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动物外卖员之后》乐星辰

8、北极熊08

　　自从085说明了动物世界游戏的目的之一是为了宣传环保之后，钱乘舟就想到过，他见到的北极熊应该会比较瘦。

　　毕竟，网上的环保宣传一直都有，像什么北极熊站在浮动的冰块上无所适从、北极熊身上没有多余的脂肪十分瘦弱的照片，他也不是没有见过。

　　但照片是照片，真熊是真熊，在看到一只真实的、十分瘦弱的成年北极熊之后，钱乘舟还是震惊了。
　　尤其是，与他在极地海洋动物馆里见到的那只北极熊做了对比之后。

　　——有面包的北极熊快乐呢？还是有自由的北极熊快乐呢？
　　如果钱乘舟是这只北极熊女士的话，他一定会觉得，有面包的北极熊快乐。

　　毕竟，与瘦得皮包骨头、能看到清晰分明的肋骨相比，损失一点自由，又算得了什么呢？

　　跟在北极熊女士身后的小北极熊，看起来倒是比它的妈妈圆滚滚多了。它嘴巴周围的一圈毛是红色的，还沾着血，显然是刚刚饱餐了一顿，现在一蹦一跳地跟在妈妈的身后。
　　而它妈妈虽然还是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着，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连蹦都蹦不起来了。

　　北极熊女士的嘴巴上只有一丁点血迹，显然是没吃多少东西，应该是等自己孩子吃饱了才开始吃的，或者只吃了一些小鱼小虾，小到可以直接吞，不怎么会见血。
　　她身上的毛发还没有全干，应该是刚刚下水抓了食物。

　　钱乘舟这样看着，感觉自己的心揪了起来。
　　——这么瘦，她能继续活下去吗？

　　钱乘舟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张开双臂，一动未动，静静地看着两只北极熊从石头后面，走到了冰块前面。

　　北极熊女士试探性地闻了闻那个大冰块。

　　而后钱乘舟就看到，这只成年北极熊脸上的神色，从疑惑不解慢慢过渡到了确认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紧接着，她竟然露出了一点开心雀跃的表情——就好像她才是那个跟在身后、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熊宝宝。

　　当然，这种神情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北极熊女士便望向了钱乘舟的方向。

　　而后，钱乘舟就看到，这只成年的北极熊，朝他微微低了低头。
　　像极了人类由于信任和感谢而做出的鞠躬。

　　在那一刻，钱乘舟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的造物主不公平。

　　他赋予了世间生物同等的生命，却没有赋予他们同等的智慧。以至于极地地区的绝对统治者，要沦落到向“上天”来乞讨冰块，再向导致她如此瘦弱、如此难以生存的罪魁祸首来鞠躬致谢。

　　“任务完成。”085的声音适时响起，“北极熊女士收下了冰块，恭喜您，钱先生。”

　　钱乘舟眨了眨眼睛，看着北极熊女士和她的孩子在冰块旁边嬉戏。

　　——他的任务完成了，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钱乘舟放下了一直僵在身体两侧的手臂，问085道：“085，为什么这只北极熊许愿说，想要冰块呢？”
　　她都这么瘦了，明显是吃不饱肚子，为什么不想要吃的呢？

　　085顿了一下，开口说道：“因为，在这只北极熊女士小的时候，曾经问过她的妈妈：会不会有一天，我们把这里的海豹都吃完呢？”

　　“她妈妈说，不会的，就算是吃完了，我们也还有小鱼、小虾和海鸟——”

　　“那要是小鱼、小虾和海鸟也吃完了呢？”小北极熊懵懵懂懂地继续问道。

　　北极熊妈妈用鼻子拱了拱他们旁边的冰，说道：“我们不会吃完它们的，它们一直都有。你看，只要这些冰块还在，我的宝贝就永远都不会饿肚子。”

　　——只要冰块还在，她就永远不会忍饥挨饿。
　　所以，她聪明地发现现在的冰块变少了，又天真地向冰原之神许愿，想再多要一些冰块。

　　只要有冰块了，她就永远不会饿肚子了。

　　而现在，她的愿望实现了，她非常开心。
　　于是，就像自己的妈妈告诉自己那样，她也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的孩子。

　　可是她却永远都不会知道，即使有了足够的冰块，在她的“有生之年”，恐怕也等不到足够的食物了。

　　钱乘舟看着不远处对着冰块自顾自开心的北极熊母子，心里仿佛生出了无数根针，刺得他喉咙发堵，喘不过气来。

　　他清了一下嗓子，那哽咽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传到了鼻尖，导致鼻子和喉咙一同发起热来。

　　“能不能……”钱乘舟的声音有些发哑，“给她一顿饱饭？”

　　085沉默了一会儿。

　　“需要我的积分是吧？你拿去吧。”钱乘舟说，“不用在乎多少，只要让我还能留在你们这个狗屁游戏里就行。”

　　085破天荒地没有对他的粗口进行嘲讽，而是说道：“不用的，钱先生，您的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获得300积分，还掉租用直升飞机的积分后，还剩50分，完全足够给这位北极熊女士一顿饱饭了。”
　　“您不用赊账。”

　　钱乘舟没有说话。

　　他心知肚明，一顿饱饭，对于这只北极熊来说，并不能解决什么。
　　她吃完这一顿后，下一顿依旧没有着落。她许愿得来的冰块并不能给她变出更多的食物来，并且，很快，这些冰块也会融化，一切都会化作乌有，如同一场梦一样，也如同她这只北极熊，以及她们这个岌岌可危的物种。

　　这只是一个游戏，钱乘舟并不能做什么。

　　但如果可以，钱乘舟要在给了北极熊足够的食物之后，把游戏设计者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问候一遍。

　　085说，这个游戏的目的之一就是环保，但除此之外，也还有别的。
　　钱乘舟品味不高，悟不出还会有什么目的，只觉得自己的心里难受极了。

　　是那种说不出来的、细细密密的痛。

　　“钱先生，”085现在十分有眼力见，安慰道，“其实，这两只北极熊，都只是一串代码，是字符，它们在传统意义上没有生命。而它们的故事，也都是我的创造者们编出来的。”
　　“不知道我这样说，您的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

　　钱乘舟顿了一下：“没有。滚。”

　　他的表情依旧沉得像是脚下的寒冰，最后看了一眼那对北极熊母子，便迈开了步伐，往远处走去。
　　“把我多出来的50积分给他们换成食物吧。”钱乘舟对085说道，“北极熊喜欢吃海豹，多换一点海豹，给我便宜算些，最后多出来的积分，就等价兑换成小鱼小虾。”

　　即使无法改变什么，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北极熊女士这样活下去。

　　085：“……好的，钱先生。”
　　过了两秒，085不死心道：“钱先生，您真的不给您自己留一点积分吗？”

　　钱乘舟大放厥词：“为什么要留？我不是可以赊账吗？”

　　085：“……”
　　只见过自己家如何对外抠门，没见过这么明晃晃进来偷家抢积分的！

　　085：“钱先生，我还是要提示您哦，除去首次赊账外，后续赊账都要计算利息，本次赊账的利息将按照3%计算，之后每一次递增2%。”
　　“除此之外，您已经将直升飞机还给了交通工具管理处，想要离开北极的话，需要再次选择合适的交通工具，这也将产生一笔消费。”

　　“总之，我非常不建议您连半分积分都不给自己留！”085脆生生地说出了最终结论。

　　钱乘舟顿住了脚步：“啊对。”

　　就在085因为这句“啊对”喜不自胜的时候，只听钱乘舟说道：“说到交通工具，我刚才还飞机的时候就有了一个想法。”

　　085：“……”

　　钱乘舟：“我这算是提前归还交通工具了吧？异地还机，还省了一次燃油费呢。你看，我给你们节约了这么大的成本，你们……”
　　钱乘舟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你们给我点优惠呗？”

　　085：“……对不起，钱先生，我们并没有相关先例及优惠措施。”

　　钱乘舟：“那算了，我不要你们的优惠，就当是我又后悔了，反正飞机租了一天，花了300积分，你们再把它还给我。”

　　085：“……钱先生，您已经进行了异地还机，我们没有这样的先例和——”

　　“那你给我兑换成等价的其他交通方式。”钱乘舟打断它，继续说道。

　　085没了声音，似乎是终于被这惊天的无理取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久到钱乘舟已经做好准备继续和它扯皮了，085终于说道：“好吧。”

　　钱乘舟：这就……同意了？？

　　085：“我将开启时空传送功能，作为您刚才大公无私地用自己的全部积分，给北极熊女士和她的孩子留下食物这一善举的奖励。”

　　钱乘舟张了张嘴，干巴巴道：“谢谢。”

　　085：“但是，我只能将您由此地传送至格陵兰岛南部某区域，那里有距离北极最近的一处交通枢纽——当然，只是一个公交站。”
　　“您可以搭乘最近的一班公交车，离开格陵兰岛，前往您的休息空间，或者是下一个任务地点。”

　　“钱先生，这次是破例为您开启的功能，”085喋喋不休地强调道，“下不为例，希望您遵守游戏规则。”

　　钱乘舟点点头。
　　他明白了，并不是085善心大发，而是它被自己给念叨烦了，急于将这个无理取闹的烫手山芋扔出北极，扔进下一个地方。

　　“那么现在，请您携带好随身物品，”085公事公办道，“我将即刻开启时空传送功能。”

　　钱乘舟摸了摸还依旧披在身上的军大衣，说：“确认物品携带完全。”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了一阵眩晕恶心，仿佛胸腔中的空气全部被挤了出去，连内脏都要被挤碎了，自己整个人都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粗暴地揉巴了揉巴，带着穿越了空气——就像那个什么来着？哈利波特里的幻影移形！

　　钱乘舟惊叹于自己的记忆力和联想能力，而后，还没等他继续联想，周围又在陡然间豁然开朗，连那些强大的压迫感也都不见了。

　　钱乘舟大口呼吸，冰凉的空气灌进肺里，他终于反应过来了：“085，你公报私仇啊？！”

　　“我没有哦。”085贱兮兮地说道，“从科学角度来讲，时空传送功能，就是将人体或物品打碎成小分子，在物质中进行穿梭。钱先生，您此刻只有意识进入了系统，我们也只能尽力将这种感觉模拟出来。”

　　钱乘舟：“……”
　　钱乘舟听他胡扯，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周围。

　　085的传送地点很准确，距离钱乘舟现在这个位置的不远处，就立着一个公交站牌，是085口中的“交通枢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