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羁引》江河在

20、光怜影深

　　几番周折后，两人还是到了目的地，不过衣衫都湿了大半，但问题不大，他们都能将水分蒸干。

　　可不等他们挪开脚步，身后就传出个老者的声音，他道：“两位小友别走。”

　　应声回头的两人看了一圈，最终将视线定格在斜靠在岸边的一朵红莲上，这时那声音再次开口——

　　“别看了，就是你们两个。我骨头扭着了，快来帮帮我。”

　　“你是这朵花？”邱引问。

　　“哎哟，你这不都发现了吗？快快快，快把我弄进水里去，骨头要断了。”

　　邱引虽是不解，但还是先照着老人的话去做。

　　地府的花灯和人间的差不多，摆正后都能浮在水面上。他收回手后，刚才的红莲灯闪过抹亮光，老人的声音也轻松起来，“可算是活过来了，两位是从地底来的吧？”

　　“实不相瞒，老人家我啊，以前也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咱们这是相逢早有缘分，哈哈。”

　　“什么地底？莫名其妙的人。”邱引不以为意，“对了老人家我问你，你有见过一个女人路过吗？”

　　进入地狱虽不止忘川河一个法子，不过从孟婆道去地狱就只能过忘川河，先前王怜光将他们留在那里，想来她肯定在此通过。不过他们身后是个无明城，其道路四通八达，一时间他们也不知该往何处走。

　　“女人？”老人沉思片刻，“忘川湖上每天来来往往的女人没有十万也有八千，你指那个？”

　　“就是……”

　　邱引将王怜光的形象简单描述了遍后，红莲又是一阵光晕，“你说小怜啊，自从她跟了颜小姐后就没怎么回来，怎么？你们是她的相好？”

　　“是好朋友。”夜遥道：“照老人家你的说法，莫非你也认识她？”

　　“认识，小怜嘛，在你们来以前，都是她给我扶正身体的。”

　　邱引：“你确定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先前她下毒手的模样可全然不是这样。

　　“嘿，才过了几年你就这么不信我？”老人有些愠怒，“你等着，我给你看看证据。”

　　说完他晃了晃身子，一段画面也随他的摇晃浮现湖中。老人给他们看的范围只有一两本书连起来那么大，可因为靠近岸边他俩都能看见湖水上的人。

　　水清，所以他们看到的人比铜镜呈现的要清晰。
　　那是个和王怜光长相一样的姑娘，不过水中的她笑容更甜，人也柔柔和和。

　　老人得瑟的说：“看到了吧，我都说了是真的。你们要想知道更多，我都可以告诉你们。”

　　夜遥：“你还知道更多？”

　　“是啊是啊，以前怜光姐姐有心事了都爱蹲在河边诉说，就是你们现在站的那个位置。”

　　这次说话的是个稚嫩童音，与此同时红莲旁的一朵小黄莲也亮起微光。他继续道：“两位哥哥是山里来的神仙吧，我刚刚就感受到你们的灵力了。”

　　邱引：“刚刚……”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小黄灯就说：“从亭子里出来的时候就有啦，绿衣服哥哥的要强点，黄衣服的，嗯……都在身体里面，还都是绿衣哥哥给的。”

　　“小孩子下次别说这么有歧义的话。”邱引一时无语，“按你们说的，这些花灯里都住着人？”

　　“不是住着，”老人说：“本身就是人。”

　　这次邱引无言了，前后五百年的修真界还真是不同，五百年后的忘川河虽然也有花灯，不过那都是阳间的活人思念逝者放的，通常等待轮回的人就靠它们度过漫漫长夜。

　　“既然你们是小怜的朋友，那我也不怕告诉你们那些事。”老人又抖动了下自己，“不过我睡得太久了，修为有点跟不上，小青你给我点灵力，让我唤出那些回忆。”

　　夜遥：“小青……”

　　他一时噎得说不出话，邱引颇为幸灾乐祸的说：“咱们这里也没人穿得跟棵青菜一样，你说是吧夜长老？”

　　“闭上你的臭嘴。”说完他问老人：“直接将灵力覆在你们身上就行了？”

　　“是的。”

　　得了老人肯定的夜遥也不废话，不过才注了一些灵力，老人就喊停——

　　“够了够了，再多就烧着了。”在夜遥停手后他又说：“你们退后一点，我给你们来个大的。”
　　说完他将混合着自身红色气息的灵力注入岸边湖水，那些水即刻停止流动，转而呈现出一段尘封已久的过往……
　　.
　　起初是常家门口的雪夜，后来是庙宇的佛光，但它们很快就被漫天鲜血代替，地上也满是才倒下的尸骨。至于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一步步走向身旁孩童，他痴笑道：“只要再吃一个女婴，我就能幻化成人，哈哈哈……”

　　狂笑中他的虎耳也显露出来，可不等他靠近女婴，便被人从后一剑穿心。他愣愣的转身，正好对上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仙师。

　　彻底搅碎他体内妖丹后男人才停手，他道：“伪装老道买婴做食，虎妖你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说完他就要离开，却被一旁襁褓吸引视线。

　　襁褓内的小婴儿面色透红，露出的小手不安的摆动，哭声也弱弱的。

　　似是不忍，又是疑惑，男人最后将她抱起。最后他起了把灵火，烧去妖气冲天的城隍庙。

　　喂给她羊奶后，许深看着这个小家伙笑了，“诸妖邪祟，老虎为王，你被虎妖带走却逃脱一劫，理当姓王，至于名字……”

　　“就叫你怜光吧。”

　　襁褓中的人看不懂他的情绪，不过见他开心，女婴也跟着笑出声。

　　时光荏苒，小婴孩很快长成了豆蔻少女。

　　被义父带回深山隐居后，她尤其喜欢在许深书写时，偷偷跑到他身后，然后突然蒙住他的眼睛，就像她此刻做的事一样。

　　许深笑着拿开她的小手，“光儿这是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王怜光坐到他旁边，不贫道：“爹你眼神一点也不好，我哪是遇到开心事了？我分明是太难过，你看我的脸拉得跟苦瓜一样。”说着她搞怪的比了个鬼脸。

　　不过今日她的义父并不像往常一样逗她开心，只是惆怅又惆怅的看向窗外。她撑着小手失神的看着他，从小她就跟着这位父亲生活，可别的父亲过了这么久不是头发白了就是骨头快散架了，而许深多年来还保持一副青春状，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

　　她不解道：“爹，为什么别人都有老婆，就你没有？”前几天她跟隔壁村的人出去玩时都看见了，别人都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她就只有一个父亲。

　　像是心里积累的事太多，许深有些无力，“大概……是都不喜欢我。”

　　年幼的王怜光自然不理解其中深意，不过见许深不想再谈此事她也不执着，转言：“那爹捡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我想想，大概……”许深沉思片刻，“风刀雪夜见人愁，光怜影深孤做王。”

　　“爹你再不说人话就要失去我这么个可爱的女儿了。”
　　当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能一语成箴，不过不是父亲失去她，而是她失去父亲。

　　那天她出来就见许深倒是雪地里，一如既往七年前那场雪夜，就连空中的腥味都是一样的。
　　.
　　画面到王怜光泪流满面的叫许深时就结束了，收回灵力的老人又是叹息，“唉，若是没有那场报复，小怜一直跟着许仙师也是好的。”

　　结合之前看到的，邱引大概知道王怜光是个什么情况。她原本出生商户茶馆常家，后来被亲爹掉包卖给虎妖，而后被路过除妖的仙师许深救下扶养，养了七年后许深被报仇而来的妖族杀死，当时手无缚鸡之力的王怜光应当也是死了的。

　　可人死后只会停留在死时的年龄，他们在阁楼见到的王怜光可一点都不小。

　　想到这些的他问：“她后来可是还阳了？”

　　“还了，”老人继续道：“但在那以后小怜就性情大变，后来的事她没跟我们说，我们也就不知道了。”

　　直到今日他还记得那个笑容甜美的小姑娘，初入地府的人大多恐惧，可王怜光来了地府后就乐呵呵的和人说话、打招呼，有时间了就会来河边跟他们讲人间的故事。

　　若不是亲眼看到过那些记忆，他一点都不信这人是惨死在妖族手下的。

　　叹息又叹息后他说：“不过你们以后若是遇上她了，就劝劝她不要再去白头厄了，那地方我看不是什么正经地。”

　　两人对视一眼，但都默契的按下疑虑。之后再问，老人也表示不了解白头厄，但肯定不是他们说的茶馆，后来老人告诉他们王怜光去往仿徨路后，他们也就分道扬镳了。

　　人死后并不能直接入轮回，而是会先在一座名为“无明”的鬼城里待上一段时间，但若是本身不想入轮回的，则要去仿徨路居住。

　　这些都和前世没什么区别，就是荷花灯……夜遥身为夜天帝，这些事他肯定知道不少，可若是问他……

　　老早就注意到他转头扭头动作的夜遥说：“有话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