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原回声［破镜重圆］》予岫尘

2、第二章

　　到达西城市区后，傅尧直接开向了一家老牌手抓馆。

　　“手抓羊肉。”周汐早早订好了位，边带着人走进去边介绍道，“西城的特色，不知道陈律师喜不喜欢。”
　　陈令禹礼貌地回答道：“我上学的时候来西城旅游过一次，还挺喜欢的。”
　　傅尧听了，笑着说：“那就好，杜总已经在里面了。”

　　在踏进饭馆的那一刻，店里的服务员便迎了上来，陈令禹放缓了脚步，回头看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黎芝娴。
　　“怎么了？”黎芝娴问他。
　　“这个杜总，就是当年和你们一起创业的吗？”陈令禹问。
　　“对，就是他，我、边煦、周汐还有杜泽易，我们四个是很多年的好友，刚开公司的时候，什么苦都是一起吃的，现在公司交给他我很放心。”黎芝娴回答道。

　　听黎芝娴这笃定的语气，陈令禹几次开口又将话咽了下去。
　　“我知道你想劝我什么。”黎芝娴带着他上了二楼那个他们常订的包厢，“杜泽易是我和边煦最好的朋友，我很相信他。”
　　话说完，他们已经停在了包厢门口。
　　黎芝娴抬头看了一眼陈令禹，那双已经哭得干涸的眼睛里对陈令禹来说只有满满的陌生。

　　从前的黎芝娴不是这样的，至少高中时期的黎芝娴不是。
　　但这个想法未免太过荒唐，距离他们的高中时代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这些年来，陈令禹没有陪伴过一分一秒黎芝娴，他又有什么理由质疑黎芝娴的朋友。
　　于是他先一步搭上门把手，阻止黎芝娴开门的动作。
　　“对不起。”陈令禹对黎芝娴诚恳道歉。
　　“没事儿，这是你的职业素养，我理解。”
　　黎芝娴勉强冲他一笑，还是开了包厢的门。

　　*

　　“你们去哪儿了？”傅尧见陈令禹和黎芝娴一前一后进门，问道。
　　黎芝娴随口扯了个谎：“我包忘拿了，又回去拿了包。”
　　“吃个饭还要拿包，这一顿又不需要你出钱，你吃饭一点也不积极，我都快饿死了。”坐在包厢桌边有一个陌生男人说，陈令禹猜他就是杜泽易。
　　黎芝娴回他：“这顿饭也就几百块钱，我这包九万多。”
　　周汐立即附和黎芝娴，补充道：“加上包里的化妆品和代购费什么的，就过十万了。”
　　“行呗，以前卡式炉随走随做饭的吃饭友谊没了呗，就不应该让我们几个那么厉害，赚那么多钱。”杜泽易边笑边看向陈令禹，眼神里带着打量，“陈律师是吧？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被点到的陈令禹只好走过去和已经站起身的杜泽易握手。
　　周汐说道：“行了，收收你那不放屁就难受的狗嘴，这是陈律师，边煦和芝娴的事情还得靠他。”
　　杜泽易笑着道歉：“不好意思啊陈律师，我们几个互相打嘴炮习惯了，我们西北人就这样，您别介意。”
　　“不介意，挺有意思的。”陈令禹在黎芝娴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无所谓道，“芝娴有你们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

　　如果边煦没有突发车祸过世，陈令禹能想象到黎芝娴在西城的生活是多么地幸福。
　　爱她的丈夫、有趣的朋友、相对较好的经济实力、以及体面而自由的工作。
　　只是这么想着，他却在说出口的时候变了味儿，让在场的黎芝娴的朋友都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过陈令禹并没有选择解释。
　　他与黎芝娴最亲近的时候是十六七岁的花季雨季，他自然而然地把自己代入了当时的回忆里，以当年的身份来听现在黎芝娴的故事。
　　和黎芝娴的高中时期相比，现在的她确实非常幸运。

　　“呃…陈律师跟我们芝娴关系很好吗？”杜泽易这话问得巧妙。
　　一层意思是以好友的角度暗示他们可从没听黎芝娴提起过陈令禹。
　　另一层意思则单纯是作为吃瓜群众好奇一下两人之间的故事。

　　陈令禹刚想开口回答，就被黎芝娴抢先说道：“高中同学罢了，陈律师很优秀的，在沪市有自己的律所。如果不是边家的人太难缠了，我也不会麻烦他。”

　　这话确实是当前情况下最完美的回答了，虽然黎芝娴是在有意避嫌，在陈令禹听来总觉得心里不畅快
　　——他们之前的关系远比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要更浓墨重彩一些！
　　可毕竟当初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此时陈令禹除了忍耐，不能感情用事。

　　傅尧听了黎芝娴的话，说：“我替黎姐联系陈律师的时候，还惊讶过我们不染世俗的黎姐怎么会认识这么厉害的人才，原来是高中同学啊，那黎姐，你们高中应该挺不错吧？”

　　“你不知道吧，你黎姐最桀骜不驯的时候就是在南省排名第一、管得超严的寄宿制高中，陈律师也是这个高中出来的——”周汐说着说着，就看向了陈令禹，“那一直都是很优秀的人吧？”

　　这就只能陈令禹自己回答了，他无奈地笑了笑：“过奖了，没有那么厉害。”
　　不知道为什么，陈令禹觉得这是他在委托人面前最卑微的一次。

　　“行了行了。”黎芝娴拿过菜单说道，“吃饭吧，不然你杜总就要饿晕了，陈律师，有什么想吃的？”
　　陈令禹回答：“你们点吧，我都可以。”
　　“行，那我就点了。”
　　既然如此，黎芝娴连看菜单的必要都没有了，她叫来服务员，熟练地点了三斤手抓、黄焖羊肉、锅巴土豆、羊肚包肉、蒜炒小油菜。

　　杜泽易对陈令禹介绍道：“陈律师，您别看我们点得少，但西北都是硬菜，保证您吃得油光发亮。”
　　黎芝娴嫌弃地瞥了一眼杜泽易：“什么词儿就来形容陈律师？”
　　确实如黎芝娴所说，陈令禹穿的是长风衣，里面依旧是衬衫搭领带，和这一桌的人都有点格格不入。
　　“我们西北人比较豪迈爽快、不拘小节。”周汐对陈令禹道，“陈律师既然是芝娴的朋友，那也就是我们的朋友。”

　　而黎芝娴还真把自己从一个南方姑娘变成了西北姑娘。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她大方地教陈令禹怎么把一块手抓吃得干干净净，怎么一口蒜一口肉。
　　行为举止确实豪迈爽快、不拘小节，可对一些陈令禹心中仍有芥蒂的事儿却一笑置之。

　　这顿饭是给陈令禹准备的接风宴，再加上其他几人都是熟人，倒没有吃得多么拘谨。
　　饭后结了账，几人兵分两路，傅尧、周汐和杜泽易回公司上班，黎芝娴则带陈令禹去住下。

　　那辆卫士又回到了黎芝娴手上，看着她轻松自在地开车，陈令禹这才觉得舒坦。
　　“傅尧之前是我老公的财务，杜泽易和周汐都是公司的董事，关于公司资产、边煦遗产的情况，你问他们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等红灯间隙，黎芝娴随意地捋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对陈令禹说道。
　　这下是在谈公事，陈令禹便也正经了起来：“行，回头你把他们的联系方式都发给我。”
　　黎芝娴疑惑道：“傅尧不是发给你助理了吗？”
　　“我这次没有带助理，你的案子我还是要亲力亲为的。”陈令禹说道。

　　一般陈令禹接案子都是由他的助理，或者他带的实习生负责联系相关人员的。
　　“也好，你对我的案子这么上心，我相信你。”黎芝娴看了一眼后视镜，打起转向灯变了个道。
　　这变道的轻巧程度让陈令禹心中爽快，在沪市这些年，沪市的交通差点儿也要把他这样情绪稳定的人逼出路怒症了。
　　可同时他也能感受到黎芝娴那股松巧劲儿下压抑了许久的沉痛。
　　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慰她。
　　毕竟他前来西城的心思里，还带着一丝丝侥幸。

　　陈令禹说道：“这些年过得很幸福吧？”
　　黎芝娴将车开进了一个高档酒店的地下车库，回答他：“当然，边煦对我很好，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我这么好的人了，”
　　“你的朋友们对你也很好。”

　　“那是因为我们同甘共苦过，我们最开始是在中东做生意，语言不通，什么也不懂，好几次闹进大使馆，都是我们四个在互相扶持帮衬着。”
　　黎芝娴找到了车位，一把就倒进了车库里，然后终于扭头看向了陈令禹，漆黑的地下车库里，陈令禹几乎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她的语气。
　　“陈律师应该理解不了吧，你从小到大都顺风顺水、众星捧月，根本无法理解我们辛劳的背后是怎样的患难见真情。”

　　陈令禹觉得黎芝娴这是在跟他赌气。
　　黎芝娴也确实是在呛他。
　　或许十多年前她没有底气这么和陈令禹说话，但现在的她，有钱有学历更有阅历，她已经敢替十年前那个卑微的自己说话了。
　　还没等陈令禹说话，黎芝娴就将眼镜收回了车载眼镜盒里，说道：“下车吧。”

　　显然，黎芝娴也没有打算在这件事上与陈令禹多争论。
　　陈令禹自知理亏，只好从副驾下来，黎芝娴已经去后备箱给他拿行李了，他又连忙过去，不敢劳驾她一点。

　　“房间我已经给你订好了，如果住不习惯再跟我说，我们也有闲置的空房子，这已经是西城最好的酒店了，自然比不上沪市。”
　　黎芝娴带着陈令禹上了电梯，到了酒店大厅，立马便有服务生认出了黎芝娴，过来给陈令禹拿行李。
　　陈令禹回答：“没事，我们这个行业就需要经常出差住酒店的，已经习惯了。”

　　办理好了入住，黎芝娴没有送陈令禹上楼，反而就此在大厅告别。
　　“你下午先好好休息吧，有什么事儿给我和傅尧打电话都行，这么多年没联系，你应该不会删我微信吧？”
　　“不会删。”陈令禹笑道，他没想到黎芝娴会跟他说这样的话。
　　其实他不仅没有删，还经常看黎芝娴的朋友圈。

　　至此，两人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于是黎芝娴又强调了一次：“无论如何，马场和民宿都得是我的，其他我什么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