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陌北

7、云长是女人

　　赵子龙心情很不错。
　　他这辈子没有调戏过女人，对女人这么放肆还是第一次；而孙二娘的反应也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这女人既没有表现的很熟稔的样子从容勾引他，也没有一脚踢断他的子孙根，面对他的调戏，甚至有些傻眼有些害羞。
　　……这是不是代表，她好像有点喜欢他？
　　在这样的好心情中一天很快过去，黄昏时分，赵子龙到后院牵了马，漫不经心的对站在马厩边的孙二娘勾唇笑笑：
　　“我要出去一下。”
　　孙二娘冷哼一声。
　　赵子龙牵起马缰，踩着滴滴答答的马蹄声走到后院门口。
　　天色宝蓝，夕阳如火。
　　他忽然站住脚，迟疑片刻，转过脸看向孙二娘：
　　“要不要一起来？”
　　晚风吹起，流连在二娘耳畔。
　　她怔了怔，随即提起裙裾大步走过去：
　　“去就去。”

　　赵子龙不是周淮安，不负国恨家仇，不需要对有感觉的女人欲拒还迎；孙二娘也不是金湘玉，不需要对中意的闷骚男人穷追不舍。
　　大漠黄昏，很荒凉很寂寞，但也很壮美。二人一马缓步走过线条起伏的沙丘，暗色剪影映在红霞中，只见赵子龙的长发随风，孙二娘的裙裾飘摇。
　　不知道是找不到话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都没有开口。许久，红日将没时，赵子龙开口：
　　“塞外的风光，跟江南很不同。”
　　“是么？”
　　“是啊。自从我来到这里，皮肤干燥多了。”
　　“男人也这么注意保养皮肤啊……对了。我那里有上好的貂油，你试试？”
　　“……算不算钱？”
　　“一场交情，送你好了。”
　　“那就却之不恭了。”
　　又无话。
　　但两人谁都不觉得尴尬，就这么一直走，走到很远的地方，天上亮起星芒，赵子龙意识到周身泛起的寒气，勒住马缰看看天色，转向孙二娘：
　　“回去吧。”
　　“嗯。”
　　转过身走出几步，他忽然伸出手，触触孙二娘的手背。
　　微凉。
　　不知道是大漠夜风太冷，还是女人天生体寒。但他犹豫了一瞬，却又勒住马缰看着孙二娘：
　　“上马吧。”
　　孙二娘不知他何意，却也不推辞，扯住马鞍翻身上马，刚坐稳，赵子龙纵身也跃上马背。
　　身后有个宽厚的胸膛散发暖意，一双手臂绕过她身前扯住马缰。孙二娘微一转脸，脸颊正好擦过他的下巴：
　　“哎呀。”
　　赵子龙直觉抬起下巴。
　　马蹄笃笃。
　　孙二娘摸摸脸，笑起来：
　　“你皮肤果然有些粗糙。”
　　赵子龙依旧直觉作答：
　　“那不是皮肤，是下巴上的胡子。”
　　孙二娘也不追究，忽然蹦出一句：
　　“你不是鲁智深。”
　　“嗯？”
　　“我见过鲁智深的画像的，个头跟你差不多，但比你壮；胡子满脸；头顶没有头发。”
　　赵子龙笑：
　　“这也被你看出来了。”
　　“我知道你是谁。”
　　“谁？”
　　“赵云，赵子龙。”
　　赵云微怔。
　　“很好奇我怎么知道？”
　　“嗯。”
　　“你的马。你青布裹住的剑。你的神态。”
　　“我不知道，我的马，我的剑，我的神态这么出名。竟能让你猜出我的人。”
　　“其实还有……”
　　“什么？”
　　“我偷看了一下……你的剑鞘上……写了你的名字。”
　　“……啊。”
　　原来如此。
　　赵子龙微笑。
　　“你真的是赵子龙？”
　　“……是。”
　　“啊！天哪！太好了！……你真的是赵子龙？”
　　“……是。”
　　赵云微恼。
　　她接近他，是因为他是赵子龙？……还是因为，他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大将军赵子龙？
　　“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
　　孙二娘转过身，耳畔乱发蹭到赵云脸颊而不自觉：
　　“我想要一副带签名的画像……”
　　赵子龙直觉要回答：
　　“我没有随身携带画像。”
　　谁会随身携带自己的画像？那太傻了。
　　可是孙二娘接着说道：
　　“要诸葛亮亲自签名的！还有马超的、张飞的、魏延的……对了！关羽的有没有？”
　　“……”
　　为什么不要赵云的？
　　孙二娘很瞎的继续白乎：
　　“我很喜欢关羽。这年头像他这么男人的不多了。”
　　关羽关云长，除了是蜀国名将，更是名动天下的美男子，据说看过他的女人，没有不动心的。
　　孙二娘表达完仰慕，又跟上一句：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他的画像，不觉得心动，只觉得佩服。”
　　赵子龙沉默片刻，淡淡道：
　　“你的直觉很准。因为云长不是男人。”
　　“……”二娘嗤笑，“你开什么玩笑？因为关云长名气比你大，你就诋毁人家？”
　　赵子龙不语，走了两步，很淡定的又重复一遍：
　　“她确实是女的。”
　　孙二娘这下笑不出来了，猛地回头：
　　“你说真的？”
　　她实在觉得赵云不是会说谎的人……但是，关羽是女人？怎么会？一个女人？一个闻名天下的大将军？！
　　赵子龙还是淡淡的：“她自幼孤苦。后来……又因为一些事，所以投军。”
　　孙二娘并没有吃惊很久，却沉默了很久，最后问道：
　　“她没有成亲么？没有爱人？”
　　“有的……”赵云的神情更寡淡，过了很久才又说道，“她爱的人……大概是曹阿瞒吧。”
　　关云长与曹操……本是敌人吧。
　　孙二娘难得叹息。
　　夜很深，大漠却美丽，清亮的白银一样的月，碧蓝澄净的天，米色大漠蒙着白茫茫的月光，一望无际，只有一匹孤单的马，两个寂寞的人，相互依偎。
　　很久，赵子龙轻叹：
　　“……这是个好地方。”
　　好到他想留下来，享受每一个这样宁谧的夜晚，没有人，没有战乱，没有刀枪剑戟，没有杀戮，没有血——只有一个会靠在他怀里的女人，和一匹马。
　　这样的夜晚，他不觉得自己是个英雄，需要战斗，需要保护，他只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很孤单，很沉默，他胸腔里的一颗心，被胸怀里的女人很温柔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