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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8.19已修) ...


  •   入了秋,昼夜温差渐大。白天日头还很毒辣,落夜之后一起风,便能察觉出丝丝凉意了。

      这夜是十五,硕大的玉盘在云缝里钻出来,在天地间笼罩着一层银白色的霜,风吹得院子里的桂花树沙沙作响,簌簌落下一地金黄。

      燕无畏在月色下负手踱步,还没走入珮禹宫,便听到殿内传出了泠泠的古琴声,清脆流畅的声调,如清泉石上流,破开雾气,直钻入了他的耳。

      妻子不擅乐器,到底是谁在抚琴?

      他加快了脚步,到了廊庑底下,站班的小太监正要开口,他伸手制止了,他压低声音问:“何人在里面?”

      小太监立即反应过来,先是无声地行了个礼,接着低声回道:“回皇上,是嘉月姑娘在抚琴。”

      他眉心一皱,若有所思地呢喃,“嘉月?”

      说着抬起腿,小太监便替他打起帘子,他提起袍裾迈入屋内。

      入屋便闻到一股馥郁的香气,虫草鲛绡的落地罩后垂着青色的帘幔,几尺开外,隐隐可见一个妙龄女子坐在一架古琴前,青葱十指上下翻飞,挑动琴弦,愈加清晰的琴音从她的指尖倾泻出来。

      她那鸦黑浓密的头发梳成半翻髻,鬓边插着梳篦,身着一袭胭脂色折枝红梅诃子裙,举手投足自有雍容态度。

      燕无畏登时便怔住了,隔着这一方半透的帘幔,他恍惚间回到了永德年间,使臣来朝,年仅十四的寿城公主以一曲《阳关三叠》,震得那些蛮臣目瞪口呆,一曲毕,寿城公主摁住琴弦,琴音乍然而止,过了须臾,在场的人才反应过来,掌声、呼喝声犹如雷动。

      那日的寿城公主,穿的仿佛也是这么一身胭脂红的诃子裙。

      断弦的声音犹如利刃刮过石壁,激起耳朵一阵颤栗。

      回过神时,只见她已屈膝向他施礼。

      “皇、皇上万福金安。”嘉月仓皇地咬了咬唇,悄悄把断掉的指甲藏进广袖里。

      他掀开帐幔,阔步走了进来,这才看清了她这身华丽的装扮,脸上还施了一层淡淡的粉,眉心描着一枚小小的花钿,原本艳而不俗的脸,更显得千娇百媚。

      这些时日,她低眉顺眼地扎在宫女堆里,险些忘了,她原本就是冶艳得这般张扬的女子。

      穆皇后走下暖炕,一步一个脚印朝着这边走来。

      嘉月见状,浑身细细地抖着,垂着头连身道歉,“奴婢弄坏了娘娘的琴,还请娘娘恕罪。”

      穆皇后没回她的话,先是给燕无畏行了礼,回过身,就在她不自觉缩起肩膀时,陡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翻过手心一看,却僵硬地变了脸色道,“你的手没事吧?”

      圆润的食指指甲翘起了半边,一点殷红从甲缝里渗透了出来,红得亮眼,刺得一旁的他眼睛隐隐作痛。

      嘉月轻舒了一口气,却不自然地抽回了手道,“多谢娘娘关心,奴婢没事,这点小伤,擦点药就好了。”

      穆皇后在燕无畏跟前,说话声音也轻柔了不少,她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快去吧。”

      嘉月应了声喏,弓着腰退了出去。

      燕无畏径自走到暖炕上坐下,瞥着炕桌上的白釉瓶里插着一枝刚折下来的桂花,原来将才的清香就是出自于这里,他指尖在桌上点了点,这才随口问道,“大晚上的,皇后竟有这般雅兴?”

      穆皇后摸了摸鬓角道,“万寿节将至,臣妾想给皇上弹一曲,奈何手法生疏,便想让嘉月提点提点臣妾。”

      他胸口像是被一块石头压住,有些闷闷的,嘴里却道:“不过是一个奴婢,能提点你什么。”

      穆皇后心头惴惴,见他语气不快,暗想嘉月这招美人计也未必奏效吧。

      于是两厢沉默着,直到嘉月又挑开帘子进来。

      她的手指已缠上纱布,缓缓走到穆皇后身侧,“娘娘。”

      穆皇后如梦初醒,想起计划还得继续,便暧了一声,“你去梢间里把香炉熄了吧,皇上不喜浓香。”

      嘉月道是,便挑开帘子入了梢间,走到哥釉双耳香炉前,揭开炉盖,用镊子取出香炭,投入清水盆里。

      接着把窗支开一道缝隙,又转过身行至床前,弯腰掸松被子,铺整床褥,整理停当,再高举着手,把床幔从金钩上放下,宽大的袖子便滑到了手肘,露出嫩藕般的臂膀。

      冷不防的,身后一只大掌从她头顶伸了过来,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圈,便轻易地握住了她手腕。

      她回过头,却没料到他已离得这样近,胸膛几乎擦到了她的背。

      他半眯起眼,像一只环伺着猎物的狼,眸里黑压压欲念滔滔翻滚。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也有些烦躁,“蔺嘉月,你到底想做什么?”

      嘉月的手被他攥得动弹不得,只好抬起眸子,迎着他的沉沉的目光,见他牙关紧咬,下颌形成了一道刚硬的线。

      她装做骇然地倒退了半步,脚跟已经抵在了脚踏,身子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忽觉贴在手腕上的掌心愈加滚烫了。

      她咬白了唇,嗫嚅道,“奴婢知错了,可是……娘娘的话,奴婢又不敢不做……”

      他冷哼一声道,“你是在质疑主子的不是?”

      她的头摇得犹如拨浪鼓,鬓边的那根流苏就在颊边晃着微芒,眼泪汪汪道,“奴婢绝无此意!”

      “你不要说……今日之事只是个巧合?你把朕看成什么了?”

      “我……”她垂下浓密的长睫,欲言又止道,“的确不是巧合,娘娘从几天前便向奴婢提及此事了,是以奴婢便对娘娘说……说,十五之夜,奴婢愿弹奏一曲,为皇上和娘娘助兴……娘娘信任奴婢,所以……”

      “朕就说,你蔺嘉月不会这般老实。”他说着,抬手刮过她柔嫩的脸庞,滑过的一瞬间他便愣住了,不愧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这张脸不单秾丽无双,这触感更是吹弹可破,犹如上等的凝脂。

      收回手时,那奇异的触感却是盘旋在他心头久久不散。

      嘉月脸颊微微泛了红,深吸了一口气,忽地就笑了,那笑艳如桃李,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风情。

      她眉心动了动,暗暗地贴近了他,温热地气息尽数喷洒在他耳边,声音更是化成了一滩春水,“皇上英明神武,奴婢的这点心思当然瞒不过你……好吧,奴婢承认,我的确有所图谋。”

      他鼻息里又轻哼了一声。

      “皇上,您喜欢我好久了吧?”

      他的脸霎时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掐死她纤细的脖子,深吸了一口气,到底忍住了,最后也只是从齿缝里忿恨地挤出三个字:“蔺嘉月!”

      她见他脸上阴云密布,胸前起伏不定,仿佛在压抑着满腔怒火,心里愈加笃定了起来,他对她不止恨,更有羞于启齿的情感吧。

      她更加有了底气,只是仍不敢再惹怒了他,因而反倒垂下头,喃喃道:“果然,奴婢还是不够资格……”

      燕无畏默然。

      她眸色黯了下去,恭敬地朝他福了身,擦着他的手臂避开了去,“奴婢省的了,今后奴婢一定谨言慎行,再不敢痴人说梦。”

      燕无畏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淡雅的幽香从他身侧上一扫而过,像是被羽毛挠得痒痒的,连心头也不自觉蜷缩了起来。

      回过神来,她已踱至了窗前,探出身子去,欲将支摘窗上的撑竿取下。

      少女婀娜多姿的身影正如一条缠绵的杨柳在他眼前摇曳着,饱满的臀形令他心头有些沸腾了起来。

      嘉月取下撑竿,可窗扇却是卡住了,她用力拉了两下也没拉得动,她手心泛了一层潮意,感受到背上灼热的目光却并未散去。

      曾经的公主府前,争先目睹她身姿的少年郎,甚至引发了踩踏事件,她虽不曾有过动心的人,可对于男人或贪婪或爱慕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即便他藏得极深,可她也能从他晦暗不明的眸子里窥探出一点端倪,因此,她要赌一把。

      转过身时,又险些蹭上他的身子,她想避开,却是避无可避。

      他的大手便摁在她的腰间,将她摁入了怀中,腹下丑恶的欲。望叫嚣着,令她瞳孔不自觉缩成一个点。

      “现在知道怕了?”他眯起眼,细狭的眸子里泛着森寒的光,“你蔺嘉月满口胡诌,哪里有半句实话?不过是取撑竿罢了,偏在朕眼前矫揉造作地演了半天……”

      他说着,另一只手伸过去,才发现窗轴涩得转不开,他稍施了力气才关上了窗扇,下半句话便湮没在嗓子眼里。

      嘉月没有解释,却盯着他的按住不放的手看,轻声细语问:“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燕无畏讥诮地挑起嘴角,“满足你的意愿,当一个通房的宫婢,你还是有资格的。”

      嘉月脸色煞白,抿着嘴不说话。

      “怎么?莫非你还不满足?”

      她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可话却是稀碎的,“皇上若看得起奴婢,是奴婢的福分……”

      “可是……你的声音听起来要哭了……”他抬起手,指腹滑过她眼角,果然摸到一点湿意,他缩回手,指腹来回轻捻着,那一点潮热的咸意却是在他心底挥之不去了。

      嘉月瓮声瓮气道:“奴婢只是被沙迷了眼……”

      “好,既然如此,”他阴着脸,一手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身后,一手从她那张凝脂一般的脸缓缓下滑,刮过她的耳垂和锁骨,“蔺嘉月,你不要后悔。”

      他的手因常年握刀留下了一层茧子,指尖略微粗砺,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在她颈间蠕动着,令人作呕,又刮得她生疼。

      她忍着不适,唇边的笑意却漾开了,“奴婢绝不——”

      他阴狠一笑,俯首便是攻城掠地。

      这个吻太过突然,像是狂风暴雨裹住了她的唇舌,细细地啃噬着,把她未出口的话吞没回肚子里,她嘴上功夫厉害,可这种事情却是头一遭,她只觉得恶心,抑制不住从腹腔里涌上来的酸水。

      可是,她得忍,甚至得表现得十分欢愉,于是她闭上了眼,试图把他想成一块不安分的猪肉,学着他的样子,浅浅地回应起他来。

      燕无畏本是想惩罚她,恐吓她,可是见她竟然全神投入,一时也怔住了。

      她觉察出他动作停了下来,一个人也懵懵地,不知如何进行下去了,于是拉开了一点,抬起湿漉漉的眸子问他,“怎么了?”

      他迎着她纯稚而又炽热的目光,心头霎时涌起一阵难以捉摸的暗流。

      怎么了?他怎么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可是这朵等待他撷取的花,已经被他品尝了一口,甜津津地滋润了他的贫瘠之地,哪里有放手的道理?

      反正她一个失去倚仗的孤女,再怎样也不可能翻出花来。

      他眨眼之间已经有了打算,可毕竟还在皇后的寝宫里,剩下的事不便再说,他也便偃旗息鼓。

      嘉月也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了,这会子反倒是不上赶着讨好,反而进退有度地安顿完帝后,自己便退了出来。

      一出屋门,她双腿踉跄地跑到了院里,从井里摇出一桶水,蹲在木桶前,用手不断地掬起水漱口,一双红唇被她擦得略肿了,身上也被水泼得半湿,寒意沁入了胸前,看上去十分狼狈。

      过了须臾,她才摸着黑回到屋里,换下湿衣服,裹紧被子钻入冷炕里。

      她向来不耻那些以色侍人的,可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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