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锁记》勿漫川

5、从未有过真正的爱情

　　坐在办公室里，一大堆文件等着她批，在秘书的指引下草草签完。
　　纪一成打给她，提了一些渐进意见，涉及裁员纳新和清理陈年债务，还计划将两个企业的部分中层进行调整，已经顾不得揣测他的想法，她全盘接收同意，挂了电话站在窗前俯瞰着半个城市发呆。
　　爸爸原来就是这样工作的吗？是如此日复一日的管理着这么庞大的企业的吗？直到把自己生命早早耗尽。
　　她原先知道的真的太少了，被庇护得太好了。自己如今空有一腔想要振兴的决心，能力不足是其一，更多的是没有情绪。
　　在这样本不愉快的时候，还发生那样的意外，一件羽绒服，打开了她快要尘封的记忆，只让她觉得，自己总被不幸缠身，根本不是表面的光鲜亮丽，那些生命里出现过的特别重要的人，都渐渐离自己远去。
　　她从不需任何人的体谅和同情，常常冷暖自知，好像自己总和特别幸福的日子擦肩而过。她是从未有过真正的爱情的，生命里最接近爱情的一次，也很快走了。
　　从那时起，她就感悟到，人真的是很脆弱的，大家不过都是肉体凡胎，经不住意外和疾病，所以很多事情不去做也就错过了，人生亦转瞬即逝，星离雨散。
　　翻看着已经锁了好多年的□□空间，和林屺仅有的同框照片，还是和好多人一起拍的。那个在天国的人，还好吗？你会不会也在想着我呢？
　　如果有一天，自己也不在了，那一定比现在好些，最爱的两个男人都在那边等着自己，不会像现在，过着委曲求全的日子，要等着和不爱的人结婚。
　　20岁的那年，遇到了他，本以为是甜甜的爱情剧，却没成想会在她青春里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疤。
　　当年几个大学联合举办赴巴黎高科学习的活动，为期一年，南珂和林屺分别在各自的大学中脱颖而出，他们就这样在异国相识了。
　　林屺高大帅气，阳光又开朗，是队伍里的领导者和气氛组，他有很好的家世背景，热爱运动特别是滑雪，还拿过国际单板的一些奖项，女孩们都很喜欢他。
　　南珂也不例外，一向热情大方的她在他面前竟然变得寡言少语，常常和他说一句话也要思考半天，怕他记不住自己，也生怕被他看轻。
　　本以为能认识就已经是莫大的缘分，可是课上林屺总是会单独帮她，团队里也只关注着她，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总是默默保护她，在飞机上，在游艇上，他眼里好像只有她一个。
　　最让她心动的，是某天她看到了林屺在书本夹页上写的“南珂”两字，或许是某天看书困乏了，正好想到了她还有一些关联的美好事物吧。
　　好不容易盼来的假期，大家一起约好了去瑞士滑雪，她准备不足穿得不多，林屺就去店里专门给她买了一件羽绒服，那张照片里，她就穿着这件这么多年依旧视如珍宝的羽绒服。
　　他们站在一起，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为两人留出余地，离恋爱恐怕就只差一个告白。
　　后来听同学说，林屺是为表白做过一些准备的，和南珂要好的女生朋友打听了不少关于她的喜好，他是打心底里喜欢她的，还警告过身边的男生们，以后不许打趣她，未来也只有自己可以。
　　可惜不久后，他在和几个男生一起滑雪的时候遭遇了雪崩，只有他遇了难，找到的时候已经冻到成了冰块。
　　本来就快要到回国期限了，如果他还在，他们可能已经开启了幸福无比的生活，她甚至设想了很多异地恋的场景，还想读研的时候就去他的城市，她曾设想好的一辈子，就这样随着他的离去灰飞烟灭。
　　林屺的父母都来了，泣不成声，伤心至极，南珂更甚，当时就哭晕了过去，好久都没有缓过来。
　　谁也不知道，其实她早就深深爱上了他，就等他跨出那一步，结果这么快竟阴阳两隔。
　　从此，她再也没接受过任何人的示好，像以前一样，形单影只了很多年，很长时间才找回了自己的频率，安静从容的接受现实继续生活。她总觉得，那些绝美的爱情和被宠的剧情总是和自己无缘，反而只能带给别人致命的伤害。
　　后来去英国读研的时候，她又去过那座带走他生命的雪山脚下，为他献上一束花一壶酒，以慰沉痛又无法释怀的思念。
　　这件羽绒服本是唯一的念想，一直放在柜子深处，每次看到都会想起有关林屺的美好时光，仿佛看到他在笑。
　　如今既然意外损坏了，也或许是天意。他是不是想告诉自己，放下他，放下爸爸，放下一切曾经彻骨的爱，不必等到时光崩塌，此时此刻就是他们共同的心愿？
　　秘书送来一些下午茶，打断了她沉浸回忆的思绪。回到座位上，喝着咖啡，看着手机。好奇之下，点开了晁希的朋友圈。
　　她惊奇的发现，晁希现在读研的学校正是自己的本科时的学校——江大。的确好久没回母校看看了，专业也是建筑学，倒是和自己有些缘分了。
　　继续滑下去，是很多他在乐队里打鼓的视频，他竟然是小有名气的“夏日雪山”乐队和“流云和月”乐队的鼓手，自己的音乐收藏夹里还躺着好几首他们两个乐队的歌呢。
　　她看着他在架子鼓前肆意挥洒帅气十足，和下午一脸诚恳让人怜悯的模样完全相反，在舞台上他简直是魅力四射光彩照人，每次镜头照向他，观众席上就是一群女生的同时尖叫。
　　是自己不时髦了，平时开车的时候才会找新的歌单听听，很少关注摇滚乐队，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年，可能就是别人日思夜想的偶像吧。
　　她饶有兴趣的把每个视频翻看了一遍，穿着白衬衣、戴着项链的，或者花色衬衫搭配湿发的，他能轻松驾驭各种造型，简直是天生当明星的料。
　　接着又去网站搜索了他的名字，就这样不知不觉看他的视频看到了快要天黑。看着舞台上雀跃自由的他，竟然有一丝心动。
　　蒋南珂，一定是发神经了，这座办公楼里每个人都很忙，自己竟然在董事长办公室犯起了花痴。
　　她赶紧退出来，翻看起工作群的消息，说了一句话，下边紧跟着一排“收到”。
　　可她回家的路上，还是从手机上找出了“夏日雪山”的歌，每次鼓点的时候都在想，这是他敲的吗？等红灯的时候，她用后视镜照了照自己，为自己幼稚想法而感到可笑。
　　自从纪允存走后，除了时差下的偶尔嘘寒问暖之外，很少和她长篇大论讨论感情，今晚第一次发来了视频，她还有点紧张，大脑飞速运转该说点什么好。
　　“终于抽出时间来找你，一回来就处理了好多事情，每天都是倒头就睡。”允存伸了个懒腰，一脸轻松。
　　“你多注意身体。”她始终没有适应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是和一个很久没见的朋友聊天，如今牵强的身份倒让她束手束脚，半天想出了这么一句。
　　“你还好吗南珂，现在心情怎么样，家人还好吗？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他恨不得问更多的问题，很想关心她，总觉得还不够。
　　“都很好，新房正在装修了，一会儿我把设计发给你，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这样的风格。”
　　“你喜欢我就喜欢，以后我会更多地考虑你。”
　　“最近发生的事……”她想，要不要告诉他羽绒服的事呢？她有点想和他交心，想坦白自己的过去，她想着他说过要做自己的知己。
　　“我的一件羽绒服被洗坏了。”
　　“那现在怎么办？解决了吗？”他喝了口咖啡。
　　“正在解决，不过可能很难修复了。”
　　“是什么牌子的？我看能不能给你买到，你很喜欢吗？”
　　“不用了，我很喜欢，因为这是一个重要的朋友送我的，他现在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是……去世了吗？”
　　“嗯，你不问问，是什么朋友吗？”她点点头，她期待着他能多问些什么。
　　“是以前的男朋友吗？”他问的很直白。
　　“算是初恋，可还没等到真正在一起，他就出意外了。”说到这里，她心里很酸涩，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连甜北也不知道。
　　屏幕前的他，脸上依旧沉静，眼神看向别处，叹了口气，似乎没想到南珂能和他说这些，他思索了一会儿该怎么回答她。
　　“南珂，我想说，你要朝前去，多看看以后，如果总留恋过去，活在以前的点滴里，那样会在痛苦里永远走不出来。可以偶尔回头看，但不要往回走。你的过去，你爱过什么人，说实话我并不在乎，我只要你的将来。”他总是表现得过分成熟，可让她原本要敞开的心扉狠狠关上了。
　　她点点头，既然他不在乎，她也不想继续分享了，聊这个话题没有得到他的继续追问，倒显得她不够聪明了。
　　就按照他说的，多看看以后，她把设计图和新房装修进度的照片发给他，倒是得到了很大的赞扬声。
　　她已经很努力的想要把允存当做自己知心人，可他好像总是很难理解自己，用他自己的方式彰显着霸道的爱，他的宽容反而让她觉得很疏离。
　　还没等视频结束，甜北又发来了视频邀请，南珂没接，紧跟着一大段一大段的语音就发了过来。
　　她盲猜又是婆婆和老公不顺了她的意。
　　她和允存礼貌告别，打开了和甜北的视频，镜头的里她正开车往自己家走，哭成了泪人，南珂赶紧出去等她。
　　这婚结的，把一个热情天真的少女活活变成怨妇。全程目睹这场婚姻的南珂，有时候就不禁在想，婚姻到底带给了女人什么？像这样没有深厚爱情的婚姻，真的能抵挡过漫长的岁月吗？
　　接到她的时候，满脸挂着泪，眼睛肿的不行，连衣领都湿透了，这是受了多大委屈。南珂心疼极了，扶她回了家。路上就想，要是李栀的话，打死不可能让她这样的。
　　她的情绪还没缓过来，南珂妈妈准备了干净的睡衣放在她们的床上，她还在抽泣中说了句“谢谢阿姨”。
　　以前高中的时候，她们俩常常就互相住在对方家里，一聊一整夜，两人性格相似，兴趣过分相投，报大学的时候甜北知道南珂要报江大，成绩稍差点的她就报了江大旁边的音乐学院。
　　南珂看着她一路走来，享受恋爱，受情伤，被踹，又恋爱，甩别人，反复了好多次，雷打不动的就是李栀，他在上海，虽为了她节假日专程跑回来，可还不完全了解她精彩的感情生活。
　　对比之下，在感情方面，南珂纯净的就像一张白纸。
　　“不许哭了，甜北，你再哭下去对宝宝不好。”南珂皱着眉头，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这到底是她孕期以来第几次崩溃了。
　　“管她好不好的，我要气死了……”
　　“到底怎么了？你和我说说，听话，我帮你算账。”南珂抽了几张纸递给她，甜北狠狠的擤了擤鼻涕。
　　她还是一直哭一直哭，停不下来，断断续续说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南珂大概也听明白了，虽然都是些生活琐事，可听着也的确让人生气，甜北可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南珂妈妈进来，给两人榨了些新鲜果汁，让她们冷静处理，还讲起了自己婆媳之间往事，看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这段孽缘还要从上上代说起，当年甜北的爷爷和邢子云的爷爷是生死与共的战友，早就约定好要联姻，甜北爸爸和邢子云爸爸也是多年的老朋友，在生意上有往来，两家极力促成这桩喜事，邢子云是当兵回来的，刚退伍回来那会儿也是很帅气的，不像现在胖得完全没样子。
　　之前他对甜北的殷勤南珂是看到过的，甜言蜜语，深夜宵夜，生日惊喜是偷偷帮她清理掉购物车，他的确很会，也很舍得花钱，没什么恋爱经验的南珂也信以为真了，盲目以为遇到了真爱，现在看来一个人对你好是靠不住的，还得是这个人本身够好才行。
　　结婚以后的邢子云在他老爸公司里做着闲职，起初还不错，后来结交了一帮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就干脆不去了，完全的啃老，胡乱的投资也赔了不少。
　　甜北父母的公司近几年一直不景气，后来公司被收购就去澳洲发展了，自此邢家也看不上甜北了，打算让她出去工作，要不是查出来怀孕了，还不定会怎么对她。
　　甜北人美身材好，当年拒绝了众多追求者，也不乏优秀青年，可是人好的家庭不好，比如李栀，家庭好的人还不如邢子云，接着就在众亲友的吹捧下闪婚嫁了，南珂也后悔，没劝住她，被邢子云当年短暂的优秀所蛊惑，婚后便完全暴露无遗。
　　现在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了，孩子没多久就要出生了，就算打上门去，又有什么好处呢。南珂很快也冷静了下来，给甜北洗了个澡，给她亲手做了个面部护理，聊聊过去她的心情也好了很多。这几天南珂让甜北都住在自己家里，正好妈妈一个人也无聊，也正要看看邢家什么时候能着急。
　　甜北被安慰好睡去，南珂和妈妈在阳台上聊了一会儿，她酝酿了片刻：“如果我嫁给纪允存，也和甜北这样，可怎么办。”
　　妈妈笑笑：“那就回来，妈妈养你。”
　　南珂抱着妈妈的胳膊，怪不得别人说，无论多大，有个妈妈就还是孩子，这就是她最后的退路。
　　南珂的妈妈原本并没什么出众，既不是名门闺秀，也不是高学历的大美女，她和蒋思朴经人介绍认识，很快就辞职到了丈夫白手起家的公司帮忙，一路闯荡过来相互扶持，相夫教子一辈子。替他照顾好后方，便是她人生的智慧，可现在又有多少女人能放弃自己的事业全心全意扑在家庭里，甘心做别人人生的路人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