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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陷阱 ...

  •   顾弦望极为严肃地开了一个四人小会。
      会上抽丝剥茧,明晰利弊的与叶蝉和导游说明了这次寻找蛊婆子可能遇到的风险,最终他们一致决定——先去看看再说。

      改装牧马人驶出山道,顺着不死鳌所指的东北方向一路开去,顾弦望坐在副驾上,手中端着黑玉盘,不死鳌像是指南针般循着路况不断调整指向,根据它的指引,他们一路从白天开到了傍晚。

      路上导游借顾弦望的手机给公司发了条短信,只说是车辆出了些情况,需要修理,后面的行程可能耽搁。

      叶蝉吃了两包饼干,又把自己包里剩下的薯片给解决了,车里气氛凝重,她试图活跃了几次,未果,干脆歪着脑袋打盹。

      这一睡,就睡到了行车道的尽头。

      车子停在了一条压土窄道上,左右都没路了,眼前成片的茂密森林,看起来他们开进来的这条路应该是拖拉机一类的小机械压出来的,导游说以前这边还有林场,现在应该都废弃了。

      顾弦望整了整行李,把工具、便携食品和水塞进登山包,穿上件硬壳冲锋衣,说:“按照玉龟盘的指向,与你们身上蛊虫呼应的东西还在更深的林子里面,想找的话只能靠腿走。我不知道到底这林子有多深,很可能今晚还得在山里过夜,不然叶蝉你先留在车上,万一我们有什么意外,就打信号弹,你拿着师兄的手机,看到信号弹就报警。”

      叶蝉看了看四周,这一片原始森林静得出奇,半点人的踪迹都没有,她哪敢自己一个人待在车上,“我还是和你们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啊。”

      不等顾弦望拒绝,她又端出杀手锏:“而且我眼睛里这个虫子也不像是个善茬儿,万一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还没等到你们回来,这玩意儿就破眼而出,把我吃了怎么办!”

      姚错是个想象力丰富的,脑子里当即出现了那个诡异的画面,也跟着劝:“我看留小叶一个女孩子在这儿确实不太安全,还是跟着我们走吧,毕竟还有两个男的跟着,保险一点。”

      顾弦望知道他这是压根还没弄清情况,不知道蛊婆子和赶尸匠的厉害,但她也能理解,姚错和昨夜之前的自己一样,思维上还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人,只靠听说想象,很难扭转打小形成的思维定式。

      当下她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几个人收拾了随身的背包,锁了车,蹚过齐膝高的灌木,钻进了渐深渐暗的莽莽林海中。

      …

      一开始顾弦望还能和姚错齐头开路,一个多小时后体力便有些跟不上了。

      导游进林以后显得有些沉默,一直放慢脚步跟在三人身后,自他看见顾弦望旅行包里携带的工具时他就想明白了,这位主也不是个简单的人。

      看到顾弦望慢下来,他走到前面,说:“我走前吧。”

      顾弦望握着刀,打掉身旁湿漉漉的草叶,“你穿着短袖短裤,不好走吧。”

      有司机的事在前,她很难再信任外人,刀还是握在自己手中才安全。

      导游笑了两声,跨了几个大步,空手走到姚错前边,说道:“我们山里娃子打小就钻林子,不一样撒,你们看这个。”

      他弯下腰,指着两棵杉树下的灌丛里几簇紫白色的小花,“这个叫杆升麻,也叫兰草么。”说着用指甲掐断了几支草茎,连花带叶地在手心里揉碎,抹在手脚上。

      “闻闻,可香嘞,这个可以防虫子撒。”

      姚错和叶蝉接过他递来的兰草,依样学着揉碎了,放在鼻子下闻,确实有股馥郁的香气,挺沁人。

      “真的欸,小黑哥你可以啊,做导游真是屈才了。”叶蝉笑道。

      导游的黑脸笑起来很腼腆,没有了接团时候的那种油滑,他说:“现在雨季嘛,山里毒虫子可多撒,还有那种艾草也可以摘,一样嘞。”

      姚错也是个喜欢爬山的人,一有时间就喜欢约着老驴钻野道,露营摄影,只可惜他时间不多,只能在京郊一带活动,最野的一次是踩着雨季的尾巴进了四姑娘山,好悬没回来。

      “那你可以考虑做向导啊哥们儿,现在很多城里人都喜欢搞这种雨林穿越。”

      导游敛了笑,望向眼前翠色参天的层层叶盖,眼神显得既悠远又怀恋,“每座山都是不一样嘞,它有自己的脾气撒。我们家世世代代都住在山里边,但真正能跑的也只有村子边上嘞那片林子,娃子们熟悉它就像熟悉自己的阿爹阿妈。”

      “……要知道怕哩。”他幽幽地说,“老人说山林子就是个鬼口袋,我们活在这里,也死在这里,那些不知道害怕,跑嘞太远的人,一不小心就回不来了撒。”

      顾弦望有些诧异地觑着他。

      他们生活在城市里,似乎已经太久不曾感受过敬畏了,只有此刻真正身处在苍茫无际的林海中,失去信号,失去工具,才突然能意识到自身渺小。即便身在同一座山岭,无法联络的两个人也许终其一生都不会相遇。

      她看着自己手中的不死鳌,它仍执着地朝向东方。

      他们真的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吗?她不知道。

      日光渐稀,深山黑得更早,这个季节水汽丰沛,山里的路泥泞湿滑,走起来额外耗费体力,很快便没人再说话了。

      叶蝉的视力不清,又怕影响了别人的速度,自己跌了两跤也不吭声,踩着一鞋袜的湿泥,走起来咕叽咕叽的响,走得实在累了,就在自己心里默背地理,他们所在的贵东是湿润性常绿阔叶林地带,气候是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特点是冬暖夏凉,雨季明显,降水较多…较多……

      背到这里,头顶突然夸嚓几声轰起震震雷鸣,叶蝉一愣,抬起头,只见密密阔叶将天色遮了个严实,罅隙间白光频闪,沉闷的潮意瞬间便压下来。

      导游叫道:“要下雨了撒。”

      姚错赶忙从背包里摸出几件塑料雨衣,给几人分了,刚仓促套上,豆大的雨点子已经倾盆砸来,暴雨落在树冠上发出哒哒的密响,溅开的水花如帘如幕,仿佛是一瞬坠入了淡翠雾海,眼前的人影树影婆娑悠晃,彼此难辨。

      再分不清谁是谁,说话全凭喊,叶蝉听到前面有人叫道:“不能再走了,快找个地方避雨撒!”

      “不行啊,看不清路太危险了,弦望、弦望?你把这个缠在腰上!”

      人声嗡嗡的起,很快嗡嗡的落,叶蝉几乎是瞎了,伸长手臂往前够着,突然一根绳头递了过来,接着一双手握住她的手臂,探寻着把绳子在她的腰上紧紧绕了两圈,系上结扣。

      那人喊:“叶蝉,抓紧绳子,跟着我们走!”

      叶蝉扯着嗓子应道:“好!”

      很快身边又没了人声,叶蝉悬着心,全凭着腰间的拉力找寻方向,雨水砸得人抬不起头,说是走在瀑布下也不为过,哗哗的水流顺着雨衣领口往里灌,人如落汤,现在根本也顾不上了。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身上分不清到底是冷还是酸,叶蝉张着嘴一面吐水一面吐气,突然间听到前边传来‘啊’的一声骇人的惊叫,紧接着有人喊:“停下!停下!别走了!有东西!”

      顾弦望一手紧拽着身后的绳,一面凝目向前探,只见导游倒在一块巨石边,紧抓着自己的脚踝,姚错正弯腰摸索着。

      那瞬间,他们头顶突兀的响起声扑啦啦的振翅声,像是鸟,顾弦望眼下顾头不顾尾,只能先将不死鳌重新戴起来,蹚着水走到姚错身边。

      “是什么东西?”她喊。

      姚错抹了一把脸,指着导游的腿说:“这里有绳套!陷阱!小心脚下!”

      好在只是最简陋的绳圈陷阱,伤害不大,姚错拔出刀把连着重石块的草绳砍断,扶起导游,“没事吧?”

      “一点扭伤,么得事。”导游摇摇头,喊,“这种绳套不会只下一个,这里肯定还有撒,我们退回去走!”

      几人失去不死鳌指向,像是牵驴打转,导游身上系着绳头,拉磨似的扯着一排人艰难往前走,天上雷鸣轰驰不断,脚下山石溜滑如油,几乎是手脚并用着爬了许久,终于寻到一块儿凸起的山岩,四个人挤进狭小的缝隙里,可算歇了口气。

      摘下雨衣的兜帽,彼此都是说不出的狼狈,姚错上上下下把顾弦望好个检查,确定了没有受伤,这才蹲下身子从包里翻出几条士力架。

      “都吃一点,补充一下体力,别失温了。”

      士力架递过去,导游刚好在弯腰看自己足踝上磨出的血口子,姚错一怔,惊道:“哥们儿,你背上怎么全是血!”

      “咋个?”

      导游歪过头,看不清后背,他身上披的是件粉色的雨衣,又穿着灰色上衣,淋湿后看不出颜色,现在避了雨才发现沥沥淌下的水都是淡红色。

      姚错小心地把他的衣服掀起来,只见他后背上成排的水泡都挤破了,红黄一片的口子上趴着十几条灰白色的小虫,紧紧扒着皮肉,还在动。

      顾弦望毛骨悚然,声调起伏不定道:“别、先别动。”

      她向姚错拿来防风打火机,举着小刀,“用火烤一下,消毒的。”说着,火芯子颤巍巍地把刀尖烧烫,她看了一眼导游,“我帮你把蛊虫子剔下来。”

      导游让姚错固定住自己的肩,点点头,咬牙道:“没事,来撒。”

      滚烫的刀尖探进泡得惨白的皮肉中,贴着蛊虫的足勾,快速一撬,一条条指节长短的肉虫子便落到地上,姚错一脚一只,全给踩成了黄液。

      顾弦望全神贯注,将面上的虫子剔完,却没有松气,“还有一些……钻进肉里了,勾不出来。”

      再想剔,只能把肉挖开,眼下环境太恶劣了,顾弦望不敢贸然扩大创面,一旦感染人就悬了。

      导游直起身,满脸是水,分不清是雨还是汗,他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道:“么得事,好多了撒,谢谢了啊顾小姐。”

      顾弦望紧抿着唇,笑不出来,她不是医生,这种生命沉甸甸地压在手心的感觉太糟糕了,让她不由的想起自己的家人。

      好像一切都是她的错。

      “弦望?”姚错从她手里拿回刀,用雨水涮洗了一遍,问:“你没事吧?”

      顾弦望默然地摇摇头。

      叶蝉突然叫道:“那里是不是个人啊?”

      顾弦望一惊,惊弓之鸟般看向她指的方向,果然见着远远有个披着蓑衣的人影正拨开灌木丛朝他们这里走过来。

      暴雨的山林子里怎么会有人?

      “嘘。”
      观察片刻,见那人身后没再有旁人跟随,顾弦望冲姚错点点头,他才叫了声:“老乡!”

      “哎!在哪块嘞?”是个口音很重的男人。

      阵雨转小,那人走到近前,几人才看清来的真是个山民,看着有些年纪了。

      他诧异地问:“你们咋个会跑到这里来?”

      导游忙说:“哎呦,我带几个玩户外的客人走林子撒,谁知道这个雨说下就下,这不走岔路了。”

      听出他的口音,山民皱着眉觑了导游一眼,觉得他这活儿干的很不专业。

      “噢,现在是雨季撒。看你们这淋的,走走走,跟我去木房子那里嘎,烤一下火撒。”

      听介绍,这山民叫老棍,自己是光棍一条,常年生活在这片山里,住的是以前的老猎户留下的空木屋,吃低保,有时候也会在山上下点套子,抓一些野鸡山鼠来吃。

      导游中的绳套就是他下的。

      真是不打不相识。

      进了木屋,终于有个房檐能避雨了,老棍把火塘子烧上柴,热气暖融融地熏开,四人脱下残破的雨衣,坐在火塘边取暖。

      窗台下突然传出喳喳的响声,顾弦望一回头,见是一只黑毛八哥正歪着头梳毛。

      老棍拿大茶缸子装了些水烧,说:“它叫喜子撒,就是它飞回来报信我才知道有东西中套了,谁想着是人嘞。”

      姚错尴尬地笑了声:“是,还多亏是老棍叔来了。”

      顾弦望从防水背包里拿了酒精和棉花,让导游把鞋脱了,趁干燥先给伤口消毒。
      老棍瞥了一眼伤,不咸不淡地说:“呦,磨得蛮厉害。”倒也不见有多少歉意。

      叶蝉淋了雨,一直眯着眼睛,看老棍在自己身边坐下来卷烟丝,便问:“老棍叔,这附近有没有村子啊?”

      老棍转过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突然怪异地抽了一下,又低下头去卷烟,“么有。”

      “哦。”叶蝉转头去问顾弦望,“那我们今天晚上怎么办啊?”

      老棍卷完烟,用柴火点着,吸了一口站起来:“要么就在这里挤一挤嘞,我去拿点东西烧来吃。”

      姚错惊喜道:“这怎么好意思。”

      老棍摆摆手,走出门,绕到屋后拿东西去了。

      见他走了,顾弦望才开口:“在这住一晚也好,起码是个干燥的地方,一会儿吃了饭你们两个再吃点抗生素,别感染。”

      叶蝉压着嗓子说:“我倒还好,就是眼睛有点痒。”

      姚错看雨停了,从包里拿出一身干净衣服,说:“把湿衣服换下来吧,你们女生先换,我们出去等着。”

      叶蝉道:“那太好了,老棍叔怎么还没回来,你们和他说一声啊。”

      顾弦望突然皱起眉道:“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姚错嗅了嗅,“柴火味吧。”

      导游有些迷糊了,说:“挺甜的嘞。”

      “甜?”叶蝉没发觉自己说话的音调怪得很,高高扬起,重重坠下,飘飘忽忽的像醉了酒。

      顾弦望猛地站起来,“开…开门……”

      嘭的一声,木门从外锁死,顾弦望睁大了眼,踉跄地扑了两步,视线一糊,整个人软倒下去。
      半晌,门重新打开,老棍捂着口鼻,冷眼将倒下的四人看了一圈。

      他随手喂给喜子一只灰白色的虫子,打开窗,喝道:“去。”

      喜子叼起虫子仰头咽下,喳喳叫了两声,一振翅,飞走了。

      油亮的羽毛迎风舒展,它低空掠过黑透了的山林,飞过他们来时的方向。

      没有人看见,山岩下那一片小小的石隙中,有几片雨打下的落叶,被腐蚀成了焦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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