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替身》加九

28、028

　　世上有些人，平时话很多，很聒噪，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还能应付各种“不正经”词句，可真的碰上“不正经”人员，他就原形毕露，恨不得当场钻进地洞。
　　——地板铺得很好，连条缝也找不到。

　　沈籍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手里还抓着筷子。
　　心脏在胸腔内乱撞，像被装了弹簧，噗通个没完。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徐未闻疯了吗？

　　徐未闻当然没有疯。
　　原本，世上就有一些人，平日里沉默寡言，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话少，说的也都是正事，可他们真的不正经”起来，就立马换了一个人，不仅话多，还让人难以接受，仿佛人格分裂。
　　此时，这个“分裂”的人格，还在企图进行新一轮进攻。
　　他见沈籍没有开口的意思，又说道：“我不是为了找人照顾我才跟你合作。”

　　沈籍：“我明白。”那么多家政公司，专业，还便宜，犯不上找他。
　　徐未闻：“以后把做饭的事交给阿姨。”
　　沈籍点头，默认这个安排，但过了一会儿，又说：“我下厨，是因为我也要吃饭，并不是完全因为合同。”
　　徐未闻：“你做的米粉很好吃，其他东西也是，你如果喜欢下厨，随时可以，不想，就让阿姨处理。”

　　行吧，也没什么，反正是徐未闻的房子。

　　但徐未闻显然还有别的想法。
　　他说：“合同快要到期，你有什么想法？”

　　沈籍一呆，再度沉默。
　　工作室拟定的合同里，甲乙双方合作周期为三个月，乙方需在三个月内了解甲方的为人和性格特征，同工作室商议后制定策略，帮助甲方摆脱困境，尽早回归正常生活。
　　这其实很难。
　　人是很复杂的动物，莫说三个月，三年也未必能了解透彻，之所以定这个时间段，也是为了其中一方发现问题时能够及时更改条款，避免后续的麻烦。
　　三个月并不固定，在甲乙双方自愿的基础上，提前、推后都可以再行商定。

　　算下来，他和徐未闻合作也有两个多月，的确该考虑一下之后的事了。
　　他放下筷子，反问：“你呢？有什么打算？”
　　徐未闻：“我想续约。”
　　沈籍并不意外：“不好意思，最近事情太多，没有完成合同，是我们的问题。”
　　他用的是“我们”，显然是指工作室全体，简单两个字，把他和徐未闻之间的事变成了真的商业交易。

　　徐未闻怎会听不出来，当即一皱眉。
　　“续约当然没问题，我让方燕重新做个合同，你过目之后没问题，就签字。”沈籍十分公事公办，“作为赔偿，续约的酬劳付一半就可以。”
　　徐未闻听完，面色冷了几分：“不用。”
　　沈籍一愣。
　　徐未闻说：“解约了找不到跟他这么像的，按你们的规定来。”

　　饭桌弥漫着古怪的气氛。
　　徐未闻忽然有丝后悔，他张嘴。
　　“好的。”沈籍笑眯眯，“等合同出来，我拿给你签。”

　　这顿饭吃到这里就结束了，徐未闻起身开始收拾碗盘，沈籍端着杯子喝茶。
　　等徐未闻第三次从厨房返回，取最后两个碟子时，他开口，说：“徐总。”
　　徐未闻看他，因为这个称呼再次蹙眉。
　　沈籍道：“这次合作，是我不够专业，以后不会了，谢谢对工作室、对我的信任。”
　　他站起来，真诚地对徐未闻一点头，“还是按一半酬劳算吧，不然我也不安心。”

　　“按一半价格算吗？”方燕在视频那头飞快打字，“老板你确定？确定的话我马上改合同。”
　　沈籍：“确定。”
　　方燕当即点开文档开始修改，边问：“老板这次这么大方啊？”
　　周亮亮也说：“是徐总的意思吗？看着不像。”
　　沈籍解释道：“他没提过，是我的意思。”
　　周亮亮惊讶：“为什么？”
　　沈籍道：“一言难尽，反正是我的问题。”

　　短促的功夫，方燕已经改好了合同，说：“弄好了，发给你看吗？”
　　沈籍从自己的情绪里回过神，道：“不用了，直接打印出来，明天我去办公室拿。”
　　聊了一些工作上的事，这个视频会议就结束了。

　　关掉摄像头，沈籍默默在书桌前坐了好一会儿。

　　合同生效两个多月，头半个月，他处在“我到底是什么人”的迷雾中，迟迟代入不了角色入不了戏。
　　等亦步亦趋找到点状态，以为能够正式“工作”后不久，又因为他不答应徐未闻同行的事而牵扯出徐未闻调查他、调查姚戈的问题，虽然最后证明是误会，但时间是实打实耽误了不少。
　　再后来，他差点被绑架、误会田一然和徐未闻的关系、徐未闻替他受伤……
　　以至于到合同接近尾声时，他不仅没有想到帮徐未闻脱离“求而不得”困境的方法，甚至差一点……

　　主动提出减免续约中的一半费用，是对徐未闻的补偿，尽管徐未闻并不需要。
　　更是对自己的警醒，警醒自己“徐未闻是你的客户、是金主”，除了甲乙方，没有、也不该有其他关系。
　　合作的目的是帮徐未闻摆脱过去，而不是把自己坑进去。

　　次日一早，沈籍起床，隔壁主卧门还关着，他照常煮了两碗米粉打了豆浆，放在保温柜热着，就出门去了。
　　还没立春，但天亮的时间提前不少，从傅佐路一路步行到地铁口，正要进站，接到徐未闻的电话。

　　徐未闻问：“你去哪了？”
　　沈籍道：“早上好，我上班。”
　　徐未闻：“还说没躲我。”
　　沈籍不太自在，好在隔着手机，对方看不到，他用力抿了下嘴唇，语气如常道：“工作室有事，我早点过去安排。”
　　徐未闻：“中午一起吃饭，我去找你。”
　　沈籍本能要拒接，又想到前一晚徐未闻冷脸的模样：“好。”
　　徐未闻：“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就当应付客户，这也是工作中的必做的。
　　何况如果代入“他”的身份，更加不会拒绝徐未闻。
　　沈籍这样安抚自己，慢慢走下楼梯。

　　中午刚过十一点半，徐未闻的电话如约到达，沈籍下楼。
　　过了一夜，两人都已恢复如常，至少表面上看如此。

　　徐未闻问：“想吃什么？”
　　沈籍：“随便。”
　　徐未闻：“吃牛排吧。”
　　沈籍：“没问题。”

　　城市当然有正规西餐厅，环境优雅牛排正宗，但程序也多，徐未闻不喜欢，也知道沈籍不喜欢。
　　“这里牛排很好吃。”徐未闻松开安全带，对司机说，“你可以下班。”

　　司机大喜，对老板和沈先生分别道别，跑去坐地铁。
　　他们老板和沈先生见面，十次有七次不需要他候着，他可以提前许久下班回去。
　　可太喜欢沈先生了，希望老板和沈先生永远在一起。

　　另一边，沈籍被徐未闻带着走街串巷，七拐八绕的，进了一个小院。
　　老的居民小区，一楼前面带个很小的院子，徐未闻带他吃牛排的地方，就在这里。
　　地方委实不大，连屋子带小院一共六张座位，满打满算能容纳二十来个顾客，此时没什么人，两人就在院子靠里的桌上坐了。

　　点完单，沈籍问：“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
　　徐未闻：“我念书的高中在附近，有时会过来，老板娘是法国人，做的牛排很特别。”
　　沈籍觉得新奇，这地方环境清新却拥挤，人多的时候肯定有些吵，不像徐未闻会喜欢的地方。

　　这时，老板娘来送饮品，认出徐未闻，笑道：“你很久没来了。”中文带着些许口音，但很流利。
　　徐未闻也回以微笑：“是啊，最近比较忙。”
　　老板娘：“那时候跟你一起来的小帅哥朋友呢？也很久很久没来。”
　　徐未闻朝沈籍看了一眼：“他也很忙。”
　　老板娘也看默默喝水的沈籍，热情道：“希望你们用餐愉快，请稍等。”

　　没多久，牛排上桌，沈籍尝了一口，点头：“很好吃。”
　　徐未闻：“他们有腌制牛排。”
　　沈籍：“我不会煎。”
　　徐未闻：“我会，你喜欢的话……”
　　“我都可以的。”沈籍用力切下一大块肉，“我不挑食，都行。”

　　吃完后，徐未闻果然买了两份腌制牛排，结账时跟老板夫妇聊了几句，沈籍站在院子里等他。
　　期间，老板娘朝他看了好几次，嘴里还在同徐未闻对话，笑意盈盈的样子。
　　沈籍沉默地走出小院，选了个里面看不到的位置站着。

　　徐未闻很快提着个纸袋子出来，问：“下午怎么安排？”
　　沈籍：“回工作室，还有活要做。”
　　徐未闻：“顺路把我放公司楼下，晚上……”

　　话没说完，两人手机同时响起，间隔不超过三秒。
　　他们一起接电话，结束通话后，又同时看向对方。

　　徐未闻先开口，道：“晚上有事。”
　　沈籍：“我也有事。”
　　徐未闻：“后面几天我都有事，可能没法回去。”
　　沈籍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好。”

　　回到停车场，分别上车，扣安全带。
　　车子慢慢滑出白线，徐未闻忽然说道：“一起去上海的事，你还没给我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