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九十二》丘一

4、九十二

　　许也愣了会，眼中重新恢复冷漠，他站起身，语气不算和善：“有事？”

　　少女的伞抬高了点，许也更好地看清了她的面容。

　　她抿嘴一笑，慢慢把藏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

　　她手上的书包边角有着明显的破损，看着有点旧，还蒙了层灰。

　　许也微微弯曲的身子正了正：“哪来的？”

　　“西门的巷子里，我在那捡的。”余黎说话的语速不紧不慢：“是你的吧。”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里面有你有身份证，上面有住址。”余黎把书包往前递了递：“抱歉，翻了你的书包。”

　　许也没在意她这句话，食指往书包带上一勾，轻松把书包勾起，懒洋洋说了句：“谢了。”

　　随后转身准备回去交差。

　　余黎看着他即将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急忙道：“你好许也，我叫余黎，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这个名字最近出现的太过于频繁。

　　许也没忍住停住了脚，转头看着她：“是你帮我把东西送回来的报酬？”

　　“我要死了。”她上前走了两步，答非所问。

　　许也皱眉：“就因为给我送了个书包？”

　　“不是呀。”余黎笑了笑：“胃癌，活不了多久了。”

　　许也将整个身子都转了过去，语气中带着丝嘲笑：“你是想让我给你捐胃？”

　　余黎抬头，嘴角上扬的弧度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有所削弱，她从口袋里摸出张纸，打开，递给他：“我的遗愿清单，有一条是想在死前谈一场完美的恋爱。”

　　许也没忍住噗笑了一声：“你确定医生给你确诊的是胃癌，而不是恋爱脑晚期？”

　　要死了还想着情情爱爱的，这人病的一定是脑子。

　　姑娘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味。

　　许也脸上玩味的笑悄然降了下去，他扯过清单瞥了一眼，明显一个字都没看清，这一系列动作懒散又敷衍。

　　“你想我怎么帮你？”

　　意识到他有所松动，余黎像抓住希望一般，眼中闪过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你能做我男朋友吗？就三个月。”

　　许也越听越觉得传言中这人因为车祸被吓傻了的事是事实，不然也不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请求。

　　自知之明许也还是有的，他在各大学校里名声臭成什么样他也清楚，余黎知道书包是他的，还肯把书包送过来，这个举动就足以让许也意想不到，更别提说什么做她男朋友这么扯的事。

　　她是被吓傻了，脑子不太正常。

　　他头歪了一下：“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你可以提条件，什么我都愿意的。”

　　余黎眼里的坚定传到了声音中。

　　“没兴趣。”许也不打算再听她胡扯下去了，把纸胡乱揉成团，往她身上一扔：“带着你的东西滚。”

　　说话间，许也已经拎着书包拐进了屋。

　　余黎至始至终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消散，她低头看着自己被笼罩在伞下的影子，轻轻叹了口气。

　　刚刚整整齐齐排着队走的蚁群，因为她无意的一脚而被扰乱队形。

　　原本连着一条线的蚂蚁现如今正慌乱地四处逃窜，看着有几只蚂蚁快速攀爬上了她的白鞋。

　　余黎往后退了几步，慢悠悠抖了抖脚，把蚂蚁抖掉。

　　身旁传来几声轻微的声响，余黎转头看着突然出现的大黄狗，她被吓得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只有直勾勾地盯着，生怕狗突然扑上来。

　　好在黄狗只是在她身旁嗅了嗅，没闻出什么所以然来，也没继续靠近，舌尖无意滴落的口水正巧落在一只落单的蚂蚁头上，将它淹没。

　　蚂蚁在从天而降的“洪水”中拼命摆动着自己的触手，奋力摆动身子，但也只是徒劳，没一会功夫蚂蚁就停止了挣扎。

　　直至黄狗低垂着尾巴离开，余黎紧绷的身体才慢慢地缓解。

　　“喂。”

　　一道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出。

　　余黎把伞往后抬了抬，抬头，看到了趴在二楼窗户口的许也。

　　他总是一副慵懒散漫的模样。

　　“你怎么还没走？”

　　余黎没说话，安安静静地站着。

　　没得到答复的许也不知道从哪找了块石头，有拳头大小，他在手里掂了掂，手腕一转，朝着余黎的方向扔去。

　　石头在余黎脚边炸开了花，她没任何躲闪的意思，直愣愣地站在那。

　　嗯，她有病。

　　她这举动更加确定了许也的想法。

　　“你不怕？”

　　“我觉得你不会伤害我。”余黎看着他说。

　　许也：“你是被车撞坏脑子了吧。”

　　余黎笑了笑：“看来你知道我呀。”

　　“现在就没人不知道你。”许也没了再跟她耗下去的耐心，手摆了一下：“我也不想知道你。”

　　“以后不准再来了，不然放狗咬你。”

　　一直在二楼观察下面动静的许也看出了她的弱点。

　　果然这句话一出，余黎没再继续停留，缓缓抬起脚离开，普兰色的伞立了起来，许也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一片蓝的伞顶。

　　许也没有目送她离开的兴致，用力关上窗，跳下了楼，把兜里的钱拿出来拍在了油光瓦亮的饭桌上。

　　他偏了点头，余光瞥到毛豆异常兴奋地在院子里转圈圈，转一圈，打几个滚儿。

　　许也觉得稀奇：“毛豆。”

　　大黄狗听到他的声音，立马从地上翻了起来，竖起耳朵，盯着他。

　　他指尖勾了勾：“过来。”

　　毛豆听着他的指挥，摇着尾巴跑着过去。

　　许也蹲下身，往它脑袋上摸了摸，估计它又去哪翻垃圾堆了，身上的酸臭味扑鼻而来，身上的毛发也被些不明液体粘在一块。

　　“啧。”许也皱眉，扳起它的脑袋：“又上哪个垃圾桶打滚去了？”

　　毛豆不停晃着脑袋想逃离他的束缚，这一转，让许也发现它嘴里的白色。

　　他伸手去拉，毛豆死咬着不放。

　　“松口。”

　　许也淡淡说了两字，毛豆的耳朵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看了他冷着的眸子一看后，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口。

　　许也从它口中扯出来的是团白纸，上面还沾着狗的口水，许也也不嫌，两三下把纸摊开。

　　纸上被咬破了几个洞，但不影响观看，纸上写满了笔记，这字迹跟刚刚的女孩一样干净秀气。

　　密密麻麻写了一串。

　　一 谈一场完美的恋爱

　　二 考上南阳大学

　　三 看雪

　　四 看梵高的画展

　　五 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大摆锤，去密室，坐摩天轮

　　六 看花海

　　七 吃变态辣炸鸡

　　八 看看太阳升起的样子

　　九 滑冰

　　十 吃冰淇淋
　　……

　　许也没耐心再读下去了，直接把目光移到下方看最后一条，第一百零八，坐摩托车。

　　许也噗呲笑了一声，居然有一百零八条遗愿，小姑娘看着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心够贪的啊。

　　他再次把纸捏成一团，扔到了角落，站起身抓住毛豆的脑袋把它往水龙头的方向拽。

　　被按住的毛豆发出了杀猪般刺耳的声音。

　　“闭嘴，别乱动。”

　　许也一手按着它的头，另一只手下意识放到鼻子下闻了闻，放了十天的馊饭都没这么臭。

　　许也怀疑它在垃圾桶里睡了一夜，这都腌入味儿了。

　　估计刚刚余黎不是因为怕狗，纯粹是嫌它臭。

　　“不想洗澡以后就别去翻垃圾堆。”许也把它强行拽到了水龙头底下。

　　被锁住脖子的毛豆没敢动弹，认命般地缩成一团，任由冰水打在身上，它被冻得瑟瑟发抖。

　　洗完，许也刚一松手，毛豆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

　　因为蹲太久的缘故，许也再站起身时脚端的酸麻感一路蔓延到大腿根部，这滋味可不好受。

　　他低头看着身上被浸湿大半的衣服，心头浮现出烦躁，拉开拉链，把外套随手往水龙头上扔。

　　没了外套的阻挡，他左手手腕上醒目的伤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