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魂飞魄散后》夏今竹

38、混沌

　　方楚阔嘴唇一抿，握紧了剑。

　　这是混沌。

　　混沌，可吞万物的上古凶兽之首。七百年前，楚曦与之大战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将其收服，锁在了神墟大荒。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无相境？这是考验中的一关，还是……

　　混沌目贪婪地看着方楚阔，张着血盆大口，垂涎欲滴，露出密密麻麻的利刺般的牙齿。

　　更为不妙的是，它每走一步，就会变大一分，等走到离方楚阔还有十步之遥时，它已经有三人高了。

　　混沌突然停了下来，垂首看着方楚阔，仿佛在等待着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样子。它如此不慌不忙，是因为它知道，马上就会有一顿美味的大餐供它享用。

　　方楚阔深呼吸了一口。他心里也明白，当下，他决计是打不过混沌的；若是能逃，他尚且还有一丝生机，可无相门此刻也不开了，他插翅难飞。

　　“来吧。”方楚阔将剑提起，睥睨无双地迎上混沌的目光，轻松地笑了一下。

　　混沌踌躇了一下。眼前这个人，面容和气场，实在是太像楚曦了。那只曾将它扔入神墟大荒的凤凰。

　　可它又再清楚不过，眼前这个人，一定不是楚曦。

　　它也不再耽误时间了，既然莫名其妙地被人从神墟大荒放到了这里，那就抓紧时间享用美食，才是正事。

　　但还不等它发出捕猎前的咆哮，方楚阔已经鬼魅般升到了空中，高高地举起剑，向他最脆弱的地方——翅膀和皮肉的连接处——狠狠地刺过去。

　　雕虫小技。混沌心里冷笑一声，将羽毛猛烈地扇了起来，挥掌去打方楚阔。

　　它用爪子轻松地穿过了方楚阔整个人，然后呆住了。

　　这不是真人，是方楚阔的一个幻影！

　　这时，方楚阔已经稳稳地站在他的脑袋上，举起剑，对准他的眼睛，风驰电掣般扎了下去。

　　混沌一声哀嚎，眼睛顿时鲜血如注，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方楚阔被甩到了地上，他立刻封了自己的口鼻，不让混沌能顺着呼吸找到自己。

　　混沌痛过之后，很快就安静了下来。毕竟是上古凶兽之首，丢了一只眼睛，其实算不得什么要紧的事。而且，这种痛，跟神墟大荒里的各种天劫酷刑比起来，可谓是小巫见大巫了。

　　受了伤的混沌愈发癫狂，开始疯狂吞噬无相境。找不到人又如何呢？把整个地儿都吞了，这个嚣张的小子不也自然进肚子了吗？

　　方楚阔自知是蚍蜉撼大树，但也不愿意坐以待毙，即便是自己最终会被这怪物吃掉，也要在那之前拼尽全力，哪怕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他是打算玉石俱焚了。

　　一个疯癫的凶兽，一个不惜命的人，缠斗在一起，搅得整个无相境天地倾覆。

　　方楚阔使起了刚刚新学的剑法，却宛如修行了好几百年一样得心应手，再配合上充沛的仙力，一时之间，失了视力的混沌并没有占上风，被方楚阔削掉了许多鳞片，翅膀也受了伤。

　　但是，方楚阔体内的灵力并不能支撑太长的时间，越到后面，就越处于下风了。

　　而混沌不一样，它存在于六界之前，是天地初开的产物，是所有污浊之力的聚合体，它不需要灵力。

　　感觉到方楚阔的攻势缓了一些，混沌兴奋又癫狂地发出一声嗜血的咆哮，循着剑风，一巴掌拍过去，将方楚阔拍倒在地。

　　倒地的时候，方楚阔无意中碰到了传音铃，他下意识地紧紧攥在手中。

　　他有些许后悔。临走前，应该问一下江云廷，如果想说“你保重”，要如何摇传音铃。

　　传音铃的凉意顺着他的手心，一直婉转蔓延到了大脑内，方楚阔努力维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意识。

　　他模模糊糊地听到混沌发出胜者的嘶吼，眼前一黑，然后感觉一阵大风将自己裹了起来，送到了一个黑暗燥热的地方。

　　混沌将他一口囫囵吞了。

　　清渊。

　　江云廷跟花悦聊天时，总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股杀意中。

　　周围也确实有不少方楚阔的爱慕者，正恨恨地盯着他。

　　不至于吧，要不还是赶紧解释清楚？江云廷心里嘀咕。

　　紫衣男人拖着他那蔫了吧唧的尾巴，晃晃悠悠地走上前来，斜眼看着江云廷：“我说，阿阔怎么就看上你了。”

　　花悦瞪他一眼，嗤笑道：“怎么，难不成看上你么？”

　　紫衣男人怒道：“怎么不可能？要是没这家伙，阿阔说不定就能看上我！”

　　江云廷突然很是心烦意乱，没心思跟他们胡枝扯叶了，转身便欲走。

　　紫衣男人一把扯住他：“喂，你去哪？把话说清楚，你跟阿阔是什么关系？”

　　江云廷感觉体内的力量又开始山摇地动起来。奇了怪了，难不成这紫衣男人会对他构成什么威胁吗？

　　这力量七上八下得太厉害，但又不像以往那样奔腾而出，只在江云廷体内翻江倒海。

　　江云廷控制不住，吐了一口血，整个人摇摇欲坠。

　　紫衣男人吓得赶紧松了手，踉跄着后退几步，结结巴巴道：“你……你这是干什么？我可什么都没做……”

　　花悦一把扶住江云廷，将手掌按住他的胸口，柳眉紧蹙：“你的内息很是不稳，经脉也乱了，你怎么了？”

　　方才，那紫衣男人只是呈口舌之快，实际并无害他之心，所以，体内这力量又闹腾起来，并不是因为他遇到了危险。

　　江云廷心一凉。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摸到了传音铃，手指僵硬地摇了摇它。

　　毫无回应。方楚阔既没有马上出现，也没有回摇。

　　江云廷猛地抓住一直跟着他的青一，哑声道：“去神界，看看阿阔那边发生了什么！若有危险，赶紧找……找风神！”

　　他对神界不太熟，但记得方楚阔提到过风神仁义，应该是能靠得住的。

　　青一被他抓痛了，但见他脸上是从未见过的严肃与慌张混杂的神情，不敢耽误，忍痛啼鸣一声，转身去神界了。

　　接着，江云廷用尽全身力气向玄薇的房间跑去，猛烈地开始摇铃。不知情的花悦和紫衣男人也跟了上来。

　　玄薇响应得很快，一头雾水地出现了，看见脸色苍白的江云廷，大吃一惊，赶紧扶住他：“你怎么了？”

　　江云廷一把抓住她，手指微颤，语气急切，道：“阿阔有危险，带我回无妄山！”

　　玄薇茫然不解：“他不是在飞升试炼吗？有什么危险？”

　　江云廷压住心头火，忍着痛，解释道：“我摇了传音铃，他没有回应。”

　　“噢，阔哥哥在试炼呢，可能是没注意到吧。哎呀，你别担心……”玄薇听了，放下心来，语气轻松道。

　　江云廷没有时间再跟她解释自己体内力量的事情，急火攻心，死死地盯住玄薇，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道：“送我回去。”

　　玄薇一愣。这声音冷厉威严，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人的身上发出来的；江云廷漆黑的眸子仿佛无边永夜，如天威压顶，让人不敢不从。

　　玄薇不再劝他，将他带到了无妄山脚下。

　　谷远秋恰好出现，看见了江云廷和玄薇，没注意到江云廷的脸色，还没心没肺地打起招呼，拉起家常：“云廷，护安去哪了你知道吗？今天该他下山采购的，找不到人，所以我……”

　　江云廷粗暴地打断她：“阿阔有危险，你赶紧通知师尊。”说罢，他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倒了下去。

　　谷远秋还没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听她阔师兄有危险，就吓得六神无主，赶紧将江云廷带回山上安置好，然后急三火四地到一念堂，跟师尊们说方楚阔有危险。

　　严法师尊看着慌慌张张的谷远秋，眉头拧成了麻花，语气严厉：“有什么危险？你从何得知？”

　　谷远秋张口结舌，她纵然是无条件地相信江云廷，但怎么给师尊解释呢？

　　“我……我以性命担保！”谷远秋不知所措，干脆发了毒誓。

　　”真是胡闹！”严法师尊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谷远秋没动，也不敢继续争辩，脸涨得通红，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用求救的目光看向十方师尊。

　　十方师尊又开始和起了稀泥：“小秋啊，楚阔正在参加试炼，怎会有危险呢？我们没有证据，这样贸然去上报神界，也不合理。你说是不是？”

　　无相境。

　　叮铃铃——

　　一阵清脆而急促的铃铛声响起。

　　在昏迷边缘游荡的方楚阔突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

　　江云廷在摇铃，是遇到危险了？

　　方楚阔起身，发现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衫破烂，身上隐隐约约有点发痒的感觉。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

　　他现在在混沌的体内。这里长得像一个有河流的黑暗山洞：恶臭冲天，堆积了很多还没来得及消化的东西，有一股透明的不明液体在不断地来回冲刷它们。

　　方楚阔注意到，在与液体的不断接触之中，那些物体就逐渐被腐蚀掉了。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自己身上的痒感，并不是因为痒，而是皮肤被腐蚀的痛。那液体会追着还没消化的东西，疯狂地涤荡。

　　此刻，它还专注于清理别的物体，没有太搭理旁边的一个小小的活人。但要不了多久，等那液体盯上他了，他也会化为一滩酸水，永久地留在混沌体内了。

　　在此之前，他必须想办法出去。

　　方楚阔冷静地蹲下来，用手探了探，发现混沌体内如铜墙铁壁般，比混沌皮肤上的鳞片还要坚硬。

　　他用剑加各种仙术试了下，都无法穿透。看来，没办法通过给混沌开膛破肚的方式出去。

　　那液体的侵蚀速度极快，堆积的物体已经消失了一半。

　　青一循着气息，直接找到了无相境的门，它凑近一看，透过门看到混沌趴在地上呼呼大睡，而周围并没有方楚阔。

　　之前去寻觅仙露的灵一，此刻正闲庭踱步着回来了，嘴里还发出吃饱喝足的吧唧声，很是心满意足。

　　他看到正趴在门框上东张西望的青一，翅膀愤怒地扇了扇，昂首阔步走上前去，一巴掌打在青一脑袋上。

　　青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打懵了，一转头看到灵一，下意识地缩起脖子，畏惧地用双翅护住自己的脑袋。

　　灵一一把推开青一，伸头去看无相境内。

　　这一看，它吓了个半死。怎么飞升试炼的人不见了，反而多了一个上古凶兽？这混沌不应该在神墟大荒里吗？难道是自己刚刚擅离职守时，被混沌给偷溜进去了？那……那方楚阔岂不是已经被它给吞了？

　　灵一心慌起来，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疯狂地跳动，似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它一扭头，发现青一准备离开，猛地扑了上去按住他

　　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不然它可能也要被罚入神墟大荒了。

　　青一本来准备去找风神，却被灵一拦住，于是奋起反抗，两只仙鹤扭打在一起。

　　混沌体内。

　　那堆物体已经被全部侵蚀掉了，方楚阔目前是混沌体内唯一的活物，自然而然的成为了下一个目标。

　　方楚阔没想到别的对策，只能尽量往后拖时间。他发现这漆黑的“山洞”内，还有一些别的分岔，于是随便挑了一个，边跑边想对策，那液体在后面穷追不舍。

　　所经之处，会遇到一些没有消化完的堆积物，那液体便会被吸引，暂时放过方楚阔，让他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这并非长久之计。这些物体终究会被消化完的，而混沌的呼声隐约传来，明显是在睡觉。它若不进食新的东西，体内的这些残积迟早会被消化完，方楚阔最终也是躲不过的。

　　好在，方楚阔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没到最后一刻，他不会去思考自己会怎么死，只会琢磨活下去的对策。

　　他这么来回飞奔了几次，基本摸清了混沌体内的结构，还发现了一个异常。

　　有一个很小的山洞里，堆积了一些零散的东西，方楚阔经过了好几次，那液体都视若无睹。刚开始，方楚阔以为是那些东西太小了，吸引不了那液体。但后来，遇到了其他同等大小的物体，液体也都欢欣鼓舞地前去消化了。

　　这不就说明，那山洞里堆积的东西是液体无可奈何的吗？

　　混沌可吞万物，但不包括神。之前混沌肆虐六界的时候，只伤过神，但没吞过神，因为它没办法消化。

　　那些东西说不定是跟神相关的，或许能从中发现能逃出升天的破解之术。

　　方楚阔提起一口气，来到了那个小山洞。

　　一进去，方楚阔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有一种“失物得还”的感觉。

　　这里的物体没有任何异常的气味，都安静地悬在空中。

　　其中，有一团物体，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是方楚阔熟悉感的来源。

　　哗——

　　那烦人的液体又追来了，堵在洞口，准备瓮中捉鳖，一股脑地将整个洞都灌满了。

　　方楚阔避无可避，从头到脚被浸泡在了液体中，他感觉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灼烧，然后一点点融化成水。

　　他下意识地一把抓过那一团金色的不明物体，一口吞下。

　　紫微神殿。

　　神尊闭着眼，揉着太阳穴，殿下站着仙鹤首领璧一和海棠仙子。

　　“神尊，我花心思采摘了一大盘上品仙露，是为了烹茶用的。不曾想，却被这些仙鹤给偷了去。”海棠仙子哭眼抹泪，控诉道。

　　璧一冷哼一声，清高地摆了摆双翅，不屑地将头偏向一边。

　　“你还不承认，除了你们仙鹤，还有谁会觊觎仙露！”海棠仙子一跺脚，白嫩的脸气得通红。

　　神尊微微叹了一口气，实在是不想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