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茶与酒 ...
-
祁川将资料递交给林上尉时，林上尉刚刚结束完一场审讯，脸上尚有未褪的冷漠和倦意。
祁川本欲先行离开，但林上尉一边翻看资料，一边说：“等会儿再走。”
祁川重新坐下去，纸页翻动的声音割破无形的空气，薄汗如细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的后背。
过了会儿林上尉问他：“自己先看过一遍了吧？”
这句话说得颇有些试探的意味，全部内容都是他筛选搜集的，自然全部看过。
“对。”
“你有什么想法。”
这个问题是一个陷阱，林江原是个老狐狸。
装傻即说明有异心，而说真话会被迫卷进这个暗潮涌动的博弈里。
祁川将资料整合完毕之后等了足足两天才做好心理准备交过来，并决意索性直接坦诚相对，告诉林江原他无法承担共谋的风险，仅能做到保密。
血性意味着是要见血的，他一向不认为这是个好词。
“我——”
林江原打断他，自顾自地说：“不该这么问，你能从交通管理局转调过来，证明你是个有能力的人。”
“是不是有人说过你关系户来着？”林江原烟瘾犯了，习惯性地食指中指交磨，“但我这边是不收闲人的。”
“我查过你的工作履历，做事细心，决断果敢，本职业所需优良品质你都具备，唯一可能差一点的，是不会利用自己的先天优势。如果你早早听从父亲的安排，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林江原丝毫没有留给祁川说话的缝隙，“接下来，我需要你去联系方随。”
祁川涌在喉咙口的话语如潮水般退去，开口时声音都是艰涩的，“为什么？”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祁川意识到自己是虚伪的。
他真的没有发觉吗？
方随的父母作为人工智能资深研究员，因涉及透露联邦机密被判入狱，未等到处决结果下来便意外去世，与他所查结果何其相似。
是不敢联想，还是不愿联想？
也许如朱苓所说，活该他出局。
“方随的父母最初和联邦签订了人工智能优化协议，并重启了脑机接口研究。”林江原没有错过祁川的每一个表情，“投入资金很多，保密级别也很高，是激进党主导建设G682星的一个重要计划内容。但我得知，协议并不只有判决书上面附录的那个。”
“应该有多份协议的存在。”
“你应该知道，隐瞒意味着什么。”
“在哪里？”祁川问。
林江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祁川的表情变化，并在心里辱骂陈恪暄的变态，“陈恪暄那里。”
如喷涌的岩浆般，祁川的愤怒倾泻而出。
这样一个伪善阴损的人，反而成了方随的救世主。
他自认对方随有愧，接受了自己的出局。但这样一个人又是凭什么？
他知道林江原在给他设套，引他入局，但能怎么办呢？正如朱苓的嘲讽，总不能一辈子帮不了一个忙，是吧？
.
离开林江原的办公室，祁川回到自己居住的公寓，给方随拨通了通讯。
原以为已经想好措辞，拨通的那一刻却有些难以发声，后面听着方随平和的询问，才慢慢找回了正常的状态，发出见面的邀约。
很顺利，方随同意了，祁川在通讯被挂断之后，同一个位置坐了很久，接近了约定的时间才恍然惊觉时间的流失，匆忙赶过去。
约定地址离方随工作的地方很近，是一个私密性很高的茶馆，因为方随喜欢喝茶。
祁川到的时候先在前台报了自己预约用的通讯号，把账单提前结掉，前台留好预付款，很贴心地说：“您约的人已经到了。”
祁川点头，淡然离开，步伐却变得沉重起来，到了门口迟迟没有进入，直到有人拍拍他的肩膀，“那边不是有厕所吗？对着墙干嘛？有没有点素质？”
朱苓一边擦手，一边错身推门进入包厢，并将门关上。
祁川听到他贱嗖嗖的声音就生气，但那种艰涩踌躇的感觉消失了，因为他知道今天应该谈不成什么事了。
祁川将门推开，第一眼看到的仍然是朱苓，甚至冲他挑了挑眉毛，祁川无意与他争吵，撇开视线，和正蹲在池边鞠水的方随对视上。
方随冲他笑笑，站起来说：“这家茶馆的池水真的是用地下泉眼引过来的吗？里面的小鱼长得很好。”
祁川先行落座，方随坐到他和朱苓的中间。
“是的，当初城建规划废了很大周章，你不是很喜欢喝茶吗？没有来过这里？”
方随一边擦手一边说：“工作有些忙，而且这个地方是预约制的，不是很好进，多亏了你。”
祁川捏紧薄薄的甜白釉杯，心中满满的都是恨，再度开口，声音甚至都有些抖，“以后直接报我的——”
“装什么土大款，”朱苓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欠揍，“再说了，方随什么时候喜欢喝茶了？”
祁川尽量不看他的脸，“我好像没有请你一起过来吧？”
“不该出现在方随面前的是我还是你，你自己想想清楚。”朱苓一口将杯中的茶水饮尽，被烫到，只能尽力保持镇定。
方随及时开口：“不要吵架。”
朱苓瞪着他，“我肋骨可是被他打裂了。”
方随心知，朱苓虽然受伤惨重，但祁川也绝对没占到便宜，“他眼角的坑还是你弄的呢。”
朱苓怒拍桌子：“方随！你讲不讲良心？”
那个坑确实是由朱苓制造的，但还不是为了方随？
读预科班时期，朱苓完全静不下心，三天两头的想回去，也确实付诸了实际。
以担心方随无法适应大学生活为由，朱苓跑到了他的大学校园里。
方随见没有办法把他赶回去，只能好好招待他，先带他逛大学校园。
从南门走到北门，从洗砚池走到篮球场，朱苓一路上嘴没停过，大倒苦水，两个人慢步走着，一个没注意，篮球飞了过来刚好砸到了方随的脑袋。
力度不算小，方随立刻扶住了旁边的铁丝网，眼前一片黑。
朱苓迅速回过头找凶手，看见了正往这边跑过来的祁川。
“有事吗？”祁川懊恼地问道。
朱苓瞪着他：”你有事吗？你有病吧？不会打球别打！”
祁川伸出手想触碰方随的肩膀，被朱苓一把推开，“滚！”
一个没防备，一个使狠劲，祁川没站稳，直接倒在旁边的铁丝网上，好巧不巧，焊接处刚好有一个凸起的小棱，划在了祁川的眼角。
那里的皮肤薄，血潺潺地往外流，朱苓气没消，站着原地僵持着，祁川也同样站着没动。还是方随发现了之后立刻凑过去，掏出纸巾按在祁川的眼角，并小心翼翼地将血迹擦干净，看伤口不算大，放心了许多：“带你去医务室吧，消下毒会比较好。”
祁川看着他：“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是故意的，只是拙劣的吸引注意力的举动反而对人造成了伤害，让他对自己有些不齿。
“我应该没什么问题，好像是你比较严重。”
“喂！砸的可是脑袋！脑震荡了怎么办？”朱苓看着这俩人达成和解了，止不住的生气。
于是祁川提议：“我车子在外面，一起去医院吧，你还是拍个片子比较好，我会负责。”
朱苓对着这句话咂摸了会儿，等方随进了医院的影像室，才双手抱臂，低头看着坐在长椅上的祁川：“你不会对方随有意思吧？”
祁川并没有承认：“你想太多了。”
但等朱苓说了那就好，他又觉得自己的否认毫无意义，“公平竞争。”
朱苓见他一副认真的样子，若有所思。
等方随出来了，三人一同到了等候室，祁川眼角的伤口已经处理好，贴上了薄薄的药水胶布，方随问：“缝针了吗？”
朱苓插言：“缝个屁，消了个毒了不得了。”
方随按住他的头：“赶紧道歉。”
朱苓质问他：“你讲不讲道理，总要论个先后顺序，而且我是为了谁啊？”
“他已经跟我讲过对不起了，现在我跟你说对不起，下面轮到你跟他说对不起了。
朱苓目瞪口呆，祁川反而笑了出来。
“笑什么笑，你要负责的知道吗？”
祁川似乎隐隐约约听懂了他的意思，朱苓继续说：“后面你得一直请我们吃饭，等我走了你还要继续请方随吃饭，你知道脑子对方随多重要吗？你可得照顾好他！”
祁川明白是自己误解了朱苓和方随的关系，站起来拍了拍朱苓的肩膀，“明白。”
后面朱苓在的几天，基本上是对祁川全程奴役，祁川眼角留下的小坑也似乎成了时光存在过的证据。
“谢谢你。”方随诚恳地对朱苓说，“以及，大家认识了很久，如果有什么误会，能解开最好，朋友是很珍贵的。”
朱苓沉默不语，祁川也同样低下头小口地饮茶。
过了会儿方随又开口，这次是专门对着祁川说的：“你和朱苓认识得很久，他什么样的人你再清楚不过，除了嘴欠没毛病，上次他胸骨骨裂了，我估计你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如果能心平气和地交流，继续做朋友不是很好吗？”
朱苓突然说：“方随不爱喝茶，你知道他爱喝什么吗？”
祁川看过去，朱苓眼睛里依旧闪烁着不善且挑衅的光，“酒。”
作者有话说第59章 茶与酒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