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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心痒 ...


  •   耽搁了一日,天已暗了下来。

      因带着寄月,不便走夜路,正好就在驿站里,二人决定就地歇一晚上。

      “要两间房。”陈昀之掏出一锭银子,吧嗒一声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俩眼放光,看到是一对年轻男女,彼此间客客气气的,姑娘家略显拘谨,低着头羞于见人,那位公子则泰然自若。

      都是过来人,哪能不懂?眸光一闪,万分为难地摇头,“只剩一间了。”

      寄月的脸色刷一下白了,“真腾不出两间房了么?”

      掌柜苦着脸道:“我这地方小,能有空房就不错了!”

      “无碍。”
      陈昀之淡声道,“我在外头歇着就好。”

      寄月更过意不去了,“本来就够麻烦你的了,这怎么行?”

      “那不如,小夫人您在外头歇着?”
      陈昀之一本正经地建议。

      寄月噎住了 ,这一日相处下来,她隐隐能感觉到,经历了陈府巨变的打击,陈昀之变了,变得不按常理出牌,跟他客套只会适得其反。

      “那就委屈大公子在外头将就一夜了。”

      “不委屈,我是晚辈。”陈昀之低头看着她,她平时总是拘着客套的笑,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个类似无奈的表情。

      一旁的掌柜将这一双人的对话听了去,心中一咯噔,好家伙,“小夫人”、“大公子”、“晚辈”,这三个称呼能够引申出千万种身份,年轻人玩得够大的。

      这位公子看着清冷自持,谁知矜贵面皮下竟这般放浪,若他没猜错,他前半夜定是极为君子地在外头歇着,后半夜指不定找什么借口往姑娘房里去。

      果然,他料事如神。

      起初那公子双手抱臂,靠在大堂一角的椅子上闭目睡去了,夜半子时,突然睁开眼,眸中清明,毫无困意。

      眼底风雨欲来,眼神如恶鬼阴冷。

      他快步往楼上走,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伸手轻轻一掰,就将房门打开了。

      谁知过了不到一刻钟,那如玉的公子就出来了,衣衫齐整,眼神玩味,浑身透出一股久渴之人得尝佳酿的餍足和慵懒。

      看这公子气度,当出身不凡,掌柜的自知惹不起,继续趴在柜台装睡。又禁不住幸灾乐祸起来,果真人不能两头占,有钱有势又怎样,玉树临风又如何?

      不也连一刻钟都到不了?

      可惜眼前的青年没有读心术,否则这掌柜的怕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前半夜他闭目假寐,迷迷糊糊竟睡着了,梦中也不清静,一会看见漫天血光,一会幼时和兄长玩耍的画面又从脑中掠过。

      梦中他正和兄长玩闹,兄长突然收起笑,伸手将他推入万丈深渊,他不甘示弱,狠狠拉住兄长衣襟,将他一并带入地狱。

      惊醒的那一刹,他终于记起来了,兄长临死前,嘴里呢喃着的那句话是什么。

      他说的不是 “阿弟,对不起。”
      而是 “阿月,对不起”。

      黑暗的房中,青年慢慢绽出一个带着凉意、阴鸷的笑来。

      修长的手指从玉颈移到嫩滑如蛋清的面颊上,不知是他的手太大,还是那张脸太小,他张开手掌,就能轻易包住。

      她还真像只小猫儿一样,闭着眼就着他的手轻轻蹭了蹭。

      美人面分明不似猫儿脸那般毛茸茸,陈昀之却觉掌心发痒,痒意像蚂蚁顺着手心,爬进他四肢百骸,窜进心里。

      他不信鬼神,此刻却希冀它的存在。

      真希望那死去的人能化成游魂,若是这样,他就能亲眼看着自己心尖尖的人被他占有,那一定很有意思。

      先前如原上野草般肆虐的恨意,在这一念头出现后,得以纾解。

      “真乖。”

      带着几分爱怜,他用手背抚了抚寄月的面颊,替她掖好薄被,就收回了手。

      许是骑马颠簸,这一日过得太累,整整一夜,寄月睡得都很沉。

      先是梦到老爷头七那夜,陈昀之凝眸与她对视,目光深邃,扼制住她脖颈,而后却突然柔情蜜意地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轻抚她的面颊。

      醒时已是日上三竿,寄月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到楼下的大堂。

      “抱歉,我起晚了……”她低着头。

      “无碍。”陈昀之温暖的目光缓解了她的不自在,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想到昨夜的梦,寄月的羞耻心又在作祟了,明明他已多次表明了态度,她也接受现实,不再对往昔抱有幻想。

      为什么还会梦到和他暧昧不明?

      再一看到眼前人坦然的笑,更让她有一种仿佛自己单方面对着他做起春.梦的错觉。这太羞耻,太令人难为情了。

      “可歇好了?”陈昀之边说,边唤来掌柜的,叫了两碗阳春面,热腾腾的汤面端上来了,他从筷筒中拿出一双竹筷,掏出帕子仔细擦拭起来。

      寄月静静看着他悠闲地擦着筷子,只觉赏心悦目,这双玉雕一样的手,擦的哪是筷子?是上好的古琴。

      从前他虽爱洁,但也没到这种地步。

      她拿起一双筷子,就要捞面,陈昀之伸手抓住了她腕子,把她手里的筷子抽走。

      “用这双。”他换上刚擦拭好的。

      “谢……谢谢啊。”寄月不忍心拒绝,低头认真吃着面,看来他的洁癖,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一些。

      吃过一碗面,五脏庙有了贡品,浑身上下就舒畅多了。

      陈昀之牵来了马。寄月如临大敌,做好了被他像放米袋一样甩到马上的准备,然而没等到熟悉的凌空眩晕感,他掐着她的腰,轻轻往上一举,将她放到了马背上。

      她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温柔中回过神,他已翻身上马,握住缰绳的双手将她圈在怀中,像是刻意在保护她。

      寄月浑身僵着,突然发觉腰间多了一只手,她猛的一个激灵,只听得他温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放轻松。”

      话音方落,陈昀之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控着缰绳,休养了一整夜的骏马前蹄腾空,往前方疾驰而去。

      道旁的青山绿水在急剧往后倒退,许是渐渐习惯了,虽然还是颠簸得她头晕想吐,但好歹不会再时刻害怕着坠马。

      她和马都没有出岔子,二人赶在黄昏关城门前入了泾城。

      陈昀之居住的地方在城西的杏花巷,巷子地段偏僻,近几年邻里陆陆续续搬去了别处,因此人迹罕至。

      他单手一拧,锁头断裂了,推开院门,“寒舍简陋,小夫人将就一下。”

      “能有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寄月正是茫然之际,有片瓦遮身,就是雪中送炭。

      进了院子,才知他不是在自谦。

      这的确太简陋了些,院内狭小,杂草就占了大半地方,连屋顶瓦片间隙里都长了草。

      看他擦筷子时专注的神态,并不是变得邋遢了,大概在外闯荡的这两年,他过得不太好,仅剩的精力只够保持食具洁净。

      陈昀之领着她进了正屋,这里虽小但还算像样,分为里外两间,有门隔开,外间堆满了医书和药材,内间则是休憩的地方。

      “偏厢年久失修,您就先歇在这吧。”

      “不成,我不能鸠占鹊巢。”昨夜在驿站已经委屈了他一次,寄月这回坚决推辞。

      陈昀之也不跟她推脱,“那就委屈小夫人先在外间打地铺,待修好偏厢后再搬过去。”

      夜间睡下时,寄月才发觉一件要命的事,出逃时为了不叫人起疑,她没带包袱,身上这件衣裙经过了两日的奔波,早已占满尘土,穿在身上又粘又痒。

      她习惯了日日沐浴,肌肤本就娇嫩,一连两日不沾水,只觉得浑身湿黏黏的,痒得难以入眠,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去梳洗梳洗,时下是盛夏,连夜将衣裙洗好,明日一早就能晾干。

      到了灶房想烧热水,寄月傻眼了,陈昀之平日里都不吃饭的么?灶房里的锅炉锈迹斑斑,柴火也生了霉斑。

      她叹了口气,这两年他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一想到他明明过得如此落拓,在陈府时还要把银子赠予她,就更过意不去了,暗暗打定主意,得尽快找到谋生之道,搬出去后再将银子还他。

      最后寄月在井边打了桶凉水,到柴房草草洗漱一番,夏夜里虽燥热,但井水凉意渗人,这个澡,她洗得很憋屈。

      寄月抚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叹了口气,这仅仅只是开始,离了府里衣食富足的生活,日后她落魄街头了,可会后悔逃出来?

      但是马上她又振作起来,拿床单草草裹住身子,到井边浣衣。

      忙活到半夜,总算能歇下来了。

      沉沉睡去时,她还在惦记着,可千万别睡过了,得在陈昀之醒来前起床穿好衣服。

      不然到时可就难堪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心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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