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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   子时已过,林游合眼却并未沉睡,心思不自觉注意到隔壁床上均匀的呼吸声。临床的人又是一个翻身,林游在黑夜里勾唇,想起了那段在景隆镖局两人朝夕相处的日子。

      起初同床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爱翻来覆去闹腾的不行。

      可还没一会儿,回忆就被迫中断。林游不悦地睁开眼,斜了眼房顶的方向。那踩在瓦片上略显沉重的步伐让林游心中不屑,可下一秒便蹙起眉,掀被起身又轻又快地一个跃起翻身躺到了舒冉身边,保持住自己吐纳的自然,一瞬不瞬地紧盯着房顶。

      屋顶的一人察觉到什么,示意身边的人不要说话,有些阴鸷的双眼瞟了眼脚下的瓦片,未作其它动作。

      站在这个阴沉女人身边的正是刚才林游听到的脚步声来源,他也是王知露口中那群山匪的头目黄虎。可此刻的他却有些担惊受怕地佝偻着身躯,等着身旁那个女人的指示。

      林游之所以突然紧张,正是因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才意识到,站在上方的竟是两个人,另一人内功武学之深厚,竟让她毫无察觉。

      立在黄虎身旁的女人将近四十,但散在风里的头发却乌黑明亮,一身暗纹红袍披着也未系紧,站在逆风处被北风吹的整个衣袍贴在身上,凸显出身躯的干瘦。透过发丝依稀可见的那双眸子有些可怖,眼里射出的阴冷堪比那冬季的寒风。

      此人正是广南县百姓口中的恶鬼,掳走孩童的罪魁祸首——曹棱玉。

      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曹棱玉这才继续刚才的对话,“你说的就是这家酒肆的孩子么?”

      不同于常人的暗哑声在黑夜格外瘆人,哪怕这么多年下来,黄虎还是对身边的人怕得要命,听到她问,连忙哈腰回答:“回主人话,正是这家,有个一岁半左右的男童。”

      曹棱玉扭动了下脖子,发出咔咔两声,脚尖一点,整个人便跃了起来,向前平缓地落在了一楼的院内。黄虎见状,也连忙运气跟着跳了下去。屋内林游的注意力也跟着往下,想到傍晚所见的那个小男孩,又看了眼身旁沉睡的女子,隐下了那份不合时宜的担忧。

      一楼院子也堆放着一些酒坛,若有似无的酒香从中飘出,勾着在院中站立的女人。曹棱玉瞥了眼角落的存酒,盯上了放在上层的一小坛,右手汇力,隔空便将那坛子吸入手中,留着细长指甲的手扯掉封盖,轻嗅一下,背对着黄虎道:“你可没说,山上那些酒是这家酒肆酿的。”

      内心一个咯噔,黄虎有些莫名,但已经刻在骨子里的服从让他立刻认错,“是小的疏忽了,山上的酒确实都是这家酒肆供奉的。”

      “人家都供这么好的酒了,你还要掳走他们家的娃娃。呵,还真是土匪做派呢。”

      这不明明是您老人家需要么……黄虎忍下心中的苦水,琢磨着面前女人的心,试探道:“那要不主人我们换一家?县里的小孩还有几家呢。”

      曹棱玉嗤了一声,松手任由酒坛落在地上碎了一地,顿时酒香四溢。坛子碎裂的声音吵到了舒冉,林游半搂着她,试图安抚住有些被打扰到的女子。

      而另一边,这碎裂声却是生生吵醒了睡着的小孩。王知晨夫妻本就睡得不踏实,这下因儿子的哭闹声,两人也顿时清醒,手忙脚乱地带起孩子。

      哭闹声传到曹棱玉的耳中,女人不悦地看了眼声音的来源,“爱哭的娃娃,真是让人心烦。”说完便转身跃出了院墙。

      黄虎看着一地碎片,又望了眼还在哭闹的房间,朝着地面啐了口痰,认命地跟着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恢复到起初那般静默。林游也卸下防御,将身体彻底放松置于床榻上,脑子里却还是忍不住回忆起刚才那一男一女的对话。

      目前看来,今夜来的两人就是鬼节掳走孩童的人,倒是不知是因为酒香还是孩子的哭闹,才打消了那个女人掠夺的念头。对于王家来说,无疑算是个好消息,但林游心里也明白,放过王家,今晚遭殃的便是别家了。

      丹田汇聚起真气,林游运转了一个周身,估摸着对方的实力,竟也有些拿不准。自下山以来,除了对付过西都四怪后,林游也没遇上什么穷凶极恶之徒,虽说自己的功夫得到了古深的肯定,但江湖武林之大,能人辈出,林游有些迟疑却又萌发出一丝丝渴望。

      以前的她,因武功太弱被人欺负被人踩在脚下,可如今不同了,她有能力一雪前耻,起初刚学有所成时,她也曾自视甚高,想要证明自己,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古深的教导,那份冲动便被深埋进了心底。现下碰到了一个武学造诣颇深的人,想要切磋比试的心竟有些些按耐不住了。

      “遇林……别走。”

      随着舒冉的再次翻身,手臂横在了林游身上。被打断思绪的人偏头看向抵着自己肩膀的女子,那浅浅的呼吸拂过林游的鼻翼,带着久违又熟悉的气息。

      林游有些懊恼刚才心中的念想,轻握着舒冉的手臂,侧身支起身子将她的手放入被子里,又仔细地帮她掖了下被角,确定没有冷风可以侵扰到她后,才眷恋的低下头,隔着被子半拥住她,用额头稍稍触碰了下她的,在黑夜里释放些勇气。

      这几天一路跋涉,也不是没有在野外过夜的情况,所以能有个温暖的床铺休息,哪怕是之前听了关于寒衣节的诡异传闻,但毕竟未亲身尽力,在困倦的侵袭下,舒冉这一觉仍旧睡得格外的沉。

      天已然有些微亮,从窗外依稀传来了哭喊和嘈杂声。林游本就是浅眠状态,听到喧闹心中有了猜想,平躺了一会儿还是起了身,穿衣服的时候看了眼隔壁床还在睡梦中的人,不禁反思是不是之前的行程有些太赶了。

      用着昨夜桶内还剩的半桶凉水,简单洗漱了下,林游打开一点窗户,看到楼下院子已有人活动,便拎着木桶小心翼翼地开门出去。

      王掌柜一家早早的便起了身,林游被王知露领入后院时,地上的酒坛碎片早已清理干净。

      “姐姐把木桶给我吧,晨间刚烧了一锅沸水,我去厨房给你舀点儿来。”

      站在院子里,墙外的嘈杂声更是明显,林游在等水的间隙,便凝望着那声音的来源,仔细凝听不难听出,大都是在哭诉,夹杂着“我的孩子”,“可怜”之类的字眼。

      发生了什么,便也不言而喻了。

      “是这条街上李婶婶家的小孙女昨夜被掳走了,”王知露拎着小半桶水走过来,声音有些低迷,“我姐姐昨儿担心了一夜,虽然早起看见福儿还好好的心里欢喜了不少,但听到李婶婶家哭成这样,我心里也有些不好受。姐姐,你说我是不是有些自私?”

      如果没有昨天的小插曲,想必今天哭泣的便是王家了。林游也没法道出实话,只能出言安慰:“不会,心中怜兮他人遭遇是你有的同理心,但你为家人的安全感到喜悦也是人之常情,两者无需相比较。只要你未将喜悦放于伤者之前,暗自在心而已,倒也不必自责。”

      王知露了然,看向林游的目光顿时有了些崇拜。“那我替姐姐们准备些早饭等会送上去吧?”

      “有劳了。”林游接过水桶,用手试了下水温,发现已经兑了凉水,温度正好。准备回去的时候瞥见角落堆放的物件,想起舒冉,便又开口向王知露请求道:“还有一事希望你能帮我一下。”

      差不多快到辰时,天空已然大白。舒冉辗转醒来,看见透过窗户的光线,意识逐渐回笼。掀开被子的一角,冷空气钻入,她又将被子拢紧,正在起与不起之间相衡量的时候,林游便推门而入了。

      “醒了,睡得可好?”

      看着那人将木桶提到窗前,咬了下牙掀开了被子,快速地将床头准备好的衣服穿了起来。“挺好的。”舒冉走到窗前,这才听到窗外依稀的哭闹声,有些疑惑:“这是怎么了?”

      林游将水准备好,示意舒冉先洗漱,之后才将昨晚听到的和今早发生的事告诉她。用早饭期间,看舒冉没什么胃口,也明白发生这种事她不会有什么好心情,但不忍她继续这样,刚准备说些什么,便听见舒冉开口:“我没事的,你别这样看着我。”

      现下最重要的便是找到古静,舒冉明白事情的轻重。她也断然做不出因心中的不忿同情而要求林游出手相助的事。她吐出口气,尽管有些不忍,但还是看着林游,两人只一眼,便就清楚了对方所想。

      “姐姐,这是你要的东西。”王知露将备好的一包东西递给准备离开的两人,舒冉看着多出的包裹也没多问。

      “谢谢。”林游接过,望着一楼大堂里明显比昨天缓和不少的一家子,也不再多言,直接道别。

      “姐姐们快些出县城,可千万别在县里逗留了。”王知露打开酒肆大门,千叮万嘱。

      林游看着依旧萧条的街道,谢过小姑娘的关心,将包袱挂在马背上,两人再次向王知露告别,迎着晨间的风,走向县城门。

      出了城门,快马疾驰,没一会儿广南县便已瞧不见轮廓。两人又行了小半天路,透过小路略显稀疏的树林,可以看见后面是一塘池水。林游瞄了眼马上挂着包裹,顿了片刻说:“我们去那儿休息会儿可好?”

      顺着她所指看去,舒冉也没反对,下马跟着林游向池边走去。

      将马匹系到一旁草地处,林游拿过之前王知露给的包裹,两人找了片开阔的地儿坐下歇息。

      舒冉喝了口水,转动了下脖颈,还是忍不住问:“那是什么?”

      将东西拿过来,林游也不卖关子,当着舒冉的面打开,里面都是一些纸衣纸钱,简单的祭祀用品。舒冉愣了会儿神,鼻尖不自觉有点泛酸。

      “我想到今天是寒衣节,也不知道你以往是怎么准备的,但现在没办法,只能简单烧一些,希望你不要介怀。”

      望着面前有些拘谨的女子,舒冉恍惚了一下,有些感动,也有些庆幸。压下了心里涌起的对先人的怀念,舒冉点燃香烛插在了长锡的方向,两人便默不作声地一起将备好的物品燃尽。

      微风扬起,灰烬旋散。

      两人坐在一边,舒冉盯着还在燃烧着的香烛,又仰头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沉吟道:“遇林,我爹的死,在四年前已经查清了。”

      想起在镖局里的日子,舒天浩在林游印象里是个与人为善的形象,对镖局里的众人都很好,实在想不出会是谁蓄意谋害。见她没有作答,舒冉把双脚缩了回来,双手抱膝问:“你还记得史济叔么?”

      “记得,”林游偏头留意到她的举动,“当年去永州就是史济叔押得镖。”

      原来她都记得呐,舒冉满心伤感中漾起一抹柔软,“是史济叔下毒害死我爹。”

      林游愕然,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舒冉苦笑了一下,在思考该怎么和她说明白,毕竟当时她在宇文府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是不愿相信的。

      “当年回到镖局,是二叔拖着史济叔到我爹的牌位前,当着大家的面让他交代了一切。”舒冉不太想回忆那段记忆,叙述的有些缓慢。

      “史济叔好赌,镖局里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但我们不知道的是,他竟然欠下了地下银庄大量钱财,我爹知道了这件事,斥责了他一番,还准备将他逐出镖局。我们相遇的那次伏击,就是史济叔雇人给我爹的报复。”

      “但后来他也没有离开镖局,你父亲依旧让他押镖,两人之间看不出什么间隙。”林游努力回忆那段时光,史济在她记忆力就是镖局的骨干老臣,每日领着她们一群年轻人做早操,在舒天浩卧病在床的日子里,有什么事都是他打头操办,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也不能和毒害舒天浩的凶手联想到一起。

      “是啊,我们都是这样觉得的啊……”舒冉眼神有些游离,“遇袭后,我爹正是念在他尽心尽责,才选择再次相信并原谅他,还替他偿还了赌债,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史济叔没有戒赌,瞒着众人又陷了进去。我爹终是发现了,这次便无论如何也容不下他了。”

      脑子突然浮现史济那看起来憨实的样子,林游有些怅然,猜测接下来的发展,“所以,他才一不做二不休,下毒加害你父亲么?”

      “是啊,我爹还念旧情没有和其他人说,只希望他能自行离开,留些体面。可他却如此丧心病狂,因着镖局没人知晓此事,便想毒害我爹灭口,反正二叔接管,他依旧可以是那个举足轻重的镖局老人,依旧是镖局里那个让人敬重的史济叔。”

      不禁唏嘘,恶念往往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林游抬手覆在舒冉的后背,想要安慰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该消化的舒冉想必也已经都消化完了。

      如她说想,舒冉扭过头笑得带着释然:“没事的,那日他已经在我爹的牌位前,自裁告罪了,都过去了。”

      林游也抿唇回之一笑,“逝者已逝,我们过好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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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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