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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纸人 ...

  •   “我靠!!!”

      导游小跑乍停,一个后仰几乎要跌倒,手火燎似的甩回身后,半晌惊骂道:“哪个王八在屋里放个纸人!”

      顾弦望的手放下来,手机光聚成小小一团落在她的高跟凉鞋前,夜色似一团蠕虫再度将他们围拢,她的冷汗顺着后脊滴淌浸进了衣裙里。

      她说:“这里家家户户,都立着纸人。”

      她的话音很低,司机似乎没有听见,仍快步走向导游,留在她的身边,只龙黎一个,此时她回过身,还是那道审视的目光,恰又落在顾弦望眼中。

      不知是否是意在安慰,龙黎靠近过来,微微伸手:“先过去看看。”

      顾弦望定了定神,下意识向另一侧偏开了半步,再度拿起手机,照着路。

      三人走到屋前,许是人多壮胆,导游开始骂骂咧咧,司机瞟了两眼纸人,倒不显得惊慌,他看了看两人,说:“之前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些东西。”

      顾弦望皱了眉:“这应该是个废弃的村子,你们确定之前来见过人么?”

      导游受了惊吓,也烦躁得很,“鬼晓得撒,阿川你怎么说?”

      司机看起来依旧镇定,又望了眼坡上,“我确定有人。”

      龙黎独自走到屋门前,这是老式的铜闩板门,外侧不见落锁,突然她伸手轻轻一推,径直推开了。

      老式木板门锈蚀得厉害,发出吱嘎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门顶的沉灰扑簌簌下落,洇在手机的白光中,散了一片。

      导游又被声响吓得一激灵,额间漫起细细一层汗,声音压得更低了:“那个,龙小姐,这老乡的屋子,我们还是不要随便进去才好撒。”

      龙黎看他一眼,没说话,只侧过肩,示意他自己看。

      这种时候最怕沉默,尤其是龙黎这样气质的人,她本就高,眼又冷,一目扫来,像是压着人的头,导游被架在那里,进退两难,只好梗着脖子往里瞅。

      顺着光,屋内迎目是个小火塘,后头四方桌贴着墙,左右两只高背椅,墙上的泥灰半潮半落,斑斑驳驳的,四方桌正上方的墙面上贴着张有些褪色的贴画,画的是古早的港风女人,画上的字像是手写的,看起来像从什么商品上撕下来的广告。

      水泥地上盖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厚土灰,看这架势,老乡短时间内怕是不会来追究他们私闯家门的责任了。

      龙黎一脚跨过门槛,进了屋,从军裤侧袋中取出一只手电,拇指在末端啪嗒一摁,强光霎时照亮了里侧的整面墙。

      好样的,果然还留了一手。

      顾弦望抿了抿唇,也没管导游,侧身跟了进去。

      原本她见龙黎气定神闲地似在打量里屋的纸人,也没多做准备,不料进门一抬眼,眼前那东西乍然亮光,惊得她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只浑身黑亮的猫,正伏在里侧的铁架床上,迎着强光手电,瞳仁亮如两簇鬼火。

      “靠。”

      顾弦望没意识到自己受惊吓时滚出舌尖的一句脏话,她声音很低,骂得像是喘气,龙黎本在与黑猫对视,不知是否是听见了,突然转头看了眼顾弦望。

      就这么一瞬,那黑猫突然起身,一躬一跃,只留下声‘哈’的戾啸,迅速从半扇窗间蹿了出去。

      “卧槽。”

      导游刚跨进半步门,被这声音吓得脖子一缩,身子往门上软靠,那木门嘭的一下竟然被他给撞塌了半边,嘎嘎的悬下来。

      那扬起的风带卷起屋里的灰尘,还有哗啦啦薄纸翻动的轻响。

      是窗边的纸人。

      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纸人的模样纤毫毕现,好似一瞬活了过来。

      顾弦望自认在一般人里不算是个胆小的,但此刻她确实有些不敢挪步了。

      那纸人,太真了。

      如今纸扎店已经在城里几乎绝迹了,只有偏僻的农村现在还有烧纸屋纸车的风俗,但即便是农村里,现在也不兴烧纸人了。

      以往纸人多以童男童女,唱戏侍仆为主,如今四旧一破,上下同兴市场经济,天地宝钞一烧,地下先人要什么自己买便是了,就算真要烧,能买到的无非也是些纸糊的画人,薄薄一片,绘上衣物了事。

      而他们眼前这只纸人,约莫一米七高,竹骨撑得十分地道,裹上纸皮后肩脊微弯,弧度掐得极其准,并不僵硬,乍一看真与活人无异。

      惨白的皮,鲜艳的衣,着的是一身讲究的蓝布褂子,脚上穿的是黑面布鞋,五指根根分明。

      “这纸人,怎么还点了睛啊!”导游脚又软了。

      顾弦望也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了,按说谁家会闲得没事弄个活灵活现的大男人往地下烧,就算真是孝子贤孙非得给订做个,纸扎人最忌讳的就是画皮点睛,无论纸人做得再怎么像,终究是个死物,可一旦点睛,便可说是通开了两界的路,会附上些什么可就说不准了。

      这样的东西真往地下烧,祖宗知道了都得跳起来打人。

      这不是胡闹么?

      龙黎冷不丁开口:“这是清朝的妆相。”

      可不么,脑袋后头还缀着长辫呢。

      现在会有什么人家会刻意订做这样的纸人?

      “不成不成,两位美女咱们赶紧出去吧,这个村子怕不是么得人了噢。”导游头一个往外退。

      顾弦望突然拉住他:“等等,有人过来了。”

      龙黎同时关了手电,导游一愣,屋内霎时黑沉一片,那纸人的朱红唇色,却像是更鲜艳了,嘴角的弧度都莫名提了起来似的,像是在笑。

      几人深浅不一的呼吸声交错在一起,像是一曲吊诡的弦音,在这微末的杂乱声中,另有一道脚步声——沙沙、沙沙,从远处不紧不慢地拖过来。

      就在顾弦望的身子几乎绷到酸痛的时候,屋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喵呜’,紧接着一道佝偻的影子半映在月光里。

      “谁啊?”

      像是个阿婆的声音。

      导游蹑手蹑脚地蹭到门前,呼的松了一大口气,赶紧操起土话问:“阿婆,你村里的人都哪里去了嘛?”

      三人跟着他鱼贯出了屋,这才看清确实是个上了年纪的孤身阿婆,怀里抱着那只黑猫,她对于半夜外人造访也有几分诧异,奇怪地说:“这村里早没有人了,你们是从哪里找来哩?”

      导游赶忙把他们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一番,“您看这么晚了,我们确实是需要找个地方住一晚。”

      阿婆打量了他一眼,又有些狐疑地瞧了瞧司机,半晌才勉强地说:“我屋头里还有几个空房间,你们要住就住嘛,但是别的屋头不能去。”

      导游忙笑说:“这是肯定的撒,我们也不敢嘛。阿婆,你们这里屋头,咋个还放些纸人嘛,多哈人。”

      阿婆捋了一把黑猫油亮的背毛,半眯着眼,不轻不重地念了句:“守村。”

      用纸人守村?顾弦望满眼玄惑,从没听说过还有这一说。

      见阿婆没有多说的意思,导游也没敢追问,这一折腾到深更半夜,纸不纸人的他是一点都不想了解,只要眼前这个是活的就成。

      既然村里已经没有人了,只面对阿婆一个他们的胆子就大了许多,毕竟车上还有几个大男人,到底是人多势众,阿婆跟着他们回到大巴车前,把来人挨个看过,又重申了不允许乱闯其他屋门的规矩,这才领着人往自己的家宅走。

      车里的人没经过他们先前那一遭,只觉得这个村子荒凉得很,顾弦望走在前头,听着后面不断有人在问导游这里的情况,导游应得很含糊,只说这是个留守老人,让大家一定记得入乡随俗,不要乱看乱动。

      叶蝉背着自己的小书包紧跟在顾弦望身边,她直觉天仙姐姐好像情绪有点不对劲,便问:“刚刚没事吧?姐姐和那个……”

      她说着向前面的龙黎和萨拉挑了下下巴,以为是两个人又起了什么冲突。

      顾弦望眼盯着龙黎的背影,心中思绪缠结,只觉得今天的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淡淡应了声:“没事。”

      …

      他们这次下车都只带了贴身的行李,顾弦望拎着自己的旅行包,看起来沉甸甸的。

      阿婆的家在村子的坡道顶端,看起来倒像是农村里常见的平房,围墙进处带着个小院,火塘子是露天的,左面是厨房,右面是厕所,客厅很狭窄,只有简单的木椅子,其余都是空房间。

      阿婆自己的房间在最里面,导游数了数,空屋恰好有四间,虽然是阿婆独居,但还算干净,比较奇怪的是所有的空屋里装的都是铁架的上下铺,和大学宿舍似的,本来房间并不小,放两张床绰绰有余,可所有的房间偏留下大片的空地,没橱没桌,只是空着。

      这条件,比村镇的招待所还差。

      “房间里怎么没灯啊?”一个男的问。

      整个房子也就客厅和厨房拉了两条电线,挂着灯泡。

      过了会儿,那阿婆从自己房间里出来,手里攥着几支白蜡烛,交给导游挨个分一分。

      今天房间紧俏,由不得顾弦望挑剔,叶蝉抱着自己的小包倒是挺乐呵,原本就只有她俩单独报团,要不是顾弦望执意住单间,她早就能和天仙姐姐住上同一屋了,也就不用害怕失眠了。

      叶蝉领了一支蜡烛,转头找顾弦望,见她正站在头一间门里,忙啪啪啪跑过去,献宝似的把蜡烛递上,“给,顾姐姐,咱们的蜡烛。”

      顾弦望却没有接的意思,仍是蹙着眉盯着屋内的墙角,叶蝉刚想伸头进去瞧,就听她问:“阿婆,这蜡烛,平时就点放在屋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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