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八月份的尾巴，暑气正当头。
晚上九点钟，临街的小吃摊，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经过白天的闷蒸，无精打采的人们总算在夜里是多了点活力。
男人们撩着衣服喝啤酒，女人们穿着清凉说闲话，偶尔间杂着老板的吆喝声，和小孩的哭叫声，为这郁烈的烟火气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不过离主干道只一个拐角处的小巷子里面，却是另一种嘈杂。
皮肉撞击重物以及粗鄙的咒骂声，都随着垃圾桶的晃荡，最终落了幕，只剩下几声粗喘和求饶声。
“靠......打人不打脸，你他......”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抱着肚子或腿，龇牙乱叫的喊疼。
看得出来这里刚经历了一场恶斗，只不过明显是单方面的压制。
说话声是从蹲在墙角抱着脸的一个黄毛嘴里发出来的，那话说了半截儿，迫于近在咫尺的一根擀面杖，欺软怕硬的改了口，“你懂不懂规矩的？”
捏着擀面杖的手纤细修长，突出的腕骨绷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黄毛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视线本能的顺着手腕往上爬，可再往上的风景，却被黑衬衫袖口的扣子挡了个严实。
手的主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从喉咙里面挤出一声嗤笑还不够，又用脚踢了踢地上不远处扔着的那把水果刀。
黄毛立刻自知理亏，哑口无言。
尘菲卸去身上的力气，蹲了下来，“告诉郭兴恒，下次要找麻烦，让他自己来。”
擀面杖的一头在黄毛的脸上警告似的戳了戳，“还有，记住不要再来店里了。”
说完不等几个人反应，尘菲已经拎着擀面杖从巷子里面走了出去，拐进了街对面的一家小炒店里面。
她高挑清瘦，额前的碎发几乎擦着眼睛，挡住了小半张脸。
显眼的长袖长裤，在这个季节，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却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引得门口的客人侧目，还有几个喝高的，仗着酒意对着她的背影吹起了口哨。
尘菲没在意，进了后厨，把擀面杖放在水流下冲洗。
衣袖被水滴溅到了，黑色的布料氲湿一大片，尘菲却没有把袖口折起来的意思，扣子依旧扣的紧紧的。
老板娘从刚才就一直注意着巷子里面的动静，看到她完好无损的走出来，脸上像是松了一口气，不过面上又显得有些犹豫。
最后还是她身边的男人，又推搡了一下，她才不情愿的走到了尘菲的身边。
“还有菜没有上完吗？我这就来。”
尘菲用余光瞥到了有人走近，先是应了一声，手上利落的把那根擀面杖归了原位，擦擦手就要往出菜的窗口走。
“不是不是......”老板娘连忙摇头，伸手去拦她，却被尘菲不着痕迹的侧身躲了过去。
老板娘意识到自己有些越了界，连忙缩回了手，嘴上的话倒是顺畅了许多，“菜都已经上完了，客人们估摸着还得喝上好一会儿呢，是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尘菲先是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又后知后觉换上了一丝了然，心里想着可能是刚才黄毛几个人上门找麻烦的事情。
在心里措了一下辞，等老板娘先开口。
“你手脚勤快，在我这里陆陆续续帮了一年多的忙，凭良心讲我没什么好挑剔你的......”老板娘看着眼前跟自己女儿差不多大的女孩，难得说了几句真心话。
“只不过我们想弄个更大的门面做生意，到时候就不只是晚上这会儿才会忙了，”老板娘说到这里，看了尘菲一眼，眼里带着歉意，不过还是说了实话，“你毕竟还要上学......”
说到这里，尘菲总算是明白了老板娘的意思。
不管对方是真的想扩大生意，还是只担心被黄毛再三找上门的说辞，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尘菲没什么情绪，了然的把话头接了过来。
“正好明天我也开学了，到时候估计也没时间来帮忙了，那明天我就不过来了，您看行吗？也希望你们的新店生意兴隆。”
尘菲脸上带着笑，对于这突然的辞退并没什么怨言，反倒送上了衷心的祝福。
老板娘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这么的痛快，两人无言的相视了一下，她才赶忙从口袋里面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这是暑假两个月的工资，我又加了一点，”老板娘把红包递给她，“虽然不是很多，但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以后你要是学费上有什么难处了，就来找我......”
高中生正是学业重要的时候，尘菲却每天放了学就来小吃店兼职，直到凌晨一两点钟才能回家。
虽然她大多时候总是很沉默，老板娘也没有刻意打听过对方家里的情况，但孩子外出兼职了一年多，就没见父母出现过，想也知道尘菲不容易，她不由的就多嘱咐了几句。
“谢谢。”
尘菲倒是没有矫情，不过也没有把老板娘客套的话放在心上，征得对方的同意之后，她兼职的最后一晚，提早下了班。
她拎着一份从店里打包好的炒饭，出门顺着小路，习惯性的就晃荡到了附近的临街公园。
平常她都是做完了兼职之后，会来这里逛一逛，毕竟在永城，除了学校和她现在住的地方，她最熟悉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公园不算大，几个粗略修建的花坛，里面人工培育的花已经被薅的只剩下了光秃秃的花盆，倒是野生的几支无人问津，一枝独秀。
因为永城特殊的地势，公园是临着运河修建的，为了通行方便中央还架了一座拱形的石桥，斑驳脱落的兽形桥柱，已经看不出模样。
夜深人静的时候，颇有种凄凉没落的意味。
只是现在还没十点，纳凉的人还很多，花坛一圈的周围都坐满了摇着蒲扇的民众，增添了几分人气儿。
尘菲其实不太喜欢这样人多的地方，连续三次躲过别人不甚在意就要撞过来的身体后，她平淡的眉宇间，终于爬上了点烦躁。
正犹豫要不要直接回家，结果下意识抬头望向那座拱桥的时候，却瞥见了抹亮眼的绿色，一截儿精瘦笔直的小腿，跨出了半米高的栏杆。
河面波光粼粼，路灯映出那摇摇晃晃的身影。
啪嗒一声。
尘菲手上的炒饭应声落地，她的双眸睁大，周遭的吵闹霎时被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桥上那个晃动的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尘菲快要分不清，自己看到的是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还是臆想出来的多年前在这里发生过的画面。
不过那风中摇曳着的长发，让她确定那并不是自己的臆想，来不及再多想，身体已经先于大脑行动了起来。
她本来就已经走到了桥底，再加上身体素质好，爆发力惊人，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桥，揪着目之所及的刺得人眼睛发痛的绿色，把一脚已经跨出去的人，给使劲儿扯了回来。
甚至她错误估计了手里的重量，连带着人一起往后面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两人的身形，没有撞向另一侧的栏杆。
堵塞的呼吸和封闭的五官，重新被打开，周遭传来了小孩的哭声，十分响亮。
尘菲轻吁了一口气后，觉得晃荡的五官重新归了体。
立马放开了自己的手，眉毛不太自然的蹙到了一起，跟怀里那个比自己还高一点的柔软身体拉开了些距离。
这时才看清，对方身上穿着一件荧光绿色的T恤裙，饱和度很高，在昏黄的灯光下尤为亮眼，尤其是T恤的正中央，还画龙点睛的缀着一只红色的狗。
因为自己的动作，裙子下摆飞扬了片刻，露出细白修长的双腿，再往下的脚踝被裹在一双黑色短靴里，上面的铆钉泛着冷光。
这大胆的配色对尘菲的双眼来说是一种折磨，她以为自己的见义勇为救了一个杀马特中二少女。
不过目光却在抵上对方那张跟衣服比乖巧很多，也更为出色的脸时，自动换上了一个更为文明一点的称呼。
“同学，知道跳水自杀后的死状有多惨吗？”
尘菲刻意忽略刚才情急之下肢体接触带来的不适感，拿出手机思索着是先报警，还是先询问一下，联系对方家里人过来。
她这话本意是吓唬一下对方，并没指望得到回答。
结果被救下的绿衣少女，揉着被粗粝的栏杆，磨得发疼的小腿，低着头语气不带半点的波澜，“口鼻腔产生白色泡沫状的液体，皮肤皱缩、膨胀、变白，这个温度下如果没有及时被发现，还会有高度腐败的状况......”
落云离确认自己没有受伤，给对方科普的同时不耐烦的抬起了头，结果在目光落到尘菲的脸上时刹那收了声。
她原本因为疼痛而皱起来的脸，瞬间掠过某种东西，像是一种猝不及防的震惊，又似是某种巧合下滋生的欢喜，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就被落云离给敛去了。
尘菲因为这个十分冷静、具体又带着科普性的回答，短暂的愣了一下神，似乎没能思考出来，眼前的女孩，到底装着哪种脑回路。
两人面面相觑，直到小孩响亮的哭声，愈演愈烈，已经变成了不能忽视的程度。
落云离率先回过了神，捏着手里的东西，转过身朝那个噪音制造者的方向走了过去。
尘菲这时才发现中二少女手里捏着一个彩色的竹蜻蜓，而桥的另一侧下方，站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哭的那叫一个伤心，不过在他看到少女手里的东西后，哭声变小了。
尘菲看了看拱桥边上那颗垂柳枝头，有被用力扯过的痕迹，又看着女孩的动作，终于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了什么。
“给你，”落云离不客气的把手伸了过去，语气却并不是很好，甚至带着几分被打断的不耐烦，“不要再制造噪音，打扰我看风景。”
等落云离打发完小孩，重新转过身的时候。
却发现某个被迫社死的人，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一溜烟小跑踩着石阶下了桥，似乎刚才的见义勇为根本不存在一样。
溜得还挺快。
落云离看着对方离开的方向，目光变得深远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