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九十二》丘一

45、番外

　　晚上八点，天已经彻底归为黑暗。

　　吴市的秋季多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今天就断断续续下了一天，到了七点左右才停。

　　桑榆晚也是趁着雨停的功夫才抓紧从画室往家赶。

　　坑坑洼洼的地上左右蓄起了几个水坑，水面上映照着路边上那盏微弱的灯光。

　　树上的叶子无风而落，落在湿漉漉的地上，黄了一片。

　　秋风一吹，桑榆晚小脸被冻得惨白，她盖上了衣服上的帽子，借着路灯昏暗的光线快步往家赶。

　　走了好几步，能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路口站着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的人，他们挤在一起，看向桑榆晚的眼神带着说不清的戏谑。

　　这不友善的笑容让桑榆晚感到了强烈的不适。

　　这条路偏，但离桑榆晚家近，她也是急于想回家才选择了这条路。

　　这条路平时就没有多少人走，加上天黑了又下着雨，路上更是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她都没有多思考，转身就往反方向跑。

　　“妹妹，跑什么呀？哥哥们都是好人。”

　　后面传出的口哨声让桑榆晚加快了步伐，可由于太过于慌忙，她脚下一滑，直接摔在了地上。

　　她也顾不上疼痛，没犹豫，爬起来继续跑。

　　吹在脸上的风带着血腥味，高度的紧张让桑榆晚一阵想吐，可她不敢停留，想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跑。

　　“哎，哥哥都说我们是好人了。”

　　桑榆晚脖子突然一紧，被人用力往后扯。

　　被勒住了脖子，桑榆晚想吐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多年前在跆拳道课堂上学的东西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她转身用力往抓住自己的人腰上踹了一脚。

　　那人吃痛地喊了一声，随即松开了手。

　　桑榆晚趁着这个机会，刚想跑 ，可却被那人的同伴拦住。

　　一个头发火红的人拽住了她的手腕：“踹了人就想走？哪那么容易，总得补偿一点什么吧。”

　　桑榆晚被抓的胳膊一阵发麻，看着几人戏弄的眼神，她想挣脱但又无力，哭意慢慢爬上心头。

　　“陪哥哥去喝一杯。”

　　刚刚被踹的黄毛笑嘻嘻地去摸她的脸：“喝一杯，喝一杯哥哥就原谅你。”

　　他的手摸在脸上，一股难闻的烟臭味钻进鼻底，让桑榆晚感到反胃，她皱眉扭过头避开他的手。

　　她嫌弃满满的反应惹怒了黄毛，他抬手甩了她一巴掌：“傲什么傲，老子能看上你，那他妈的是你的福气。”

　　这一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地疼，桑榆晚也被吓丢了半条魂。

　　他给站在旁边的两人使了个眼色：“把她拖到桥底下去。”

　　话落，几人刚要动手，桑榆晚捕捉到了一道黑影，她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呼救，她几乎是使出了全身力气，喊了那句：“救命！”

　　黑影顿了顿，几人听着这声呼救，看向那道黑影的目光变得警惕。

　　没成想，那根稻草只是在原地停顿片刻，他连头都没回，直接离开，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桑榆晚最后的希望没了，心掉到了冰窖。

　　她的喊叫彻底把几人惹怒，黄毛直接把她按倒在旁边的草丛中，桑榆晚的背被扎得生疼，被打湿的头发胡乱地扑在脸上，她急得哭了出来：“放开我！”

　　“这没监控，就在边上脱。”

　　衣服被撕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肩膀一凉，

　　“放开我，救命，小黎！”她喊得歇斯底里。

　　她死死护住领口，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突然她身上的重量减轻，再抬头时，看到黄毛被人拽着甩飞了出去。

　　桑榆晚涣散的视线开始聚集，映入眼帘的人脸色并不算好，阴沉着脸，头顶的帽子把额前的短发压了下来，盖住了一半的眼睛。

　　是刚刚离开的救命稻草。

　　“你他妈谁啊？谁的闲事都敢管！”红毛还在骂骂咧咧，许也摸了下脖子，迎面走上去，抡起胳膊给了他一拳。

　　趁着三人还没反应过来，他转头瞥了桑榆晚一眼。

　　目光凌历，语气清冷：“还不快走。”

　　桑榆晚被他的目光注视得心脏倏地缩成了一团。

　　她拉上衣服，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奔力跑开。

　　在跑开一段距离后就立马拨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那几人的身影，由于地方偏僻，周边没有监控，无法查找，最后也只有不了了之。

　　“晚晚？”

　　余黎的声音把她喊回了神：“啊？”

　　“你又走神了？”余黎歪头去看她：“自从上次发生那件事后你动不动就走神，你还是害怕吗？”

　　桑榆晚摇头：“不是，我是在想，那天晚上帮我的那个人会不会出什么事？”

　　“应该不会吧，警察都是这么说的。”

　　余黎说完又低头调起了手机：“我跟你讲，为了避免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你去画室我必须陪着，那种偏僻一点的路你就不要走了，还有，没事的时候最好不要去南中，最好不要往那边过，那的学生天天打架。”

　　“南中很多人打架吗？”桑榆晚知道南中比较乱，但还没到天天明目张胆打架的地步吧。

　　“你别不信，他们学校有个叫许什么的，完全是个没有理智的疯子。”余黎说着就把手机往她面前递，桑榆晚低头，本来想随意看一眼，结果目光被视频里那挥着棍子的人影给吸引。

　　“小黎。”桑榆晚按下暂停键，那张满是戾气的脸定在了屏幕上，她声音有些欣喜：“这是谁？”

　　余黎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这就是那个疯子。”

　　“他叫什么？”

　　余黎有些疑惑：“你问他干嘛？”

　　“就问问。”桑榆晚眼里满是期待：“你知道吗？”

　　余黎摇头：“我只知道他姓许。”

　　桑榆晚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当晚就翻遍了群里所有消息，翻到手指发酸，终于在一个视频下面看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名字。

　　[有没有觉得许也打架挺牛的]

　　桑榆晚将周围多余的字过滤掉，“许也”两字在眼底无限放大。

　　那晚，桑榆晚捧着手机，乐呵得一夜都没睡着。

　　离奇的是，起来后她依旧精神百倍。放学，她就抱着试探的心理去了南中。

　　南中和她的学校是相反的位置，即使两所学校离得比较近，桑榆晚以前也没来过。

　　对这里的地势环境都还不熟悉，她随便找了个能遮阳的地方站着。

　　也没站多久，她的视线就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到了靠在墙上的那道身影上。

　　同时，那晚桑榆晚丢掉的半条魂也悄无声息地留在了那人的身上。

　　至此，桑榆晚来南中的次数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每天放学都会来站一会，但也不是每次都能幸运地遇到想见的人。

　　吴市的冬季没有雪，但依然能把人冷得四肢麻木。

　　桑榆晚无意间发现了处适合写生的风景，因为怕冷，她没怎么画过冬季的景色。

　　这次发现了，她忍着寒冷，坐在江边，把画本拿出来想画个比较省时的风景速写。

　　刚一坐下，耳边就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

　　紧接着头顶就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喂，借张纸，和笔。”

　　这熟悉的声音让余黎愣了一下，她缓缓抬头，看到眼前的人时，呼吸都乱了。

　　厚重的羽绒服穿在他身上并没有让他暖和多少，说话都吐着白气，看得出他非常冷。

　　脸上还未干的血迹让人仅仅看一眼就能轻松猜出他刚刚经历了些什么。

　　桑榆晚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情绪，从包里拿了纸笔递出去。

　　许也接过说了声“谢谢。”

　　他的语气淡淡的，桑榆晚的心却澎湃着。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一边坐下，一坐就低头开始奋笔写东西。

　　见他对这边环境熟悉的模样，桑榆晚猜测他应该经常来，她突然觉得，今天写生的地方选得无比正确。

　　不知不觉她就挥动着笔把他认真的模样画在了纸上，也记在了心底。

　　由于是偷着画，桑榆晚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看着许也有要站起来的意思，她立马把画翻到前一页，脸转向河边，装模作样地挥动着笔。

　　“哎。”

　　桑榆晚听着声音抬头，许也的手往上一抬，笔准确无误地落到了她手上。

　　跟刚才比，他的脸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他说：“谢了。”

　　桑榆晚笑了笑：“不用谢。”

　　许也没多停留，转身就走了，确定他离开后，桑榆晚才站起身走到他刚刚坐着的位置。

　　她一直用余光看着，许也把纸扔了。

　　他显然是随手一扔，桑榆晚找起来也容易，刚弯下腰就看了那团纸。

　　摊开，字迹零零散散，排版乱糟糟，看起来有些费劲。

　　她把纸小心翼翼地夹在了本子里，想带回家慢慢研究。

　　为了能跟许也偶遇，桑榆晚来桥底下写生的时间多了起来。

　　不知道是时机的问题还是许也不来这地方了，桑榆晚没再遇到过他。

　　桑榆晚画画时有个习惯，那就是为了清静，会把手机关机。

　　但今天她自己都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忘记了。

　　画刚画到一半，手机提示音铺天盖地地响了起来。

　　由于响得太过于频繁，让桑榆晚无法忽视，她放下了画画的手，打开手机。

　　消息不断弹出。

　　全是余黎发过来的。

　　[晚晚，你真的到桥底下写生去了？]

　　[你快回来，南中的人和职高的约了架，就在与安桥下，群里都闹疯了]

　　桑榆晚看着这条消息，不想被无辜牵连的她立马收起了画本，拨通了余黎的电话。

　　“喂？晚晚，你现在还在桥底下吗？”

　　余黎的声音有些急，紧接着就传来一阵关门的响动。

　　桑榆晚猜出她要来找自己，边往桥上走边说：“小黎，我已经走了，你不用来。”

　　“那我在小区门口接你。”

　　桑榆晚走到小区门口果然看到了余黎的身影。

　　她满脸不悦：“不是说好的去写生都会带着我的吗？”

　　“怕你无聊嘛。”桑榆晚上前挽住她的胳膊，轻声安抚着她的情绪：“下次一定带你，下次一定。”

　　“你上次你就是这么说的。”

　　后来听余黎说，幸好那天她回来的早，她离开不久与安桥就因为司机酒驾出了车祸。

　　还好她没碰上。

　　下午放学抽一个小时去南中已经成了桑榆晚的习惯。

　　只不过今天她被一个书包牵住了脚步。

　　在路过一个路口时，她发现了落满灰的书包，只用了一眼她就认出了这个书包是许也的。

　　她快步走上去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周围瞬间尘土飞扬。

　　为了确保准确性，她打开了书包，果然在里面发现了许也的身份证。

　　她的心逐渐开始雀跃，她甚至都没犹豫，提着书包往许也家的方向走。

　　那天太阳很大，风吹在身上都是暖乎乎的。

　　许也顶着烈阳蹲在墙角，桑榆晚看着他，努力平复着激动的心情，确保能正常说话后她才抬脚走了上去。

　　“你好，是许也吗？”

　　即使她再怎么克制，语气中过度的喜悦还是有些露了馅。

　　许也抬起了头，眼神有些冷：“有事？”

　　暖风吹在桑榆晚身上，她心底的愉悦是前所未有的，她拿出了藏在身后的包

　　许也见了皱了一下眉：“哪来的？”

　　“西门的巷子里 ，我在那儿捡的。”桑榆晚如实回答：“是你的吧。”

　　“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里面有你的身份证，上面有地址。”桑榆晚把手往上抬了抬：“抱歉，翻了你的书包。”

　　许也用手指把书包勾了回去，道了声谢，显然也不想继续理她，转身就要走。

　　看着他就要离去的背影，桑榆晚突然慌了起来。

　　“你好许也，我叫桑榆晚。”

　　出乎意料的是，许也竟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逆着光喃喃重复了那句：“桑榆晚？”

　　那天太阳好大，照在身上，直通心底，桑榆晚眼眶莫名一红，扬起嘴角。

　　“嗯，桑榆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