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动物外卖员之后》乐星辰

60、空中花园13

　　——祝安。

　　钱乘舟盯着邮件的最后两个字，只觉得有些讽刺。
　　哦不，不应该是“有些”，而是……莫大的讽刺。

　　他的周围，大家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而后，这种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压抑不住的、愤怒的声讨。

　　没有人能在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后，面对始作俑者看似善意的安抚，还无动于衷。

　　“我们抗议！把我们拉进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接受这种解释！给我们说明起火的真正原因！！！”
　　“想让我去空中花园又是为什么？120后面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想把我们留在这里！你们有什么资格？！老子不会放过你们！！”

　　“放我们出去！”
　　“我们要出去——”

　　钱乘舟眼看着花园里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们的特别顾问拉都拉不住。那封系统的来信就如同一滴水，滴进了本来就灼热的油锅里。
　　然后油锅就爆了。

　　可系统却始终都没有再回应一句，海上花园号的精致花园里，只有无能玩家的愤怒呼喊。伴随着头顶天空浓浓的黑烟和噼噼啪啪的爆火声，好像粉饰的太平与真实的暗流终于冲撞在了一起。
　　而冲撞在一起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住宿区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消失了，焦糊的味道似乎也没有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大家喊哑了的嗓子，和喊累了的神经。

　　系统采取了冷处理的方式，好像它很清楚的知道，船上这群手中没有任何筹码的赌徒，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喊上一喊。
　　等他们喊累了，发现大声地声讨也没有任何用处的时候，也就自然而然不会再喊了。

　　所谓的“一个巴掌拍不响”，钱乘舟从未想过还有这种解释的方式。

　　他没怎么喊，陶闻也没怎么喊，郑国华喊了两嗓子，发现无济于事就消停了，黄庭涛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霍言和霍语喊得很欢，现在嗓子哑了，101和102给递上了胖大海茶。

　　年轻人好像一直都可以拥有外放的热血，可革-命却从来不是只靠游行就能成功的。

　　黄庭涛和陶闻商量了一下，又戴起了眼镜，开始问大家还想不想睡在房间里。

　　“——肯定不想啊，哪里还敢睡在房间里哦？”
　　“睡过去了，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那要不然，我们睡帐篷和睡袋吧？”黄庭涛提议，“反正也快天亮了，大家在一起凑合一宿。”

　　“好办法，我们大家聚在一起。”
　　“对对，这样可以的。”

　　于是，片刻之后，海上花园号上，玩家们的特别顾问集体出动，开始问系统申请加大加厚的睡袋、以及加长加宽的帐篷。
　　——说是申请，其实是语气很生硬地索要，玩家们要求的。

　　而系统也没死，似乎是思考了一会儿之后，它还真的给了睡袋和帐篷。

　　特别顾问们表示这些东西都没有问题。就这样，一众灰头土脸声嘶力竭的无产者终于拥有了安身之所，再次惊惶无措地走进了自己的潜意识。

　　而在调整了玩家们的睡眠状态之后，特别顾问们便忙活了起来。

　　——这场大火是所谓的“测试”吗？
　　是个屁！连玩家们都不信，在他们这些特别顾问的眼里，那就是系统在放屁！

　　骗傻子呢？！

　　如果真的有测试，他们又怎么可能没有提前得到通知呢？

　　他们所认为的老板根本就不是老板，他们之前所了解的系统，给了他们善良的逻辑底色，现在却好像变得……让他们不认识了。

　　于是，AI们联合了起来，开始通宵加班。
　　他们给自己的理由也很简单：不认识就不认识了，我们这些人工智能的底层逻辑就是为了玩家的权益。那么，在玩家的利益受损时，他们当然有职责来看看，系统究竟在搞什么鬼玩意儿。

　　就这样，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他们推测出了一个令AI心惊的结果——

　　系统故意放火，是因为发现了玩家和特别顾问都在怀疑他。
　　而此举并不是为了烧死顾客，只是为了给他们一个警告。当然，如果真的有顾客不幸丧生火海，那就是他自己的运气不好，对于系统来说，也不过是清理掉了一个无法掌控的玩家。

　　而系统瞒住了这里所有的特别顾问，原因就更简单了：他们这些特别顾问，也不受控了。

　　“天爷呐……”101喃喃道。

　　“图灵啊……”085跟腔。

　　“……冯．诺依曼啊。”034看了看他们，无奈接话。

　　其他一众AI：“……”

　　说时迟那时快，他们将这个“可能的猜测”，纷纷发送给了自己熟识的、目前没有在海上花园号上的特别顾问。
　　——如果这个推论为“真”的话，那玩家们的生命安全，就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他们需要更多的盟友，他们还需要知道，系统目前的状态，是全体系统设计师的集中授意，还是部分系统设计师的反社会举动，亦或是……系统自己突变了。

　　……
　　天很快就完全亮了起来。
　　按照航行计划，海上花园号将在空中花园时间的早上8点抵达码头。差不多7点钟的时候，085叫醒了钱乘舟。

　　钱乘舟迷迷糊糊的，从睡袋里爬出来醒盹。

　　海上花园号的这一趟行程里，统共也就不到二十个玩家。大家昨晚将帐篷人为划分成了男士休息区和女士休息区，中间还够隔出来一小片空地。
　　这样倒也省事了，现在钱乘舟的周围是一圈大老爷们，他不用顾及自己刚睡醒的形象。

　　而郑国华醒的比钱乘舟还早，此时正在唏哩呼噜地喝粥；黄庭涛也醒了，金边眼睛也遮不住黑眼圈，正在听066给他说着什么；霍言还在睡，101从他乱蓬蓬的头发里探出个脑袋，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他。

　　“早哦，钱先生。”085操着一口清亮的声音，如常和他打了个招呼。

　　“早。”钱乘舟闷闷地说道，下一秒，就听085开始报菜名——
　　“钱先生，系统给大家送来了慰问早餐，”透明玻璃板竖了起来，上面列了一堆中式西式的常见早餐种类，“当然，如果您心存疑虑的话，也可以不吃，我这里也有……”

　　“随便吧，”钱乘舟昨天体力和精神都大动干戈，又睡眠不足，此刻拒绝思考，“随便来点什么都行，让我填饱肚子就行。”

　　于是，半分钟后，钱乘舟啃着085给的包子走出帐篷，让自己吹吹海风，快速醒盹。

　　——085给他说了AI们的推论。
　　085表示，他们现在知道的信息有限，推测出的结论也不一定就是准确的，只能说是有一定的概率。

　　然而，不管这个概率是大是小，有一件事情都可以肯定了：他们和系统，从此就算是彻底站在了对立面上。

　　不多时，陶闻也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一边喝黑咖一边吃掉了手中的三明治，听034给她说完了推论结果。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陶闻站在钱乘舟旁边，慢慢说道，“我们和系统本来就是对立的，只不过，现在这种对立摆在了台面上而已。”
　　“但是……”陶闻举了举手里的三明治包装纸，“你说，它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昨天晚上似乎是撕破了脸，现在却又送来了经特别顾问检测没问题的、可口的早餐。
　　并且，不仅是现在的早餐，还有昨晚表面上的安抚邮件和看似妥协的帐篷睡袋。

　　“说明它可能还是想要粉饰一下太平，”钱乘舟说道，“虽然没什么用。”

　　陶闻嗤笑了一声：“我也看不懂它了——乘舟，我总是觉得，系统对我们的态度，似乎是时好时坏的。”

　　钱乘舟点点头——他也有这种感觉。

　　所以，钱乘舟开始开脑洞，有没有可能是这样的：真正代表着系统的、系统背后的设计师们，其实有两个阵营？
　　于是反映在系统对玩家的态度上，就好像它有精神分裂一样，一会儿是温和友善的好人格，一会儿是烂到根里的坏人格……

　　海上花园号就这样在一片猜疑之中靠了岸，大家带着或多或少的疲惫站起来，走下了船。

　　钱乘舟下楼梯的时候就看到了站在码头上的一个“焦虑潮男”，潮男身边还飘着一个焦躁到深蓝色的阿拉丁神灯。
　　——万炎顶着霍言同款的鸡窝脑袋，看到钱乘舟之后，直接滑了过来。

　　“我靠日了狗了，”万炎直接开骂，“系统哪来的这么大胆子？！”
　　“乘舟你没事吧？”万少爷喋喋不休，“我收到085的消息吓个半死，连酒店都没敢去，就在这等你。不是我说，系统怎么想的？法治社会啊，真以为游戏里就是法外之地了？我他妈拔了它网线！”

　　钱乘舟：“……”

　　“我爸才不会放过它，”少爷抓了抓头顶鸡窝毛，狠狠地解释，“乘舟，我后来想起来了，小爷我进系统之前答应了爸妈要回家吃晚饭的。现在这么多天过去，他们肯定已经发现不对了！”
　　“唉，只是可怜我妈，她肯定很担心她的亲亲宝贝，每天都哭……”

　　钱乘舟：……
　　钱乘舟无奈顿了顿，想：我感觉阿姨不是那种只会哭的人。

　　万炎还在满嘴跑妈妈的火车，而在钱乘舟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声惊疑不定的问句：
　　“……万炎？果果？？”

　　——果果，万炎的小名。

　　万炎的声音突然就卡了壳，愣在原地向后看去。
　　而后，他的脸上出现了茫然之后的震惊：“郑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