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学院怪奇谭》叩门四下

14、灼烧之心（五）

　　津云彻底明白了安吾对自己的警惕以及那古怪的眼神从何而来。

　　原来安吾一直以为自己是妖怪？

　　“我不是妖怪，我是人类。”津云斩钉截铁地说。

　　安吾上下打量了一下津云，那眼神中带着“您自己看看您像人类吗？”的意味。

　　津云也看了看飘着的自己，一时无言。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话题，“不论如何，我是来帮你的。如你所言，妖怪成形有两个条件，一个是传播开的‘怪谈’，这是妖怪的种子，另一个是异能者的异能，这是妖怪成形的养分。

　　“既然妖怪的种子是传播开的‘怪谈’，那么，你手中应该有寄生在你身上的人面树的故事或者相关资料。”

　　津云对日本本土的妖怪很不了解，听说过的寥寥几个，还是以前与绫辻闲聊时，绫辻给他普及的。

　　“你和我说说那人面树的特性，说不定我能想到办法。”

　　安吾觉得津云在安慰自己，虽然不认为津云有办法，但他还是从身后书架上的一个档案盒中，取出一份文件，翻开给津云看。

　　“人面树花开的样子像人头，不会说话，只会一直笑，笑得多了，头颅就会从树上掉下来。活过来的死者，就是人面树寄生了堕落论后制造出来的，所以他们会有发出笑声后，头颅掉落的特性。”

　　津云看着资料，“传说中的人面树会结果，还可以吃？”

　　“……您的重点正确吗？”

　　“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可以当作研究材料。”津云转回注意力，“相关资料很少啊，上面没有任何对付人面树的办法。还有没有别的信息？”

　　“没有了，毕竟都是民间流传的故事，谁也料想不到妖怪会真实出现，更何况它与异能结合，发生了异变，又怎么会有对付的方案。”

　　“我找到你之前，遇见过送行提灯。”

　　津云想到帮助他穿过漫天纸片，找到安吾的那位存在，“她好像没有恶意。妖怪之间应该有强弱之分，说不定她能瞬间杀死寄生你的人面树，让人面树来不及与你同归于尽……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不愧是津云校长你，一下子就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可惜这是行不通的。”

　　安吾不明不白地称赞了他一句，又否定了这个方案，解释道，“送行提灯有不止一种的传说。”

　　“第一种传说偏向无害，说的是一位提灯的女子会在与人共同走一段路，到目的地后忽然消失。

　　“至于另一种传说，它只是一盏会飞的提灯，如果跟着它走就会迷路，但如果不跟它走，它就会一直追赶你。

　　“出现在我附近的这位，应该是前者，但也正因为是前者，她不具有攻击手段……您想让她杀死人面树，那是不可能的。”

　　安吾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津云飘在空中，下意识思考妖怪成形的原理。

　　“怪谈是妖怪的种子，如果不止一种传说，最后成形的妖怪是依据哪一种传说？”

　　安吾怔了怔，“我不知道，可能与异能者本身的认知有关……”

　　接着，津云又提出了几个想法，但安吾逐个否定了所有津云想到的，可能有用的办法。

　　津云眉头紧锁，他望向安吾，却发现安吾表现得意外的平静，正用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眼镜。

　　“你不害怕吗？照你所说，人面树会吞噬你的异能，扼杀你的灵魂。”

　　“害怕当然是害怕的。”安吾重新戴上眼镜，“不过表现出来也没什么用。更何况，看您表现得比我自己还关心我，诧异压过了害怕……我很好奇您为什么会想帮我。”

　　“我乐于助人。”

　　一开始只是任务要求罢了，现在知道了妖怪的一些特性，津云对妖怪越来越好奇，就算不是任务，也会想深入研究试试。

　　安吾没对他的话作出什么表示，低下头，用笔在账簿上写着什么。

　　不会这种时候还在工作吧。津云心中疑惑，“在写什么？”

　　“遗言。”安吾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今晚吃什么。

　　“……”津云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安吾边写边说，“太宰说，激活人面树的种子是因为我记录下了龙头战争里的死者的生平，他们的执念附在我身上，成了浇在种子上的第一瓢水。

　　“而出现送行提灯，是因为我心里有一盏想要回到某处的指引之灯，虽然我不知道他说的灯是什么，但说不定就是那样。

　　“至于‘纸舞’——我不知道您是否见过了。它见我就躲，我想它可能是某种工作事务的化身……

　　“妖怪种子一定是由执念加上某种行为才能激活。我想那些怪谈中不乏鬼怪，或许我身上就有某种鬼怪的种子，让我写下遗言之后，能变成像津云校长一样的鬼魂，这也算一种办法吧。”

　　“不，等等，这也太……太有创意了，一定有别的办法。”津云像踱步思考似的，绕着安吾转圈飘。

　　“……您能安分点，别在我眼前晃了吗？”

　　“不行。”津云想也不想地回道。

　　“……”安吾写得差不多后，将账簿一合，笔一放，就这样盯着他。

　　津云转了几圈，动作停下，快速地飘到安吾面前，“我想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你之前说过，门卫失踪，对吧？”

　　“是的？”安吾困惑地看着他。

　　“我之前在死者们中间，看到过一个穿着保安服的人，和其它人的装束不一样，那是失踪的门卫吗？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安吾沉默了半晌，说，“对……他被人面树杀死了，只是我一直刻意回避这一点，所以告诉你他只是失踪。”

　　“你无法分辨现实与人面树制造出的幻境，怎么判断出门卫是死了，而不是幻影？”

　　“太宰告诉了我门卫失踪的事实。他的异能很特殊，当他碰到我时，堕落论不会在人面树的操纵下发生作用，所以一定是现实……门卫失踪的事实加上他出现在后来的幻影中，我推测出他已经死亡。”

　　“你见到的太宰治有可能是利用记忆制造出的幻影吗？”

　　“不可能。”安吾摇了摇头，“利用记忆制造出的幻影，没法告诉我我的认知与记忆以外的东西。像石毛小姐、梅木先生，他们会出现，都是因为我见过他们的遗照，去了解过他们的生平，如石毛小姐会唱歌，是因为我有她唱歌很好听的印象，而她唱的歌也是我曾经听过的。

　　“但关于妖怪的很多事情，都是我一开始不知道，太宰在现实中和我说的，所以他不可能是幻影。”

　　“那么，事情的经过顺序是这样的——”津云捋了捋，“先是门卫失踪，事务所里的其它人在你眼中出现得越来越少。再然后是人面树进入成长期，让活过来的亡者出现在你面前，你在反复的幻境中迷失，遇到了太宰。太宰告诉你妖怪的事，但并没有办法解决，你继续在幻境中沉沦，最后你遇见了我。”

　　安吾想了想，“是这样没错。”

　　“那么，寄生在你身上的还未成形的人面树是怎么杀死门卫的呢？”

　　津云提出了关键问题，“门卫没有堕落论，是不会陷入物品的记忆中去，像你一样被亡者追赶的吧？人面树的杀人手段是什么？”

　　安吾沉吟片刻，“或许……是纸舞与人面树配合杀死的门卫。

　　“人面树杀人的办法，是将他人的脸刻在自己的身上……每多一次看见活过来的死者，我就会更清晰地在天花板或者墙壁上看见我自己的脸。所以我猜，只要多次看见人面树，脸被他攥取，就会被人面树操控甚至杀死。

　　“只要纸舞将人面树的形象印在纸张上，散播给事务所的其它人，多次看见后，他们的脸就会被人面树剥夺，从而死亡……

　　“由于堕落论还没有被完全吞噬，所以它把我放在了最后，在反复的幻境中进一步蚕食堕落论，让我的脸也逐渐出现在树上，等吃完堕落论，我的人面也彻底刻在树上，这样就能达到完全操纵我的目的。”

　　津云听到这里，虽然还有疑惑的地方，但他已经有了一个击杀人面树，并在此同时护住安吾的计划。

　　他目前没有直接击杀人面树的实力，即使有，人面树已经深度侵蚀堕落论，一旦强行击杀，人面树很有可能会垂死挣扎，在死前带走安吾。

　　所以只能用别的办法——

　　他现在，已经有了人面树杀害门卫的犯罪手段。

　　只需要拿到证据——捕捉印有人面树图案的纸舞，就可以去找绫辻行人，发动他的异能“another”，让人面树直接死于意外。

　　身为潜逃专家，全横滨的地图都在他的脑海中。

　　以幽灵的形态可以直接穿越建筑，从横滨港会计事务所，到绫辻侦探事务所，直线距离全速前进只需要不到十分钟。

　　算上寻找证据的时间，委托绫辻的时间，以及意外情况——假如绫辻侦探事务所换了个地方，去特务科查其所在地点，所需要耗费的时间……

　　最多不超过半个小时，就可以用非强行进攻的手段，从因果律上干掉人面树。

　　“我有办法了。”津云认真地看着安吾，“等我半个小时。”

　　安吾一怔，“什么？”

　　“解释起来比较麻烦，回头再详细告诉你，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动身……”

　　津云穿过书架与墙壁，然而，数秒后，他又折返了回来。

　　“我记得太宰告诉过你第一种办法，是杀死异能者，寄生在其身上的妖怪自然会死亡？”

　　安吾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是的。”

　　“那好……”津云点头，“既然武器没法对妖怪发生作用，那么，请把你桌子上的危险物品，像枪啊、刀啊，全部锁起来，然后钥匙交给我吧。”

　　安吾几乎是立即理解了他的意思。

　　在短暂的惊讶后，安吾轻轻地笑了，这还是津云在这一段时间里，从现实到游戏，第一次看见安吾露出微笑的表情，“我并不是那种会为了杀死妖怪而自杀的人。或许有的人会这样做，但我不是那种‘英雄’，我很珍惜生命，包括我自己的。”

　　“请锁起来。”津云目光坚定，“就是因为你太珍惜生命了，不仅珍惜自己的，还珍惜他人的，我才会想到这个。”

　　安吾静静地看着他。

　　数秒后，像落败了一般，他低下头按照津云所说，把武器锁到了柜子里，“您未免有些太多虑，也太高看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不会做出您想的那种事。”

　　“你越这么说，我越觉得我好像疏忽了什么。”津云操纵影子，包裹住安吾抛来的钥匙，郑重其事道，“最多半个小时，只需要给我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