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山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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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修踏入社会的第一份工作是在花店打工，他以为自己会比较适应这样的环境，但并不是。
他会不自觉的和植物产生共感，修剪花枝时似乎也会感到疼痛，并会将脱离根系，不久后会失活的植物及花束与人类定义上的尸体进行关联，上班如上坟。
为了好好地活下去，他选择换了一份工作。
也为此，联合局的心理辅导老师黄舒对他进行过多次的心理辅导。
“分化为人类本身就是一种自然的选择，无论你愿不愿意，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你要逐渐适应自己的身份，摆脱错误认知。”
于是韩修逐渐地开始尽量规避和植物的接触，并认同联合局的‘不允许毕业学员互联’的做法。他的出租屋里很干净整洁，但没有一丝的绿色，他需要在充满人类痕迹的环境生活，遗忘是摆脱的第一步。
所以当关江流让他去置景工作的时候，他又惊恐，又，十分的向往。
他是被迫接触，不是主动接触，一切都是工作需要。
韩修很努力地学习，而同事们对他都非常好，他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找到了一个生存的支点。
然而直到这时他才再一次意识到，他还是不行，这么一件小事而已。
“你哭什么？”秦遇皱眉，“洋葱刺激一下也不至于流这么多眼泪吧？干个活委屈到你了？”
韩修觉得很丢人，“没有，可能我的眼睛有问题。”
“出去待着吧。我这是招了个助理还是养了个佛。”秦遇把地上的菜叶收拢到一边，“去画一个手绘图，不用标注，画整体，这边空房间没几个装修好的，你就在餐桌上画。”
“好的。”
韩修离开厨房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去卧室把自己的背包拿到客厅坐到餐桌前。
将纸张铺到桌面上用铅笔在上面细细描绘，然后他好像回到了刚刚的旷野里，焦躁和不安仿佛一瞬间被抹平，就这么消散在秋风中。
直到秦遇端着三盘菜走过来，韩修依旧没有发现。
“吃饭，收起来等会儿再画。”
韩修抬头，秦遇点了点桌子：“快点儿。”
“好的。”韩修小心翼翼的把手稿放到夹板上，然后看向桌上的菜。
一盘清炒菠菜，一盘土豆青椒肉丝，还有两只螃蟹。
“忘了蒸米饭，等会儿你去把厨房里热着的包子拿过来。”秦遇往碗里夹了筷子菠菜，然后放下筷子，“你能别摆着一副这种表情吗？怎么就好像让你吃毒药一样呢？你又没尝，怎么就知道难吃？”
韩修夹了筷子土豆丝，缓慢地放进嘴里，努力不让自己皱起眉头，秦遇往后靠了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韩修依旧在咀嚼，秦遇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是心理问题吗？”
韩修艰难地咽下：“我不知道。”
“没去医院看病？”秦遇问。
韩修沉默。
“所有的东西都吃不下吗？”秦遇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棘手的人，“素或者肉，或者鱼，每一种都不能吃吗？”
韩修思考了很久才说：“不大能吃的下素。”
秦遇觉得很无语：“你不早说？”他把螃蟹和土豆肉丝挪到韩修的面前，“把这两个螃蟹吃了，肉丝挑了吃了。”
韩修看着他，秦遇又说：“吃不下素的原因呢？挑食？”
韩修抠了桌角好一会儿才说：“觉得有点残忍。”他向一个人类坦白了心里话，这很危险。
秦遇像是很快领悟了韩修的意思，尽管韩修本人实践操作能力不强，但他能感觉出来韩修发自内心的，对植物和自然的热爱。
“你把自己代入成植物了？”秦遇夹了筷子菠菜，“去把厨房的包子端过来，时间到了。”
韩修起身，在厨房的时候还在想着秦遇的那句话。
包子放到桌上，秦遇又说：“早上我妈给你一个菜包子，一个肉包子，你都吃了，所以其实你还是受心理影响更严重吧。你吃了没有不适感，只是抗拒。”
“嗯。”
心理疏导老师也是这么说的：“你不能抗拒，要学着接纳，这样才能成为真正的人类。”
“抗拒就别吃了吧。”
韩修睁大了眼睛。
“植物提供给人体的也就是水，无机盐，维生素，糖类，脂肪，蛋白质之类的东西，以及一些膳食纤维，但这些东西也可以通过别的方式来获得，没必要非逼着自己吃讨厌的东西。”
秦遇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段话，眉目清晰地映在韩修的眼睛里。过于锋利张扬的五官其实会让秦遇看起来有些难以接触，甚至有些冷漠，但此刻，韩修却觉得，这是他成为人类以来听过最温柔的话。
尽管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像山间的风，穿过嶙峋的山石变得凌冽，但他本来就是高山上的含羞草，风，就是他的心之向往，无论以何种形态出现。
“不过你再与植物共情也不是植物。”秦遇一边划拉手机，一边夹了筷子土豆丝，“人体正常需要的营养还是需要摄入的，否则就你这个身体状况，没有任何一家公司会想要你。”
“所以快点吃。吃完刷碗。”
吃过饭后，韩修去屋子里刷碗，而秦遇则是坐在餐桌前看起了韩修的手稿。
时间不长，所以只是简单的一个雏形，但秦遇能明显感觉出来韩修的画工进步了很多，整体比例也处于一个较为协调的状态。
并没有繁复的形状与线条的设计感堆砌，甚至没什么设计感，但秦遇把这张图代入那个场景，却意外的发现这幅场景似乎能和后面的山林融为一体，这不是人工的设计，更像是自然的统一，有种不加雕饰的美感。
秦遇想起了关江流的话。
-软件操作可以学，艺术敏锐度是与生俱来的。
然后他又开始想，到底是一场怎样的意外让韩修变成了这个样子，一个富有天赋的天生园艺师变成了一个有着进食障碍，生活好像也是一团糟的，孤儿。
“洗干净了，需要检查一下吗？”韩修从厨房走出来，见到秦遇拿着他画了一半的图稿检查，瞬间感觉到紧张。
“晚上我把电子版的地形图发给你，画一个剖面图，进行增补细化，Ps和Su会用吧。”秦遇把图稿递给他，然后忽然想到些什么，“我家电费很贵，所以不能熬夜，尽量白天工作。”
“好的。”韩修接过去，但没有动。
秦遇挑眉，“还有事？”
韩修酝酿了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今天早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会等我吃饭，而且忘记了时间，麻烦你们找了。”
“哦。”秦遇耐心地听完他的解释，并质问，“你手机呢？”
韩修做出一个掏出的动作。
“手机在你那是没有任何使用价值吗？不用怎么不干脆摔了？”
秦遇低头，看见安静躺在韩修手掌上，碎成蛛网的手机，屏幕左上角还有隐隐翘起的碎渣。
很好。
秦遇再次开始审视起这个人，这是他活了27年以来，见过活得最敷衍的人。
“你可以再摔得碎点儿，试试挑战手机的使用极限。”
他继续看着韩修，还算有救，这个人没有真的立刻实践。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山风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