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只猫》Krantz

43、驱霆策电-6

　　上次萧越刚从丧尸病毒中缓过劲儿的那段时间住在林炎宿舍，一直都是萧越睡床，林炎睡沙发。所以在萧越提起这事之前，林炎也确实打算今晚他睡沙发来着。

　　林炎忙着收拾器具，没看向萧越，“算了吧，我睡觉不老实。别再碰着你什么的。”

　　萧越眨了眨眼，浓密睫毛在眼神中投下阴影，“我睡觉老实，我可以让着你。再说了，你不是认床么，在沙发睡不好怎么办。”

　　林炎这才倒出空瞄了萧越一眼，“你怎么知道我认床？”

　　萧越，“你说的。”

　　林炎纳闷，“我和你说过？”

　　萧越点头。

　　林炎回想半天，“真的假的，我怎么不记得。”

　　萧越起身找衣服，“国安部严格封锁了离市的全部通道，应颉插翅难飞，找到他不过是时间问题——当然，前提是他不会逃到第二空间。等找到了他，肯定有你忙的。你要是没休息好，到时候影响工作怎么办？”见林炎一时没言语，萧越直接替他拍板，“一米八的床，每人零点九米，我先进去穿衣服。”

　　林炎无奈，心想萧越可真会安排，我还是先把碗洗了吧。

　　于是当晚还是睡在了一起。

　　睡前林炎闲着没事，就坐在沙发继续啃阚闻海那二十本书。萧越也闲着没事，就和林炎一起啃。刚开始认识萧越的时候，林炎猜测许久萧越到底是有什么专业背景。而现在终于猜到，萧越大概和章鱼实验室扯得上关系，因此对于萧越能轻松自如读下去那些常人看来晦涩难懂的书，林炎也见怪不怪。

　　就这么一连看到十一点多，林炎把书一合，“你早点睡。看书太费神了。”

　　萧越问，“你睡么？”

　　林炎本想说我再看会儿，可看萧越那意思，又怕一旦这么说，萧越也得跟着熬着，于是改口，“我要睡了。”

　　萧越这才把书放下，“那我也睡。”

　　林炎打小习惯一个人睡觉，头一次尝试旁边躺着别人，竟也没觉得别扭或者怎么。只是刚躺下时，林炎时时提醒自己，千万不能乱滚乱动，万一碰到萧越的伤口怎么办。就这么一直想着想着，竟然没过多久就熟睡过去，一夜无梦。

　　等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枕头边有轻微的手机震动嗡嗡声，林炎就是被这声音吵醒的。

　　林炎很少睡懒觉，可即使闭着眼睛感受光线强度，估摸现在时间也不会早。这几天跑酷太消耗体力，林炎迷蒙之中决定纵容自己多睡会儿，摸过手机接起电话，“喂，你好。”

　　虽然林炎有意将嗓音抬高了些，以免电话对面听出他还在梦里，然而打电话的人没能如林炎所愿，“林老师？您……睡觉呢吗？”

　　林炎半梦半醒，压根没听出来是谁。平时会打电话的也就老板还有几个同事，反正这声音不是老板，那同事就随便吧。“什么事？”

　　电话那边小心翼翼地问，“萧哥呢？萧哥跟您在一起吗？”

　　林炎脑子里登时一个炸雷。

　　瞬间清醒。

　　萧越隐约听见，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把手伸到林炎耳边，抽走手机，“说。”

　　陈嘉穆赶紧回了几句。萧越连眼睛都没睁，“知道了。”然后拍拍林炎，“起来吧。应颉找到了。”

　　林炎顿时忘了刚才接错电话的尴尬，一骨碌爬起来洗漱收拾。

　　萧越动作比林炎还快。当两人站在门口，正要出去，萧越突然问林炎，“你药还没吃吧？”

　　自打林炎上次发现，即使停了他克莫司，血小板也并没受到影响，林炎就再也没吃过药。更何况如果服用他克莫司真的是为了降低记忆移植的免疫排斥，林炎就更没有继续服药的道理。可现在萧越当面这么问，林炎不想萧越起疑，只能勉强把药吃了，然后同萧越一起出门。

　　陈嘉穆不但找到了应颉，还直接把人找到了医院里。

　　当萧越和林炎来到医院，陈嘉穆已经在那儿等着了。见两人前来，陈嘉穆分别打了招呼。萧越问，“怎么样了？”

　　陈嘉穆说：“还没手术。医生拍片子去了。”

　　林炎插话，“给他注射过镇静剂吗？要是不把他放倒，他那超能力随时会惹麻烦。”

　　陈嘉穆忙不迭点头，“当然，萧哥早就交待过了。”

　　林炎好奇问道：“你们怎么抓到他的？动作还挺快。”

　　萧越好整以暇睨了林炎一眼，“你猜。”

　　林炎温和笑笑，“也没什么好猜的。即然应颉能控电，抓他就只能用原始物理方法。军犬？”

　　萧越挑眉，算是默认。

　　陈嘉穆在一旁注解，“可不是普通军犬。萧哥调了三十只罗威纳。”

　　“嘶……”林炎一想，就倒吸一口凉气，“把他咬了？”

　　出动三十只烈性犬，就算活着，也得被咬掉半条命。

　　陈嘉穆摇头，“倒也没有。”停顿一下，解释道：“其实应颉本来可以不被抓的。今天早上有家长把孩子锁车里了，路人又联系不上家长，应颉就砸了车窗把孩子抱出来。结果赶巧，这时候孩子他妈回来了，非说应颉绑架，让他赔车窗玻璃，还对着他又录视频又拍照。应颉……应该也不想和女人动手，又抱着孩子，一时跑都跑不了。正好赶上追踪犬追到附近，好几条罗威纳一起上，我们又开了枪，才把他抓住。”

　　林炎叹息。终归应颉也是有些良好本性的。

　　萧越问，“狗没事吧？”

　　陈嘉穆说：“有事。应颉当时一挥手，路边的车都开了，车撞狗上了，狗哭半天呢，已经送兽医了。”

　　萧越淡道：“这种人也太费狗了。还有，让警察好好教育教育那个当妈的，听着就烦。”

　　陈嘉穆看看林炎，又看看萧越，确认萧越不是开玩笑，就乖乖答应下来，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没过多久，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医生拿着片子过来。医生不认识萧越和林炎，所以直奔陈嘉穆，“小陈啊，这个……”

　　陈嘉穆还没打完电话。于是林炎适时上前，“有什么事？”

　　陈嘉穆和医生比划了个手势，示意有话可以跟这两人说，医生才道：“这个病人他……”

　　医生说到一半，卡了壳，像是知道自己要说的话又多么荒唐一样，眼神在萧越和林炎转了两个来回。

　　萧越问，“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从袋子里抽出片子，表情看起来极其费解，“他被替换过骨骼吗？他腿里的骨头看起来……都不是骨头？”

　　萧越和林炎默契地同时向前迈了一步，迎着阳光看医生手中的片子。

　　“腿骨”吸收大量射线，在感光片上留下清晰阴影。

　　萧越皱了皱眉，“这是……金属吗？”

　　林炎沉默半晌，而后指了一下胫骨三分之一处，“金属的阴影比这要清晰一点点。你看这个子弹。如果让我猜，我觉得这种物质更像是部分有机的——也就是说，这是金属和人类骨骼的共生。”回想从前与应颉的相处片段，林炎甚至几乎难以相信刚才自己所说的话。“他……是人吗？他会疼吗？他身上还有正常的神经传感吗？”

　　萧越说：“不疼就不会被抓。”

　　应颉中的那一枪打在小腿，要不是有子弹比对，林炎可能也看不出应颉的“骨骼”究竟和金属有什么区别。

　　陈嘉穆这时打完了电话，站在一旁目瞪口呆，“他，他，他这，他到底是不是人啊？”

　　萧越没搭理陈嘉穆的问题，转向医生，“来都来了，先把子弹挖出来吧。”

　　未几，三人在手术室外坐成一排。

　　陈嘉穆还在念念叨叨，“天啊天啊，我说我怎么打不过颉哥呢，原来他有挂？”

　　萧越难得善意提醒他，“我没有挂，你也打不过我。”

　　陈嘉穆一点也没觉出萧越这话的嘲讽之意，思绪乱飞，“颉哥是人吗？他会不会是机器人？去年蒋教授在一个讲座里还提到过呢，他未来的研究方向是高仿生机器人，可惜了蒋教授现在连话都说不了，不然我也能去问问他。”

　　林炎温和道：“高仿生机器人的制作难点不在于皮肉与骨骼，而是在于机器人的思维路径。在1950年图灵曾经提出过……”

　　林炎说着说着，停了下来。

　　陈嘉穆追问，“提出过什么？林老师你继续说啊。”

　　林炎说：“嘉穆，你能去帮我查一查，蒋教授关于他的这个‘高仿生机器人’都有过什么设想吗？”

　　陈嘉穆在脑子里将这话翻译了一遍，“林老师是觉得……颉哥如果是机器人的话，可能和蒋教授的理论有关？我这就去！”然后立刻跳了起来，正要离开，又转头眼巴巴看着萧越。

　　萧越，“去吧。”

　　陈嘉穆迅速消失在走廊另一头。

　　林炎若有所思，“如果是第二空间的蒋路成制造了这样的机器人，两个蒋路成的思路一定有相似的地方，或许我们看看咱们这边的蒋教授的研究，就能知道这样的机器人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直到陈嘉穆走远，萧越才说：“他不是机器人。”

　　林炎乍被萧越打断思路，不禁愕然，“你怎么知道？”

　　萧越，“前不久他执行任务摔到过脑袋，脑袋拍过片子。和正常人类一样，没什么问题。”

　　……

　　林炎久久沉默。

　　“那你还让嘉穆去干什么？”

　　萧越，“他不能闲着。一闲着就安静不下来。”

　　林炎：“……”

　　又过许久，手术结束，应颉被推入病房。萧越出去接电话，病房之中只留林炎看守。

　　为了防止应颉作乱，镇静剂仍在一滴一滴静脉注射进应颉体内。林炎看了看标签上的药物浓度，心想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总该找个相对平衡的浓度，使应颉能够苏醒的同时，能力也得到控制。

　　应颉依然沉沉睡着，双目紧闭，长眉之间的美人痣愈发显眼。要让林炎说的话，林炎觉得应颉这长相相对于他的职业，稍微……秀气了些，而这秀气感的主要来源，大概就是比萧越和陈嘉穆，甚至唐薇薇都白的皮肤了。

　　林炎一边琢磨要不要把读心机拿到医院，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输液管自空中悬下，尾端接着针头，刺入应颉手背。应颉手上的肤色照脸上差了一些，林炎看了会儿，突然产生一个想法。

　　如果腿骨不是正常骨骼，那么其他骨头呢？

　　林炎在应颉没受伤的腿上捏了一把，又在他手臂上按动几个来回。似乎也……没什么差别？腿部和手臂肌肉明显，隔着肌肉触碰骨骼，效果肯定大打折扣。但要说覆盖皮肉较少的骨骼，锁骨是个不错的选项，只是锁骨没有直接战斗属性，如果应颉的腿骨被替换是为了增强力量，那么替换锁骨好像意义有限。

　　虽然这么想着，林炎还是解开了应颉几颗扣子。

　　应颉的锁骨突出而平直，林炎摸了几下，又摸摸自己的锁骨，仍没在触觉上找出什么差异。只是应颉锁骨上的皮肤……

　　林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再摸几把，终于觉出不同。

　　随着锁骨突起，皮肤当中似乎也有一条极其不明显的凸出界线。林炎将手指在那界线上摩挲，一时不察，竟然用指甲启下一片皮肤来。

　　那片皮肤像是始终贴在应颉身上一般，相融极好。而随着林炎一松手，那片皮肤就又覆盖回去，如同两杯酒倒在一起，看不出分明泾渭。

　　林炎暗自心惊，屏住呼吸，再次将那片皮肤抠了起来。

　　皮肤向应颉脸上延伸。林炎掌心冒汗，一点一点将它撕了下来。

　　随着脖颈以下的皮肤都被林炎拽起，自面部揭过，林炎手中留下了一个如水一般极薄的、柔韧的肉色面具，而林炎也终于见到应颉的真面目。

　　“应颉”竟然长着一张与萧越一模一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