《玉面将军》烂文制造机

6、出发

　　此后在段曦儿的扶持……或者说胁迫下，宁琦玉被迫加入这世俗的名利场，她是半分也不觉得有趣的，在段家潜伏的那些年耗尽了她所有与人与虎谋皮的耐心，她只想浪迹江湖，仗剑天涯，做个自由自在的剑客，若是有幸能够活到终老，就种田与烟火了此残生。

　　可是她喜欢。

　　她喜欢与人打交道，喜欢算计来算计去，喜欢看到别人绝望的步入她的陷阱而露出得逞的笑容。

　　这样的段曦儿让她感觉到陌生，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天真纯洁喊她玉郎的人，而这一切都是她亲手造成的。可是宁琦玉从未后悔，她永远也不会因为做过的事情而后悔，何况段家上下……

　　罪有应得。

　　他们打着商人的旗号，为非作歹，滥杀无辜，掳掠来的钱财一部分上交给腐败的朝廷，一部分打点打手，剩下的全部都藏在自己的宝库之中，以待取用。

　　她曾经摸到过宝库里，里面除了她宁家的财产，还有数之不尽的属于其他无辜之人的家财，她甚至能看到干涸的鲜血。

　　所以她从不曾后悔斩杀段家上下，按理说她不应该留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应该连带段曦儿一起除去，留着她只是留着一颗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而已。

　　可是当看到她穿着艳丽的嫁衣，满脸悲痛绝望之时她犹豫了，这是会扬着甜甜笑容喊她玉郎的曦儿，会因为她的触碰而脸红，会因为她的话语而气愤跺脚，一举一动都因为她而丰富多彩。

　　她的眼眸清澈而不谙世事，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她甚至会可怜那些无家可归之人而施舍钱财。

　　要怪就只能怪她活在这个满是罪恶的家庭里。

　　想到段曦儿，宁琦玉的内心就充满了挣扎还有一丝丝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

　　在她心中，能且配拿走她姓名的只有她了，所以死而无憾。

　　可是她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她不让她死，要她走上那条铺满了尸山血海的道路，这条路纵然是不喜欢的，可如果有她的陪伴似乎也没有那么难走。

　　她要杀谁就杀谁好了，要她称王就称王好了，做一个没有思想的杀戮工具，比想象中的要轻松得多，只要能看到她还如往常一般笑就好了。
　　如此过去一年，一年，又一年。

　　岁月在她那张原本笑如春风的脸上留下了冰冷肃杀的痕迹，她身上浸着的血腥味，怎么洗也洗不清了。

　　而段曦儿会掩唇而笑，这才是你本来应该有的样子啊。

　　然后抚摸她紧皱的眉头说，宁琦玉，装什么厌倦的表情，喜欢杀人，那我就把全天下人送到你的剑尖上如何？

　　多年的南征北战，身边的人越离越远，只有她越靠越近，属于她们的版图越来越大，她心中的野望也渐渐有了驱虎吞象之意，她看得出来，她一开始只是为了折磨自己，可是她已经痴迷于此了，在权谋中一点一点的喂大了野心。

　　她想得不再是复仇，也不是段家的女儿，而是成为万人之上的存在。

　　“那些臭男人居然敢把我看扁，他怎么不想想我们这么多年是怎么在他们的合围之下能够维持这么大一块地盘而屹立不倒的。”段曦儿穿着锦衣华服，大红色和她很合适，显得愈发妖艳，如吃人心骨的蛇。

　　“我可是有你……”她说完顿了顿，先是飞快的扫过她一眼后略显僵硬的说道，“有你这条忠心耿耿的狗。”

　　她说完这句侮辱人的话才全身放松下来，脸上挂着讥讽的笑，只是始终不曾看她。

　　柔荑摇了摇团扇，段曦儿敛目看着身前铺着羊皮卷做成的地图，上面用几条线划分了势力分布，她刚刚故意透露口风，那些人总觉得女人可以小看，正好，那就让对手吃了这个亏，并且把手上的东西吐出来。

　　她脸上露出了点得意的表情，一手撑着下巴，将小指点在自己的下唇上，似在思索。
　　随后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江凌寨，慵懒问道，“这里，部署了五百弓箭手，三千精兵，拿下这里我们就有了通往关内的入口。”

　　宁琦玉看向她手指的方向，微不可见地颦眉，段曦儿虽然满肚子坏水，能把人玩的团团转，可却没有什么军事战略眼光，她指的地方确实是军事要地，位置极其敏感，是天生的关险，又三个高高的瞭望台，大规模行军会被轻易观察到示警，而且易守难攻，又正位于三方势力交汇处。

　　每个人都虎视眈眈盯着，现在的势力也是仗着有个朝廷的借口才能掌握，所以才能以这么点兵力把守。

　　只要她们敢动手，就必然会被其他人围攻，她敢保证就算攻占下来，不需要三天就会被其他人打着剿灭叛贼的口号给围攻。

　　可是这些年的屡战屡胜，让她渐渐膨胀傲慢起来，实际上也是因为这种心态，近年来都有所失利，而她们的身份，本来就是靠着一往无前的成功才能镇压的住手下的人，一旦少有挫折，立刻就会躁动起来。

　　她明显也感觉到了，才会变得急功近利。女主其位，到底是不符合现在这个以男子为天的时代。
　　宁琦玉对于段曦儿的野心并不乐观，她们最终还是极有可能走上覆灭的道路。

　　现在，要怎么才能在不惹她生气的情况下驳回这个明显愚蠢的决定，宁琦玉沉默着脑子里思考。

　　“马上就要入冬了，将士缺衣少食，与其不远千里去奔袭袭击着一个即使占领也没有多少好处的关寨，不如去打这里，这里粮草众多，而且你刚才的声东击西之下，绝对不会有人想到我们去这，而占领羊城以后，将来你再想要……”

　　她还没说完段曦儿就把地图扔到了她的身上，怒气冲冲说道，“怎么，你是觉得你能命令我了？还是不敢？”

　　坐直身体后她走到宁琦玉身边，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把地图捡起来拿给我。”

　　宁琦玉只好蹲下去，她刚拾起羊皮卷，段曦儿却一脚踩在她的肩膀上，往下用力。

　　她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是抬眸看向段曦儿。

　　面对她那缄默如黑玉的眼眸，段曦儿心里匆匆一跳，那是什么感觉？她应该恨她的，可是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即使不愿意承认，她也不得不承认，那种恨在她心里就像是烧干净了似的，所以她只有用更加激烈和侮辱性的词语来骂她，以此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眼前的是什么人。

　　于是她冷哼一声，“满口将士，你很关心他们？一群臭男人而已，啃树根也能活着吧？”她满面讥讽。
　　以前她居于深闺之中，对男人的了解并不深刻，她的家中总是很忙的，少数时见面也只是宠着她，给她带书看，并不教什么规矩，可以说是完全自由的成长。

　　现在越是接触，她就越是看清他们的真面目，由此而产生十分的厌恶情绪，她现在一时不知道到底是宁琦玉讨厌还是所谓的男人更讨厌了。

　　要怪，大概只能怪段启玉伪装的尊老爱幼，学富五车，侠义心肠，又洁身自好的假男子令她对男子的想象从一开始就提到了极高水准，再从那个水准往下看人，这些都是什么歪瓜裂枣？

　　这些年看下来，这些所谓有些分量，自以为有点权势的男人无非分为两种。

　　一种是从一开始就打心眼里轻蔑她们，觉得她们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仿佛与她们同席就是在侮辱他们似的，简直把抵触情绪写在脸上，本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的低贱之人，是怎敢不知廉耻的在外抛头露面的！

　　真是可惜啊，段曦儿每次看他们的脸都想迫于权势，他们还不得不委屈坐在下位，每次一想到如此，她心里就痛快得很！

　　她不懂了，明明只是皮鞭就能够让他们哭爹喊娘，为何还能自称大丈夫？

　　而第二种，就是些怎么也驱赶不走的爱慕和庸俗风流的眼光，简直像是一群苍蝇。

　　有自荐枕席的，有死缠乱打的，甚至还有以城池相聘的，烦不胜烦。

　　有些人骂出来的话，能够让她变了脸色，她干脆将他们堵上嘴挂在城池上直接风干吊死，如此的严厉酷刑才能稍止留言。

　　倒是宁琦玉，她低头，她总是一脸的风淡云轻，无论别人说什么她始终都不变。

　　段曦儿都无语了，不过想想，她天天骂她的话也没多好听，估计已经习惯了。

　　“你为他们着想，可……”段曦儿踩着她，弯腰拿起了羊皮卷拍了拍，慢条斯理地说道，“他们说话可不好听啊，你以为我想如此吗？”

　　她那些柔软的羊皮，脸上虽笑，可是瞳孔里却是一片冰冷，犹如寒冰，“我们啊，就像是坐在随时会爆发的火山上，只要有人稍微点一下火就会砰的一声，那些充满愤怒和不甘，嫉妒和鄙夷的岩浆会立刻把我们吞没到骨头都不剩下。”

　　“无论做得多好，无论如何无论军纪多严苛，但只要……”段曦儿往头上一指，她略过悲凉神色，“最上头的那个不是男人，他们的眼中就永远都会充满了怀疑的色彩，那一抹挥之不去的鄙夷就像是在说，跟着她们真的有出路吗？”

　　她的表情清清楚楚的倒映在宁琦玉的眼中，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们是注定走不到最后的。
　　这里男性为尊，无论打下多大的地盘，最后都只会被当成一大块肥肉而已，所以才会不被那些顶层的人在意，她看清了，也绝望了。

　　她说起来。

　　于是宁琦玉从半跪着的姿势站起，她比段曦儿高，能看到她黑长的眼睫有如蝴蝶之翼脆弱如风中颤抖着。

　　能看到她在哭，肩膀委屈的缩在一块，这时候她看起来就没有平时那么张扬了，就像是个怎么也得不到糖果的，急到只能哭泣的可怜小女孩儿，断线一般的透明泪珠不停的向下滚落。

　　宁琦玉食指动了动，想为她擦去眼泪，可还是隐忍住了。

　　她的脆弱没有持续多久，她只是在唯一能够放肆哭泣的人面前展现，即使这个人，是她的仇人，是她必须要杀死的人，可这也是她唯一信任，她唯一依赖的人。

　　眼泪哭尽，于是从干涸的眼底又冒出了熊熊的，扑之不尽的火焰，她揪住了宁琦玉的领子，“你担心的事情，我会替你做到。”

　　她深深地看着宁琦玉，眼神复杂，

　　“现在我要你去，去拿下这个谁也不敢拿的地方，去做谁也不敢做的事情，哪怕被骂愚蠢，就去做给他们看，我要你去，我会迎接你的……”

　　“好。”

　　带着这样的嘱托，她带着身边最精锐的部下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