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希言Z然

8、第 8 章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那双明眸透着震惊，清瘦的身子似没站稳般向后踉跄了几步，小腿撞到身后的凳子，倒地发出砰的一声，吓得双双连忙上前搀住舒冉的胳膊。

　　宇文承权也是错愕，略显慌张地移步到她身边，抬手扶着她的后背问：“冉儿，可是身子不适？”

　　因震惊而忘了避开男人的碰触，舒冉没有理会旁人，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林游。

　　心下本还在庆幸舒冉没有推开他，可自手掌传来的轻颤让他觉得不对劲起来，蹙着眉也看向对面站着默不作声的那人。

　　相比桌子那边几人脸上的五颜六色，林游显得平静多了，尽管她内心早已汹涌澎湃。

　　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她声音控制的没什么起伏：“在下林游，见过宇文夫人。”

　　“林游？”舒冉轻声念着她的名字，不会错，眼前这人分明就是她。那年夏天她就是这般一身男装出现在她面前，不会错，怎么会错呢？

　　“表嫂？”周敏也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舒冉，这么多年来，她何曾这般失态过，不由也开始猜测两人间的关系。

　　在听到那句称呼后，舒冉蓦地露出一丝慌乱，方才察觉后背的触感，下意识上前两步避开，双眸却依旧紧盯着林游。

　　可又想起适才她唤的那声宇文夫人，心猛地一沉，瞬时收起了失控的情绪。

　　现在这般也是咎由自取，哪还有资格去质疑什么。略显狼狈的收回目光，舒冉轻声回道：“失礼了，还望……林公子不要见笑。”

　　林游垂眸，“宇文夫人言重了。”

　　宇文承权眉头更深了，却又不好直说什么，邀几人入座后，才装作不经意问：“不知林兄弟与内人以前是否认识？”

　　舒冉拿着筷子的手一僵，她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回答，是如实相告还是假装不识。

　　一手端起酒杯，林游笑不及眼：“这么一说，也是十一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宇文夫人还是景隆镖局的二小姐呢。”

　　察觉到舒冉的不自在，林游心底黯然，面上却看向宇文承权道：“那时在外游历，碰巧遇到过随舒镖头一起押镖的宇文夫人，结伴同行过一段时间。”

　　“原来是这般，”随即又看向身边的舒冉，似征求的问：“冉儿，事情可如林兄弟所说？”

　　她没敢看林游，点头牵强的说：“那次是我与父亲最后一次押镖出行，适才想起他这才显得失态。”

　　宇文承权虽不全相信但也稍许释怀，知晓舒冉对她父亲的尊崇，触景生情也是难免，便安慰道：“冉儿无须多虑，你思念父亲也是于情于理，不必介怀。如今有我和霖儿陪着你，今后我们一家人也不会分开的。”

　　林游眼珠一转，自顾自饮下一杯酒，余光却注意到正打量她的周敏，坦然抬头对上那道目光，倒惊得对方立刻撇开了双眸。

　　舒冉其实没太注意宇文承权的话，脑子混乱随意附和着，那人倒是习惯了她这般不冷不热，也没说别的，继续找了个话题同林游聊了起来。

　　故作镇定回到房间，林游放空回想起刚才的一切，那么震惊的表情，是惊讶此生还会相遇吧。

　　突然想到那场大雪纷飞的离别，她的那句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看来也不全无道理。

　　若没能否认两人的关系，确实会带给她不小的影响吧。

　　而另一边浑浑噩噩不知怎么回来的人匍匐在桌上，颤抖的双肩毫无疑问透露出她的痛苦无奈。不是没有幻想过再遇见的画面，但却从不敢想象会是在宇文承权面前。

　　如今她也不敢细想对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帮助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是怎样的心情住到了宇文府里。

　　从她知晓林游入住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想到先前那么多次拒绝与错过，舒冉越发显得难受。

　　十年了，甚至都怀疑过她已不在人世，如今这般猝不及防的重逢，一夕之间，将舒冉竖起的坚强一击即碎，惨不忍睹。

　　擦干泪痕，想到如今又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下，沉寂那么久的心就不自觉悸动着。

　　想见她，积压十年的思念一瞬间席卷而来，想知道这十年她经历了什么，想知道这十年她过得好不好。

　　想知道这十年她可曾想起过自己。

　　想知道，她可曾还怪自己。

　　可宇文夫人这沉重的头衔如一块巨石压了下来，她无力推开，也不知该怎么推开。

　　窗外依稀已经有了蝉鸣声，映着烛火，古静支着脑袋难得沉默的看着林游，脑子里这几天攒下的猜想渐渐有了些雏形。

　　“小林子，你是不是……算了，没事。”古静终究还是开了口，却又突然不知如何问下去。

　　林游心底叹了口气问：“长锡城你玩够了么？”

　　“你准备走了？哦，是了，你先前有说要去拜祭故人。”

　　“嗯。”林游点了点头，“长锡城如果你玩够了，那我们也不用久留了。”

　　“准备什么时候去呢？”古静偏头问道。

　　林游挂着三分笑回：“这不是在你么，我可一直在等你玩够呢，免得日后某人又说我整天催促了。”

　　古静剜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玩够了玩够了，不过我还以为你要等那个小丫头过完生辰才走呢。”

　　“本就是萍水相逢，何必那般，以后或许也不会再有交集了。”林游褪去那抹笑看向窗外，还是快些离开才好。

　　东苑内，本寂静的院子因女孩的到来显得热闹了许多，但颇让双双头疼的是，这位大小姐是哭着来的。偏偏昨儿舒冉睡得晚心情也古怪，这个点还没动静，她也委实不敢贸然进去，只好一边安慰一边干着急。

　　小孩的哭声隔着扇门还是隐隐的传到了房内，舒冉侧身，皱着眉缓缓睁开了双眼。

　　昨天见到林游后，对那个孩子隐去好久的抵触感又慢慢苏醒，本就还没梳理好的情绪被这么一闹愈发烦闷了。

　　“夫人，是吵醒您了吗？”双双看到开门后一脸疲倦的舒冉，心里也是不忍。

　　然而舒冉还未答话，女孩就直接扑向她，一把抱住哽咽道：“娘，书霖不开心。”

　　“放手，自己站好。”

　　虚弱却又不容拒绝，书霖踌躇地松开了双手，不安的低下头，却依旧止不住隐隐的抽泣。

　　双双也是愣了下，虽然知晓夫人对大小姐一直不冷不热，但也未像今日这般，如此直白冷漠。

　　舒冉没理会面前委屈难过的女儿，径直走向院内的石凳坐下才询问：“这一大早的，为何事这般？”

　　书霖听后也没敢太走近，隔了三五步的样子停下，带着未散的哭腔：“小游说他要走了，不能陪我过生辰了。”

　　“小游？”舒冉显然一下子没缓过神。

　　“就是昨儿午膳时那位林公子。”双双见状好心开口提醒。

　　舒冉这才明了，双眼顿时复杂起来，她也没料到林游会这么快提出辞行。十年未见，这才一面竟是这般迫不及待地离开么？

　　舒冉咬唇，眼底也是不自觉透着丝委屈，“她可有说为何离开？”

　　“他只说之后还有事，要回山上跟他师父复命，说明天一早就要走了。我不想小游走，可是……可是……”说着说着书霖便又止不住小泣起来。

　　看着那一脸泪水，舒冉本想伸手上前替她拭去，但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一旁双双看不过眼，连忙过去蹲下拿帕子替那小泪人收拾起来，嘴上也是不停安慰。

　　撇过脸不再看她们，舒冉装成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只是衣袖下那紧紧握住的双手透露着主人的纠结与无奈。

　　“这是怎么了？”周敏一进来便看见院内主仆这般模样，十分纳闷。

　　书霖在双双的安慰下缓解了下心情，看见周敏过来，规矩的道了声姑姑。

　　“霖儿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姑姑说，姑姑替你讨个公道。”周敏将书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慰。

　　书霖摇了摇头，窝在她怀里偷偷看向一旁坐着的舒冉。周敏瞧见也是无奈，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可爱懂事的孩子却一直得不到自家表嫂的疼爱，可明明就是她自己怀胎生下的，天下哪有亲生母亲这样对自己孩子的。

　　“表嫂，这一早的，可是霖儿惹你不快了？”

　　舒冉也不好拂她面子，解释说：“小孩子心性，府上那位客人准备辞行，她舍不得罢了。”

　　“可是那位林公子？”见怀中小人儿点了点头，周敏笑道：“霖儿怎这般舍不得这位救命恩人？莫不是看上他做你未来姑爷了？”

　　舒冉眉头一皱，不悦的说：“书霖还小，莫开这种玩笑。”

　　周敏倒不在意，打趣道：“表嫂别这般认真，再说这林公子身边不是跟着个俏皮的姑娘么，指不定她俩早就情投意合了。”

　　本想开口否认两人的关系，但见自己母亲一身低气压，书霖也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呆在周敏怀里没作声。

　　周敏渐渐也感觉到身边人的不快，却不知那句话惹恼了这位淡然处世的表嫂，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院外一声传报打断了这尴尬的氛围。

　　另一边林游跟宇文承权交代完后，便拉着古静回了房间，监督起她收拾包袱。

　　“我说小林子，这明儿一早才走，你这么急干什么呀？”

　　林游倚着窗台，阳光从后面的窗户洒进房间，在她干净的面庞上留下部分阴影，让古静有点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这性子是能拖一时是一时的，看你收拾妥当了我心里踏实些。”

　　“你这怎么跟躲债似的。”古静一边收拾一边嘟囔。

　　躲债么……

　　林游苦笑，侧身将胳膊撑在窗台上，抬手用食指轻轻扣着窗框，脑子里浮现出舒冉的模样。

　　十年了，说一变不变那肯定不可能，可不知道为什么，林游觉得相比十六岁的舒冉，二十六的她却显得更加清瘦了。原来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女似乎一去不复返，或许是为人妻母的缘故吧。

　　这十年的时光如一把巨阙将她们之间斩出了一道沟壑，林游看不清那端的人，闭上双眼，脑子里那清晰的轮廓却依旧是十年前牵动她喜怒哀乐的少女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