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路过他》绿芍药

8、第 8 章

　　许攸嗯了一声，不明白李二忽然冒出这句是什么意思。

　　“我有一个朋友的孩子也读A大，马上毕业了学校不给发毕业证。”李二摩挲着花瓶随口道。

　　“不发毕业证？不太可能吧…只要不挂科、平时成绩及格，论文答辩顺利怎么也会拿到毕业证的。”

　　“他这两年没去学校。”

　　学校都不去还想拿毕业证？许攸腹诽，“如果挂科太多可以重修或者保留学籍……”

　　“直接拿不行吗？”李二一对吊捎眉定定望着许攸，让她有些毛骨悚然，李二似乎想说什么，但在许攸的眼神中已经得到了答案哦了一声转头看报纸去了。

　　整整一天许攸都觉得李二的眼神锁定着她，直到晚上晚会成功谢幕，一直站在人群外的李二才默默消失。颇有几分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意思。

　　于是缠绕在许攸心里的不安稍微退去了些。

　　董晓春肖静几人今夜也穿着民族服装在广场和游客们一起跳甲搓舞。

　　许攸关上话筒，顶着沉重的摩梭头饰往后台走。谁知忙中出乱，白色的花腰带被道具灯挂住，随着她的步伐，黄色灯箱直接砸了过去。

　　许攸被拍在地上摔了一个狗啃泥，还好灯柱是竹子的，不然她非原地升天不可。但后脑勺还是被金属灯砸到，头闷闷的疼，只觉一股粘稠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许攸！”肖静尖叫一声，引来好几个游客侧目，董晓春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哎呀！！”佟玥一溜烟不见了。

　　“我没事儿不用那么夸张。”许攸想伸手阻止大家围过来，可是她忽然有些晕，迷迷糊糊间就被众人七手八脚抬走。

　　镇上的卫生所早下班了，她被抬到医生家里。

　　“如果没有呕吐现象就先观察，明天去县城照个脑部CT，颈部被金属划伤了点，还需要打个破伤风。”

　　不管是酒店员工还是顾客，在酒店里受伤都是大事。王总关键时刻就显现出作为老总的魄力，因为泸沽湖最近处于雨季，许多地方都有泥石流封路情况，王总打电话找了一个正巧要去盐源办案的警察送许攸去了县城医院，片子出来轻微脑震荡…于是许攸又多了七天带薪休假。

　　回到酒店后接连好几天早中晚饭都是佟玥帮忙送到宿舍的，尽管她满脸写着不情愿，但只有她餐饮部的时间是可调配的。许攸和她本就不熟，也不想欠人情再三表示她只是有点头晕完全可以自己去食堂，佟玥于是越发倦怠，有一餐没一餐的送。

　　午饭是回锅肉，红油鸡片和凉拌豇豆。饭盒里装得满满当当，正要开吃佟玥拿着个饭盒推门而入，见许攸已经自己打过饭了，有些不满地说：“你在吃啊，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以为你有事情，忘了说了。”

　　佟玥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放下手中的饭盒转头打量梳妆台上的化妆品：“这么多牌子货，挺贵的吧。”

　　“我不清楚，我妈买的。“

　　“有钱人真好。”

　　许攸蹙眉：“你想要哪个就拿去用。”

　　“怎么？打发叫花子？”

　　许攸干脆闭嘴，谁知佟玥却越发来劲：“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没有，你想多了。”

　　“是我想多了吗？”佟玥笑，“你们虽然不像肖静什么都写在脸上，但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根本瞧不上我。不仅你，你们，她们都一样看不起我。“

　　“没有人有时间看不起你，你自己看得起自己就行。”

　　“许攸，说实话……你难道一点都没有想留在总经办吗？这几天董晓春隔三差五送李总东西，我看你怕是要失宠了。”

　　许攸沉默，她有些明白佟玥这次来的意思。她其实很想告诉佟玥，她的假想敌不应该是她，也不应该是她们。她本来就没有想过留在总经办。但话到嘴边就收了回来，做人最忌情浅言深，这是许妈曾经常挂在嘴上的，而她也是最近才明白。

　　一顿饭吃得食不下咽。佟玥觉得没有意思看了看时间就走出宿舍。本以为两个人这两天都不会再见面了，谁料晚上两个人居然一起躺在宿舍后面的草地看起了星星。

　　泸沽湖的夜晚天空澄澈，有水泥城市中少见的星河。

　　佟玥性子掐尖，和许攸几人渐行渐远后越发形单影只起来。她没有董晓春的踏实勤恳，又没有肖静的直爽，更没有金泠的能干利落，工作方面只能算是勉强及格。每日最大兴趣就是浓妆艳抹，但相貌只能算中等，在美女如云的酒店更是不值一提。

　　女人多的地方，从来都是是非窝，谁是什么样的人，不用很久即是人尽皆知。

　　金泠向来敢爱敢恨，她喜欢一个人就热络无比有时候甚至可以无下限妥协，讨厌一个人连眼皮都不愿意抬一下，不弄死你都是仁慈。许攸没有那么爱恨分明，不喜欢最多不同这个人说话，至于真讨厌，好像也没有什么人能达到她的底线。

　　对于周围人的冷待，佟玥从来不以为然，不喜欢她的人多了，她也没有贴着别人追的习惯。

　　“没想到这么浪漫的事居然是和你一起做。”佟玥嘴里啃着酒店清明节的员工福利——雷波脐橙有些含糊地说。

　　许攸也从盘子里拿了一牙：“小时候很容易看到星星，但是这样多的星星确实不多见。”

　　“我听说越是干净的地方越是容易看到一些大自然的奇景……前段时间咋们国家不是有个南极考察队吗？还拍了极光。”

　　“最好的极光在北欧，芬兰挪威瑞典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

　　“我妈在冰岛。”

　　“哎呦，富二代啊。”佟玥有些酸。

　　“我妈嫁去冰岛了。我和我爸在国内。”

　　这下佟玥总算闭嘴了。

　　许攸的妈妈是个与众不同的女性，在那个知识可以改变命运的年代，许妈却会替许攸做她根本写不完的寒假作业，会给老师请假把她带出学校天南海北的玩。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许妈一直觉得女孩子要先见识过世界后才可以塑造自己的世界观。

　　许妈早年是个拍挂历的小模特，偶尔接一两个汽水广告什么的。但她决不是靠脸蛋吃饭的花瓶，刻苦而坚韧，自学小语种还考上了外语学院，是活在别人嘴巴里的女人，所以许攸到现在都不明白最后妈妈怎么会看上了爸爸。

　　明明很小的时候，许攸记得父母感情还算稳定，时常一家人周末坐公交去动物园看长颈鹿，去公园骑鸭子船，去找新开的馆子吃饭。可是等许攸上了小学两人就开始频繁地争吵。倒也不会说很难听的话，大多是气氛凝结到冰点的冷战。

　　归根结底妈妈是很要强的女人，什么都要最好。而爸爸用现在的话来说可能就是——佛系，更难听一些就是废宅。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起来，工人这个职业已不再吃香。许多工厂开始裁员，整改。爸爸的工厂虽没有受到波及，但第一批下海的人已经富了起来，小院里已经有了私人小汽车。

　　DVD，电脑，摄影机，进口口红和香水在百货大楼里出现。

　　而许攸一家三口依旧住在单位分的臭三楼中，联排的，没有产权，整栋楼共用三个厕所。

　　许攸记得父母最激烈的一次争吵是小学一年级下半学期，妈妈有个朋友家具店开业全家一起去捧场，一进商场妈妈就一眼看中大厅正中那套黑色的真皮的沙发。那个时候家里的沙发是奶奶和姑姑淘汰下来的布艺沙发，拉开可以当床，合起来是沙发，沙发套都洗得发白。妈妈早就想换新的，只是房子太小放不下太大的沙发，家里经济条件又不那么好，这事儿就一直拖了下来。

　　那套黑色的真皮沙大小合适价格却足足有5000块，父母两人的工资加起来也不过三百出头。两个人于是爆发了史无前例的大战，吵得臭三楼的邻居纷纷探头。

　　吵架结局以爸爸的沉默妈妈的眼泪终结。

　　后来，妈妈从国企辞职，因为语言的优势去了外企。

　　对未来期待不同的两人最终还是要分道扬镳的，等到初中的时候妈妈已经做到企业的大中华区经理，许攸一家也从臭三楼里搬了出来，去了新开发的花园洋房，许攸甚至去了全省最好的私立学校。

　　可是爸爸还是不温不火地待在工厂中，做一个普通员工，连办公室主任都没当上。有人调侃他吃软饭，他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说自己眼光好。

　　许攸在那刺眼的笑容中忽然明白，真正让妈妈失望的并不是那个没有买到真皮沙发，而是跟着这个男人连拥有真皮沙发的念想也不可以。

　　后来就是父母两漫长时间的分居。

　　妈妈曾经因为离婚征求过许攸的意见，那时候许攸已经13岁。13岁的少女已具有独立思考能力，所以妈妈单刀直入：“我想和你爸离婚，你的意见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