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羁引》江河在

93、再去云烟

　　六月的天还很炎热，每到这时，扇小千都喜欢睡在醉乾坤最外面的那个窗台上，这次也不例外。不过自从有了鬼符箓后，他都是靠在上面睡觉。
　　清晨他还流着口水与周公相会，过了片刻他只觉得鼻头痒，他下意识的拍了下。
　　“别闹……”

　　那事物并没有因此停下，反而去拨弄他的小翅膀，他终于被弄醒。他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下一刻就被吓得大叫出声——

　　“啊！”
　　“啊啊啊！”
　　“有鬼啊有鬼啊！”

　　被吵醒的邱引二人穿衣出来时，正好看到扇小千被个远比他大出数倍的人捏在手里。那人一身红裙，飘飞的墨发张扬的落在脑后，但五官尚有些稚嫩，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她下半身是虚浮着的，她捏着扇小千的翅膀让他悬在半空，邪魅的笑道：
　　“小东西还挺别致，就是身子小了点。”

　　“啊啊啊，女鬼，快放开我！”他胡乱瞪着腿大叫：“小引，遥遥，救我！”

　　“你是……”邱引越看越觉得她身上的气息熟悉，“你是鬼符箓！”

　　算算时间，鬼符箓也该成形了，那女孩体内也满是他曾经注入的鬼力，可鬼符箓的魂灵怎么是个女的？

　　她侧过头，不慌不忙的说：“哎呀，被主人发现了呢。”

　　“有话好说，你先把我的扇灵放开。”夜遥说。

　　“好的仙师，不过他之前也欺负我，我能不能先欺负回去再松手？”

　　“你胡说！”扇小千赶紧抱不平，“你……你那么厉害，我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你？”

　　她指着窗台的葫芦说：“你用脚踹我，还在我身上乱画，你以为我不记得了吗？”

　　扇小千：“啊？原来你就是它？”

　　“那当然。”她化出双脚站在地上，“要不是你们拿灵力炸我、拿烈酒泡我，我早就醒了。”

　　“是意外……”邱引说：“你……你就这一个形态吗？”

　　“肯定不是，我可是举世无双又独特貌美天下无二的鬼灵，我当然可以变成其他模样，不过第一次见你们，我当然要用原型了。”

　　“原……原型……”

　　邱引更说不出话了，所以前世跟随他征战修真界的鬼符箓其实是个女孩？他以为的阅历丰富的沧桑老人都是假的！

　　“我觉得挺好，”夜遥笑道：“可爱。”

　　邱引和她不愧是主仆，都是看似老男人其实小姑娘。

　　“仙师你讨厌！哪能这么夸女孩子，一点都不酷。”说着她化形为一个老头子，操着口苍老的声音说：“吾乃符箓鬼灵是也，尔等后辈见吾是缘，日后……”
　　“日后该咋说来着？早知道就多看几箩筐话本了。”

　　邱引干咳一声，替她说完剩下的话，“日后有难吾必助。”

　　前世鬼符箓就是这么神神道道跟他说的，他也真切的把她当世外前辈，没想到她的本性这么跳脱。

　　“对对对！就是这个，不愧是把我养大的人，有眼光。”说着她又变为原型，“还没请教这位仙师是……”

　　夜遥：“你主人他师尊。”

　　“修为不错呀，有前途。”

　　“我呢我呢，你还没有问我呢红姑娘。”扇小千又飞到她面前。

　　“什么红姑娘，多难听的名字，我叫鬼符箓。”

　　“哦哦是小符，你真好看。”
　　扇小千害羞的说。

　　一旁的两人不约而同的闪过丝无奈。

　　几番胡闹后，鬼符箓撇着嘴说：“这里不好玩，我要去人间溜达。我主人和主人的师尊，你们有事直接召我就行，我走了。”

　　说完她就真的凭空消失了。

　　扇小千急得到处飞，“小符你怎么就走了啊小符，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落仙处好不容易又来了个器灵，他可就等着跟她当难兄难妹，她怎么就走了呢？

　　“她玩够了还会回来的。”邱引说。

　　鬼符箓好奇人间的一切，前世她觉醒后就基本在人间转悠，他死后她才重新沉睡在红葫芦里。不过鬼符箓前世说的是，要去遇见人间的一切高人，如今看来大概只是单纯出去玩。

　　“那她受伤了怎么办？”扇小千又问。

　　邱引：“她修为不差，我死了她都死不了。”

　　“那……那我好好保护葫芦等她回来。”他小心的往红葫芦上施了个法术。

　　夜遥笑着提醒他，“小千你忘了，鬼灵一旦成型，原本的葫芦身就是个空壳，它变成什么样都影响不到她。”

　　理论上如今的红葫芦就是个普通器物，而鬼符箓作为鬼灵，可以选择继续栖在上面，若是不喜欢也可以寻别的。

　　这下扇小千更伤心了，“那她还会不会回来？”

　　邱引：“据我所知，会。”

　　鬼符箓爱玩归爱归，但前世她基本每出去半个月左右就会回来一次，回来就给他说所见所闻，完事又出去浪。
　　过了这么久，他都习惯了，不过鬼符箓讲的那些人间事对他而言太幼稚了，扇小千听正适合。
　　听他说完这些的扇小千又高高兴兴的回屋了。

　　夜遥问：“她一个人出去真的没问题吗？”

　　鬼符箓修为虽强，但到底孩子心性，而人间险恶，当年扇小千一个人去时就差点被骗。

　　“放心，她体内有我的鬼力，我能感应到她，真出事了我也会通过鬼力将她召回。”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你有没有觉得，他俩很像咱们养的一双儿女？”

　　扇小千和鬼符箓，两个人都是孩子心性。而他和邱引，也算他们的半个养父。
　　就是他这说法有歧义，好像他们是什么老夫老妻一样。

　　察觉到这点的邱引不敢再想，他生硬的转移话题，“先前若缺不是说有事找我们吗，我们快去夜寒宫。”
　　.
　　夜寒宫。

　　魔无心惋惜的看着南钟手中的潜龙，道：“殿下，你真的不打算继位吗？”

　　“你若是担心你的师尊，我们到时候可以不杀他，残留人间的魔族我也能……”

　　“不用。”南钟打断他，“我师尊他把魔族统领得很好，魔族不需要新的首领。”

　　“可是……”

　　“无心，”他意味深长的说：“你们苦心联合魔族，不就是想抱团避免战火吗？你们跟着他这么久，可曾有过一天争斗？他可曾误杀过你们一人？”

　　这次魔无心陷入久久的沉默。

　　魔族天生不为人间所接受，世人提到他们也总是凶猛可恨的灭世之人，可他们也只是世间的一部分，刚出生时也跟人类一样，他们也只是想要一个安定的家。可无论仙界的修士还是人间的散修，遇到他们总先一顿揍。
　　不得已他们只好抱团，而南钟又是始魔，凭他魔王子的威望，能轻易团结魔族。

　　可正如他所说，他们在夜遥手底的这些日子，不曾遭过一天枉杀，反而比以前更安逸。但他还是有顾虑。

　　他再劝：“可他终究是仙。”

　　自古仙魔不两立，万一那天夜遥变心，他们岂不是逃无可逃？

　　“无心，我知道你是昔日魔族大将，为护魔族有过诸多劳苦。可正因为这样，你才该做表率。”
　　南钟又说：“你说别人对我们有偏见，可你看他又何尝不是种偏见？仙也不全都是不分黑白之徒，我相信他。”

　　魔无心又是一阵沉默，最后他道：“属下谨遵王子之命。”
　　“从今往后，魔族不会再有二心。但他若他那天变心，我还是会重聚魔族，还望殿下恩准。”

　　南钟：“准了，我相信你不会有机会那么做。”

　　在这方面，他对夜遥的信任，远超任何一人，否则他也不会再拜他为师。

　　魔无心走后，一直在旁边观望的邱引两人才现身。

　　邱引：“看不出来，师弟还是个优秀说客。”

　　“我这叫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而且这些都是事实嘛。”他回：“是吧师尊。”

　　“你倒是会讲话。”夜遥说：“不过你若是想带走他们，我也不会阻拦，毕竟魔族跟着魔王子天经地义。”

　　他收纳天下群魔，本身也没指望他们跟自己打天下什么的，只是让那么多妖魔到处乱窜，很麻烦就是。
　　但若有魔王子将他们统一收编，那结局再好不过。

　　南钟：“还是别了吧，你们不知道他们对始魔的执念有多深。到时候我真当他们的魔尊了，我敢保证他们片刻不离我身，然后魔尊长短的护着我。”
　　“整天被那么多人围着多无趣，那天我要是喜欢上个姑娘，人女孩子肯定被他们吓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断袖呢。”

　　邱引：“师弟你还真是春心荡漾。”

　　“这说的什么话，我都存在好久了，处个对象怎么了？”他撇道：“而且红尘那么美，和心爱的姑娘潇潇洒洒多好？”
　　说到这里他都有些心虚，因为说到“心爱”，他下意识的想到了封草草。
　　他干咳一声，“对了师尊，这是秦师伯让我给你的。”

　　夜遥打开他递来的灵信，气息是秦皓的，但里面的文字却不是他的风格。

　　以往秦皓写个信都是半句不离“老子”，十句必提娘，一件请你吃饭的简单事，他能写出五六张纸，而这次的信上就只有八个秀气的雅字：

　　三年云烟，再次邀会。

　　简短明了，字还好看，比秦皓那个三纸无驴的玩意好多了。
　　夜遥如此想。

　　他对另外两人说：“是三年一届的云烟会，你们想去吗？”

　　三年前他虽被押去问审，但那些事并非他做，加之邱引当时伤的基本都是许声曾经的弟子，旁人也不敢多言。再有文武两门掌门为他作保，其他仙门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当夜遥是夜遥，夜寒是夜寒，他若去了就还以逍遥门的名义。

　　“去吧。”邱引说：“这三年里修真界发生了不少事，师尊你刚醒来，正好趁这次机会出去走走。”

　　夜遥：“也好，那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