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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锦官城的衙府,比邹岙山外意云镇的还要寒碜许多。

      罗艽一路东瞧西看,走到堂内,在太师椅上看见一袭艳丽红衣。

      见了罗艽,红衣女子勾勾唇,抬手向风迎茶盏,似是与她无声致意:

      ‘又见面了。’

      罗艽扯了扯嘴角。

      可不是吗……
      罗艽心道,这才几天,竟见了两面。

      除去徐良娣,就属这长公主罗艽遇得最频繁;还有那个女驸马……

      罗艽下意识环顾四周,却发现蓝衣的少卿并不在堂中。

      坐在长公主身边的,是先前攻击罗艽的秃驴,以及一个顶着浑圆肚皮的男子,说是县官。

      “有间茶馆”的三位男子并跪在地上,罗艽却被丫鬟塞了个蒲团,正吊儿郎当坐在一旁。

      店小二提出质疑:“官大人,为什么她有……”

      “得了,别装恭敬了。”罗艽没好气打断他,“开始吧。”

      县官冷不丁“咳”了一声。
      他下意识瞥了眼长公主,虚声虚气地询问意见。“长公主……?”

      长公主瞧他一眼,忽而冷笑一声,轻声道:“得了,别装恭敬了。开始吧。”

      “长、长、长公主?”县官倒吸一口凉气,‘腾’地一下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本就身型臃肿,如此一吓,差点儿连人带椅翻下去,“长公主这是何意?”

      秃驴在一旁装没事人,蒲团上的罗艽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却看长公主对着自己扬了扬下巴。
      “没有。崔大人不必惊慌。”长公主笑道,“觉得那小姑娘说话有趣,学学而已。不是说你。”

      可崔县官显然惊慌得不得了,整个人抖得像筛子。“啊,这,这,啊……”

      长公主却言笑晏晏。
      她望向左位秃驴:“国师大人,依本宫看,也不必听这四人再扯些有的没的了,不如直接开始吧?等午时,本宫在酒楼约了高人,还有其她事儿呢。”

      国师?

      罗艽猛然抬起头,看着那兰芥州的秃驴,表情一言难尽。

      百年前,兰芥州自诩清高,却早有参与朝政的意图,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这人她不认识,但这人身上的气势,罗艽不会认错。

      是兰芥州“金乌”一脉的人;至于位置,应当也是班首往上。

      罗艽不由得瞧了瞧这衙府。

      又是长公主,又是国师,她们杵在这逼仄衙府,总显得格格不入。

      她看见这国师对长公主行了一个兰芥礼,从袖口取出那只木鱼。

      “咚!”

      秃驴国师面向茶馆三人,向那个丑壮汉扬了扬下巴。“姓名?”

      “吕大壮!”

      那声音之响亮、中气之洪壮,着实把罗艽吓一跳。

      国师:“家住何方,家中几口人?”

      吕大壮:“家住锦官城东南方,家中母父年迈,再无她人!”

      罗艽见他梗着脖子,满面青筋,想不明白答这些有什么好激动的。

      秃驴国师继续问:“所事何物?”

      “我在城口摆摊儿,卖菜!菜是从城外储阿嬷那里抢的。她见了我就逃,菜田任我摘。偶尔也去集市那当铺里,行窃!或明抢!”

      县官:?

      长公主:?

      罗艽:?

      很快罗艽就知道,这并非激动。

      因为循着国师不停地发问,那吕大壮的每个回答,几乎都算得上口无遮拦!

      “那日夜幕,我见一小娘子独身一人进了茶馆。我色心渐起,却没有胆子。所幸我与店小二是旧识,便差他多去打听打听,问问这小娘子从何而来,又向何处去。店小……”

      “吕大壮!!”不等丑壮汉说完,店小二冲上去,一把抱住丑壮汉,捂住他的嘴。
      “蠢货!别再说了!你,你,”又气急攻心似的放低声音,“你要我们死吗?!”

      可吕大壮还在喃喃自语:“……我而立之年,却从未得过女子青睐,我……”

      又是一声“咚”,敲打在红木木鱼上。

      这声音听得罗艽毛骨悚然。

      她前世多与兰芥州“鲲鹏”一脉来往,与这“金乌”一脉并不熟识,只知其有一绝妙之术,令死人说话、令活人吐真言,总之其异怪之处,与幻心术不遑多让。
      但世人就是觉得,前者为正派术法,后者歪门邪道。

      罗艽对此倒没什么在意。她不是那种被世俗说教几句,就停止修习的人;至于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心里总有数。

      她只是讶异,百年前,都说这‘吐真言’之术无人习得,百年后倒是出了个能人,还在今日被她遇上了。

      不知是不是觉察了罗艽的目光,就见这能人秃驴国师侧过身,面向她。“你,认同他所说的吗?”

      罗艽:“认同!”

      才出口,罗艽就下意识捂住嘴巴。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声音了!

      ‘秃驴!!’她在心里气急败坏地大吼,‘敢对你姑奶奶用这招!!!’

      堂中,秃驴国师又问:“姓名?”

      罗艽无意识地又出口:“罗……罗……”

      她这次忍下了。
      罗艽紧紧咬住自己的舌头,整个人面色难看。

      她吃力地闭紧双眼,听见那红木色的木鱼,又被‘咚’地敲响了。

      却是一道清朗的笑救她于水火。
      “——哈哈!无妄国师。”

      堂前,长公主忽地将令箭往吕大壮身上一丢,又眯了眼,笑着望向秃驴,“你瞧,你都把人小姑娘吓得咬破舌头了!”

      罗艽捂着嘴,充满希望地抬起头。

      长公主不接过她眼神,只又在桌前敲了敲横木。“既然这个吕大壮已经承认过错了,便依法处置吧。至于另外两人……权当从犯处理。还有这小姑娘……”长公主终于望向罗艽,“本宫与她有缘,便放了吧。”

      还不等周围国师、县官回话,长公主忽而起身,全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午时已到,本宫去忙别的事了。二位大人,后会有期啊。”

      *
      而当午后日头高照,在衙府外被长公主拦下时,罗艽并不觉得奇怪。
      却还依旧明知故问:“长公主不是说有事?”

      “是啊,有事。”长公主点点头,“有事找你。”
      “不知这位高人,有没有兴趣……与我共叙一道呢?”

      *
      毕竟是长公主,出手若不阔绰,那就是有辱皇家脸面。
      于是长公主请罗艽上最好的酒楼。

      可说是城中最好的酒楼……却依旧破破烂烂的。

      才落座,罗艽看着面前蒙灰的茶碗,皱起脸。“锦官城好歹是城,意云镇不过小镇,怎么这官府,这酒楼,都差得……这样夸张?”

      长公主抬头,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因为贪。”

      罗艽:“……”

      长公主:“瞧见那县官的肚子了没?这玩意儿,没个十年山珍海味,吃不出来吧。”

      罗艽讪讪笑了声。只心道这公主还真是……利爽。
      “不管怎样,多谢你今日在堂上帮我。”她道。

      长公主:“无事。我知你不喜那名字,世间人,理当有自己选择名字的权力。何况你还是个有能力的、心气高的,不愿在大庭广众下说,正常。”

      罗艽道:“还未问过公主名讳?”

      长公主道:“我名周空,万念皆空的空。封号千钧,千人一面的千,雷霆万钧的钧。”

      罗艽点点头。“都是好名字。”

      周空不置可否地挑了眉,转头侧身,唤来一位婢女,是先前给罗艽递蒲团的女子。“玉罔,用茶水给我与这姑娘烫杯。”说完,又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罗艽。

      长公主开始“自我介绍”。

      “当今朝堂,四位毒瘤。第一位,就是你今天见到的国师,无妄大师。第二位,算是亲王吧,周宁王。第三位,乃前朝遗子,也是我们的少将军,姜画。”
      “第四位……就是本宫。”

      “四位之中,第一位,与六部尚书交好,掌有朝权。第二位,与父皇一派交好,父皇久卧病榻、权力架空,于是这周宁王……算是掌有皇权罢。第三位,前朝遗子,府中有兵虎符,掌有兵权。哦,他与太子哥哥、三皇子,皆情如手足,甚至还倾心于我小妹。唯独对我没个好态度。”

      说到这里,周空似乎还笑了笑。“至于本宫……无权,只有一颗花天酒地、作乱的心。”

      罗艽心下讪讪:听起来你最毒瘤。

      但没敢说。

      只问:“那些有权有势的……和你啥关系?”

      “敌对啊。势如水火。”周空坦然道,“被虎视眈眈地盯着,一不小心就会被撕成碎片。”

      罗艽:……
      罗艽:我想不开了才和你站一队!

      她无言以对,只得转移话题。“你那驸马郎呢?她那个大理寺,属于哪一方?”

      “她?哈哈。”周空忽然笑出声来,“明面上,阿越站的还是大理寺卿那一派啦。那可是百姓爱戴的‘清流砥柱’。”

      “不过……自从她入赘公主府,大家总挺怜惜她的。觉得她被本宫逼暗弃明。”

      “那段时日,本宫可被说了许多闲话。无聊,却也有趣。”

      罗艽:“……长公主真是心怀天下。”

      “觉得本宫心大就直说。”周空哈哈一笑。
      “先前说了,国师与六部尚书皆交好,与刑部更是一伙儿的,和大理寺有些不对付。”她说,“其实,一开始阿越的位置在刑部,父皇给她钓萝卜,说倘若她去了刑部,甚至能坐到尚书。”

      “不过她没去。毕竟无妄国师和刑部走得近。到时候,定会发现她的女儿身。哈。”

      罗艽皱眉:“那国师……还知道怎样教人吐真言呢。有了这等奇术,在办案一事上,大理寺要怎样与刑部相匹?”

      周空笑道:“有些真相并非只能靠言语查清;甚至,有些真相……还是由语言误导的呢。算了,办案之事非本宫所长,本宫不多评价。”

      “本宫找你,不过是想你助我一臂之力。”

      罗艽失笑:“长公主,万事若在江湖,一切都简单;但若涉及朝堂,总会变得难办。成王败寇,生死定夺。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以为,似我这种草莽庶民,本不该参惹朝政。况且……你这毒瘤,只是瞧着毒,若真是实操,未必能要人性命。”

      长公主面上的笑意一扫而空。
      她放下长筷,用绣帕轻点嘴角,眯起眼。

      与罗艽交谈时,她总笑得平易近人;此刻,她微扬了扬下巴,才终于有了那份万人之上的高傲样子。

      “你说得很对。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周空冷冷笑了声,“先母已逝,后宫无人。本宫已是朝堂之上名号最响的女子,但说到底,也不过换别人一句,‘瞧着硬气而已’。”

      “国师的朝权,是父皇给的,他曾是太傅。周宁王的皇权,是夺来的,亲生儿女都还健在呢,他一个旮旯角落冒出来的人,夺权,居然夺得这样顺利。”
      “至于姜画,他的兵权,是由前朝镇国夫人手里,传来的。他非长子,上头本还有个姐姐;可战乱之中,她们的母父为了保全这小儿子,将长姐献、祭、出、去。”

      “如你一样,如……莫小渔村的徐良娣一样。”周空一字一顿,“他们的权,你敢要吗?”

      “好光鲜亮丽呀,能踩着女人的尸体往上爬的人,也能被毕恭毕敬喊一句,‘少将军’呢。”

      周空忽然扬了扬眉毛,鼓起掌来。

      可这笑意,分明让人不寒而栗。

      “前朝旧事,不同你多说了。你只需要知道,与你相似的人,世间千千万。你作何选择,我不勉强你。”

      罗艽听得压抑,开口却只是:“这些事情,众所周知么?”

      周空:“他们怎么敢?他们也会觉得于心有愧呀。”

      罗艽吞了口唾沫。“那你就……直接告诉我啦?”

      “想与你合作,总得拿出一些诚意。”周空淡淡道,“但我也知道,合作由利益构建。你来我往,才有用处。我倒不在意你究竟是谁,又来自何方,只想问问你,在这世上,真无所求?”

      罗艽垂下眼。

      木窗外,日影如画,照在万物上,泛起金光。

      思忖片刻,罗艽开口,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周空:“知道设在三清山上的那个幻术吗?今晨被破了,是你的功劳吧?”

      罗艽不答,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周空:“去过风仪门吗?那里有一个相同的阵,将这仙门罩成与世隔绝的桃花境。不过这阵,比三清山更大、更广、更深……更引人入胜。也是叶青洲设的,路数应当相差不大。我希望你将它破下。”

      罗艽下意识皱起脸。“哈?这叶……这风仪门,和你们朝堂之事有何关联?”

      听到这请求,第一反应并非抱怨其难于上青天,而是反问干系?周空心下一哂。
      她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固然有关联。不过瞧你也是破阵的高手,才想请教。不过也是……那叶青洲为九州剑法第一、阵法第一,尔等无名小卒,自然也是不敢去接触她的幻术的。”

      罗艽嗤道:“激将法对我没用。”

      周空笑了笑:“并非此意。只是实话实说。毕竟对方可是一言不合就大动干戈的‘叶长老’。”

      罗艽淡淡一拧眉。
      记忆里,叶青洲温文而雅、清冷有礼,眉目如画如光风霁月;可在世人口中,却好像个虚伪嚣张、喜怒无常、杀伐无度的疯子。

      罗艽在心下叹了口气。

      她靠上身后椅背,将腿大剌剌一翘。

      “千钧公主,多和我说说叶青洲的事儿吧。保不准……我听完开心了,真拎着包裹,屁颠儿屁颠儿去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长公主是攻哈,她俩是女王攻x忠犬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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