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闪蝶》猫鳞

2、黎烬

　　临近期末，雕塑系学生都在忙着各自的期未作业。

　　南通大学与隔壁的南工大学每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艺术系的期末展览会。

　　双方各自选出每学期的优秀作品进行评比，有输有赢，也算是一种相互学习的良性竞争。

　　傍晚余晖沉沉，橘黄霞光透着玻璃窗洒落一地斑驳。

　　“去年好可惜，差那么一点第一名就是我们学校的了！”

　　“是啊，今年展览会我们可不能输了。”

　　“淼淼，你去年请假了，没参加展览会还真有点可惜。”刘圆说着忽然看向旁边的周淼。

　　周淼一个人坐在画架前。郭安迪看她一眼，“现在才大二，后面还有两年呢。”

　　“我知道。”刘圆说，“我的意思是她没看到去年的展览可惜了。还别说，去年南工有几个作品还真的挺……”她一时找不到形容词，伸手比了个大拇指。

　　李小音轻笑一声，道：“圆圆说的没错！去年第一名的作品我到现在还记得呢，确实挺惊艳，名字好像叫作Butterfly。”

　　笔尖微微一顿，周淼迟钝的抬起头：“Butterfly？”

　　李小音点头：“就是隔壁黎烬的作品，我手机里面还有图片呢！”

　　她说着拿出手机，“诺，我去年拍了好多……就这张。”她打开图片递给周淼看。

　　接过手机，周淼扫去。

　　展会明亮的灯光下，古铜色的人形雕塑散发着独特的光芒。圆形的展台上困着一个四肢被铁链禁锢的少女，她闭着眼，身体残缺，动作僵硬的跪着，地上满是残骸，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生的气息，只有那布满泪痕的脸庞，停足着一只展翅的蓝色蝴蝶。

　　蓝色，作品里唯一的颜色，象征着唯一的自由。

　　周淼眸光变了。

　　“很厉害吧，这手法与形体真的做的很绝。”李小音叹道。

　　周淼淡淡道：他是隔壁雕塑系的学生？”

　　刘圆点头，有些惊讶道，“淼淼你不知道黎烬吗？他可是很有名气的！”

　　李小音附合道：“是啊，去年大一军训的时候，好多人跑去南工看他呢。”

　　“好像听过。”周淼摇头。

　　关于黎烬，她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比如秦佳。

　　“她天天闷在画室里，哪像你们一样花痴。”一直闷在角落里玩手机的庄志伟忍不住开口。

　　郭安迪意味深长说：“说起这个黎烬，秦佳今天早上走了。”

　　“啊！她就走了啊？”
　　“我看到了，她妈妈来接的。”
　　“说起来她也挺惨的。”
　　“切，我听我朋友说，黎烬根本没有跟她谈恋爱，就她一个人在哪里自作多情。”
　　“我也听说了，南工的黎烬不和人谈恋爱的……”

　　在一众言语中，周淼一脸平静的做着自己的事，与这热络活跃的气氛格格不入。

　　“这事也怪不得人家黎烬吧，不就是掰了吗，她至于跑到人家学校里去闹吗？”刘圆扁扁嘴，一副轻屑的模样。

　　李小音道，“秦佳她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了。”

　　刘圆摇摇头：“我实在是听不得她天天在宿舍说起黎烬，这耳朵都起茧子了。”

　　周淼看她一眼，想起什么轻轻扯了扯嘴角。

　　每次秦佳说起黎烬，宿舍里最热情的观众便是刘圆了。

　　庄志伟打断她们的谈论，起身拍拍手道：“好了，马上6点了，不是说今天晚上傅老师他们请客吃饭嘛，大家可以先去准备了。”

　　晚上有聚会。
　　画室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走吧，出去吃饭。”李小音招呼周淼她们。

　　“马上。”郭安迪背起包等周淼收拾完，“速度大姐！”

　　周淼很快收拾好东西，跟着郭安迪出去。看着走在前面的李小音和刘圆，没由来的道：“她们俩今天有点奇怪。”

　　“谁奇怪？”郭安迪问。

　　周淼：“都奇怪。”

　　郭安迪笑了笑，忽然凑近周淼轻声道：“傻丫头，奇怪什么，她们俩偷偷喜欢黎烬呗。”

　　周淼看她一眼。郭安迪揽过她的肩笑道：“但都不敢承认。”

　　“是吗？”

　　郭安迪：“我敢打赌，咱们系至少有一半的人，哦不，咱们学校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女生都喜欢他。”

　　“可惜了，他只喜欢玩，不会认真谈恋爱。”

　　“那你呢？”周淼看她。

　　郭安迪白她一眼，“你看我像那种为颜沦陷的傻子吗？”

　　周淼笑了。

　　郭安迪补充道：“当然我知道你也不是。”

　　“这说不定。”周淼刚出声，后头有人喊她名字。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周淼回头一看，是庄志伟。

　　庄志伟是班长，平时人很和蔼亲民，和周淼关系不错。

　　“怎么了？”男生留着一头中分短发向她跑来，眼镜都快掉了。

　　庄志伟喘着气，“你们走那么快干嘛？饭又不会跑！我是想问你期末作品想好了没？”

　　“还没。”周淼摇头，“不过有点想法了。”

　　庄志伟跟上她们，“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给我听听，我帮你分析。”

　　周淼很神秘地说：“秘密。”

　　“……”庄志伟切的一声，往前面去了。

　　“班长不对劲啊！”郭安迪看着庄志伟的背影道。

　　周淼不以为然：“他不是一直都这样。”

　　每次期末傅老师都会自掏腰包请客吃饭，为的就是让他们在期末作品上好好发力，争取把南工踩在脚下。

　　有人开了酒，一顿下来天彻底黑成一片。

　　吃完饭，周淼一行人慢慢的走在路上，权当消化了。

　　夜里的风凉爽，吹的人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

　　路边灯暗沉，有车驶过，空气里满是灰尘的味道。周淼插着手漫不经心地走在人行道上，淡然的目光突然一顿。

　　她停下脚步，眸子往对面马路扫去，绿化带的边上站着一道高大孤傲的身影，脚下长长的影子拉的很远。

　　是黎烬。

　　他侧着身子，站在昏暗无光的路灯下抽烟。离的有点远，周淼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道他随时可能离开。

　　一瞬间，周淼心里闪过很多荒谬的想法。

　　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是好奇？不解？还是愤恨？那时候的她没想过那么多，更多的是冲动使然。

　　周淼拉了拉郭安迪：“我好像有东西落下了，我得回去找找。”

　　“这么晚了，我陪你去吧。”庄志伟走过来道。

　　周淼摇头，“不用，我还要买点东西，你们先回去吧。”

　　“行。”郭安迪点头。她对周淼很放心。“那我们先回学校了。”

　　“好。”

　　绕到马路对面，黎烬还在原地站着。

　　一只烟很快燃尽。他穿着一件黑色卫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两只手插着兜，静静地站了一会便走了。

　　周淼跟上。

　　悠长的人行道里空无一人。

　　黎烬漫无目的地走着，像游魂一样。大概走了十多分钟终于走进一家书店。

　　这是一家小众书店，晚上店里没什么人。

　　黎烬慢悠悠地逛着，心情看上去挺差。他淡淡的扫过一排又一排的书架，目光最终停在某处。

　　是一本书——《伯里曼人体结构》。

　　他盯了会，伸手去拿。一只白嫩瘦长的手却比他更快一步，一下就抽出了那本书。

　　黎烬伸出的手落空。他眉头微微皱起，带着几分茫然瞥去，一道瘦小的身影站在他身旁。

　　其实不小，还有点高挑。

　　女孩脸色平静，穿着简单的紫色短衣，牛仔长裤，白皙干净的脸上不染脂粉，身上也没有刺鼻的香水味。

　　她微低着头，目光平静的看着手里的书，垂落的黑色长发遮住了周淼半边脸。

　　黎烬长眸微微一闪，半响压着声音道：“这书？”

　　声音有些哑，还透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询问。

　　“怎么了？”周淼看他一眼，很平静的说。

　　还有点无辜。
　　黎烬盯着她没出声。

　　对视几秒，周淼转过身，心渐渐平静下来。

　　她走到下一排书架，心不在焉的选了几本书。周淼咬着唇，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

　　赌一次？

　　咬咬牙，她掏出手机开始设置关机时间。

　　周淼留意着黎烬的动作，见他打算走了，她马上设置好时间，拿起东西就去结账。

　　她快一步，黎烬排在她后面。

　　“一共是126元。”前台道。

　　周淼哦的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手机屏幕刚亮起没几秒忽然进入了关机页面。

　　周淼顿了顿，伸手假装去按开机键，好一会都没有反应。周淼白净的脸瞬间爬上一抹无措。

　　她有些尴尬。

　　收银员看她这样，面无表情的又重复了一遍。

　　周淼去翻口袋，也没有找到现金。她低着头，感觉这几分钟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过了很久，就在周淼以为自己赌输了的那一刻，一本书放到了收银台上。

　　“一起付吧。”黎烬声音很淡。

　　“你们认识啊，也不早说浪费我时间！”收银员不耐烦的说。

　　周淼有些惊讶的抬头，男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看她。

　　“一共167元。”

　　黎烬迅速扫码付款。收银员以为他们是一起的便把装好的书递到周淼面前。

　　周淼呆呆接过，还是一副懵逼的模样。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书店的。

　　店外光线明亮，夜深了路上都没什么人。

　　周淼看向身旁停下的男生，僵硬道：“那个……谢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支支吾吾：“我，我出来没带现金，手机又没电了，要不你留个联系方式，晚点我回去把钱转给你？”

　　黎烬拿出自己的书，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不用麻烦”。他似乎不把这点小钱放在心上。

　　周淼却很坚持，“需要的，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

　　黎烬闻言扫她了一眼，唇角一勾笑道：“是么。”

　　他笑的很随意。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却仿佛一点也不觉得尴尬，一切都很自然。

　　——也许这就是黎烬。

　　“是。”周淼认真道。

　　男生看她几秒，掏出了手机。

　　成功拿到他的联系方式，周淼笑着说了声谢谢。见他手上的书是和雕塑专业有关的，她问，“你喜欢雕塑？”

　　黎烬在玩手机，似乎在和别人聊天。“学这个的。”

　　周淼啊了一声，“这么巧，我也是这个专业，我在南通上学。”

　　黎烬眼眸从手机移开，看她一眼，嘴角扯扯：“是么？”

　　周淼点头。
　　忽然，她像所有好感迸发的女孩般紧张地盯着黎烬，小脸微微有些红，轻声道：“那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