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为什么要望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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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田笙子呆呆地看着房间里的尸体，以及母亲握着刀子惊恐地缩在墙角，她死死地捂住了嘴，没有尖叫出声。
“妈妈，发生了什么事？”她低声安慰母亲，母亲却只会呆呆地蜷缩着发抖。
富田笙子好不容易夺下母亲手里的菜刀，很快就发现被杀的人是从东京到小岛上旅游，并且借住在她家的青年。
“他想要偷我家的钱……”母亲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富田笙子注意到了掉在地上的存折，以及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她家有个柑橘园，但是处于小岛上没什么销路，家里就把柑橘园卖了，有了一笔钱。
富田笙子看着地上的尸体，愤怒无比，原来这个王八蛋一开始就是打着这笔钱的主意才借住她家的。
鲜血的味道在房间里弥漫，富田笙子不知道如何是好，无论如何，母亲杀了人。
“笙子！”一个惊叫声在房间外响起。
富田笙子转头，门外站着关系非常好的男同学，他正惊恐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富田笙子看着手里染血的菜刀，咬牙道：“是我杀了他，你是报警 ，还是帮我隐瞒？”
男同学盯着富田笙子，老实说，他很喜欢富田笙子。
“我……帮你隐瞒。”男同学犹豫了一下坚定地道，“可是……该怎么处理？”
富田笙子看了一眼依然惊恐地蜷缩着的母亲，对男同学道：“埋了他！”
男同学点头：“对，只要埋了他，谁都不知道他已经……”
富田笙子盯着母亲道：“那个外地人死了，一定会有人追查的，你告诉所有人我和那个外地人拿了家里卖地的钱私奔了，就再也没有人会追查下去了。你对所有人都要这么说，就是对美里也要这么说！”
富田笙子微微心酸，美里是她的妹妹，没有必要把美里牵涉到这件凶杀案中，就让她承担一切好了，哪怕妹妹会因此痛恨她也无所谓。
母亲茫然点头，浑身发抖，完全不知道富田笙子想干什么。
富田笙子用力抓住母亲的肩膀，道：“妈妈，你一定要按照我说得做！因为只有这样才会不被人怀疑！”她会孤身一人逃离小岛，去东京也好，去大阪也好，反正逃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所有人都忘记了那个外地人。
“真是白痴。”一个声音低声道。
富田笙子猛然回头，男同学吓得倒在地上。
石介版邻居大叔慢慢地走进了房间，看着富田笙子等人冷冷地道：“我一直觉得我是个笨蛋，但是随着经历了很多事情，尤其是看到了你们，我确定聪明和愚蠢是相对的，遇到一群智力300的人我当然是笨蛋，但是遇到你们这些智力个位数的人，我绝对是顶级聪明人。”
富田笙子惊恐地看着石介，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石介继续道：“现在听我指挥。”他本来不想管的，但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富田家的孩子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关键时刻脑子里都是柑橘？
“把尸体包裹起来，先藏在工具间。”
“把地上的血迹擦掉，多用洗洁精，血水要挖坑倒进去，然后掩埋。”
“收拾干净家里的东西。”
“染血的衣服裤子抹布全部烧掉。”
富田笙子听着石介的指挥，心里松了口气，好像是帮她的。她小心地道：“你要怎么处理尸体？”她听着自己平静地声音，第一次发觉自己真是适合干大事啊，短短工夫竟然没有一丝惊慌了。
石介道：“当然是扔到海里喂鱼。靠山埋山，靠海扔海，大自然会替我们消除一切尸体。”
富田笙子脸色瞬间惨白，悄悄转头看男同学，男同学的手一秒钟抖三下。这个熟练处理尸体的邻居大叔真的不是杀人狂？是不是报警投案自首会更好一些？
两个小时后，一辆破车在客运码头停下，渡轮一天只有两趟，此刻码头边一个人都没有。
石介一手就从后备箱中提起了尸体，大步上了一艘小船。
男同学看富田笙子，轻轻摇头，就让邻居大叔搞定接下来的事情，他们不要再参与了，太可怕了。
富田笙子咬牙跳上了小船，要是邻居大叔没有把尸体扔进大海怎么办？要是邻居大叔想要隐藏尸体怎么办？有这么多未知，她无论如何要亲眼看到威胁她一家人的未来的尸体沉入大海。
男同学犹豫了许久，终于也跳上了小船。
一个小时后，小船回到码头。
“已经没事了。”石介道。
富田笙子看着夕阳之下一片金色的美丽大海，转头对男同学道：“我明天就去东京，你要和我一起去吗？”虽然处理尸体的方式变了，但是如何解释外地人失踪的问题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私奔是最好的解释。
男同学坚决摇头，他很喜欢富田笙子，不惜为她隐藏尸体，但是他只要想到富田笙子手里拿着血淋淋的刀子的模样就不寒而栗，他心目中的富田笙子或者女朋友应该是美丽温柔的，不是血腥玛丽。他认为用帮助富田笙子掩盖罪行已经对他的爱有了一个足够分量的交代，没理由让不适合的爱情继续下去，他要将对富田笙子的爱作为纯纯的美好的带着重大付出的初恋藏在心底，然后找一个温柔善良普通不会砍人的女孩子恋爱结婚生猴子。
富田笙子微微失望，却又了然，男同学已经做得足够多了。她看着金色大海，道：“那么，我明天一个出发。”她展颜笑道：“我还以为来不及与美里告别呢，没想到还有时间，真好。”
石介惊呆了：“你还要逃走？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现代教育是怎么回事，教出来的人脑子一根筋吗？为什么一点点社会经验都没有？”
富田笙子死死盯着石介，她哪里脑子有问题了？她找到了最合理的方式摆脱现在的困境！
石介冷冷地道：“假如很快有人来找那外地青年，你母亲说外地青年跟你拿着大笔的钱私奔了，整个小岛的人都知道。你觉得那寻人的人就会深信不疑，然后转身离开小岛？假如是我，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岛上的人，谁亲眼看到你们两人私奔了？岛上的渡船只有这么两趟，找船员问一下，还怕问不出来吗？”
“你所谓的私奔的借口不过是高中生幼稚的想法，只要别人有什么传言你就会立刻信了，你压根不知道世上有无数的骗子，无数的传言其实是谣言，更不知道成年人从来不信别人说的话，只信自己亲眼看到的。”
“不服？那我问你，要是传播私奔的谣言就能让所有人相信，你为什么不简单点，传播那人已经离开了的传言呢？一个外地人借住了一段时间后离开很稀奇吗？你家与他无冤无仇，他只是个穷得旅馆都住不起的人，不可能图财害命，谁会觉得是你家杀了他？”
富田笙子真的很不服，道：“要是有人找到了我家，又怎么解释他的离开？寻人的人同样可以去渡轮询问。”
石介淡淡地道：“当然是赌运气了。”
富田笙子气极了：“赌运气？”
“不错，就是赌运气。”石介道，“要是寻找那个外地青年的人在三天内到来，那么不论是私奔还是离开都无法解释为什么渡轮的船员没有看到他离开。”
“这个岛屿太小了，谁不认识谁？外地人离开岛屿的印象在三天内绝对清楚无比。”
“可是假如时间过了三天，那么记忆机会越来越模糊，谁会在意渡船上的一个普通外地人？”
“只要时间过了一个月，渡轮上的船员绝对不记得有没有搭载那个外地青年离开，人的记忆是最容易改变的，渡轮的船员很可能会说，‘哦，好像已经离开了。’”
“假如时间过去了半年，那么什么都不用担心了。这个岛屿上没人会记得这个外地人长什么模样，更不会记得是什么离开的。你家只要回答好像是这个人，又好像不是这个人，时间太久了，照片和真人又有区别，认不清了，衣服倒是好像有点像，但是那个借住的人半年前就走了，具体什么时候？不太记得了，好像只借住了没几天。对了，要不我问问某某？然后大声对着家里喊，‘某某某，还记得半年前那个借住的小伙子吗？’”
“只要你们自己不吓唬自己，不露出破绽，就算神探来了都不可能发现破绽，更不用说证据了。”
富田笙子呆呆地看着石介，为什么这个大叔说得与她认为的、知道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石介淡淡地道：“孩子，侦探小说里的人个个记忆超群，现实中个个都是健忘症。”
“你读书，看故事，看电影，根本没有读懂真正的含义。”
“社会不是任何事情都有清清楚楚的前因后果，都有合理的解释，都有人关心的，被人询问也不是必须认真回答的，敷衍了事、推卸责任、含含糊糊才是社会中最真实最普遍的情况。”
“‘与己无关，高高挂起’；‘少惹麻烦，少管闲事’等等才是真实的社会。”
“你自以为的完美计划其实毫无逻辑，充满了少女自我牺牲自我献祭的臆想，以及莫名其妙。”
富田笙子看着石介，小心翼翼地道：“所以……我留在家里和私奔去东京是一样的？”
石介叹气，说了许久才想通这一点吗？真是想不通现代教育到底教了什么东西，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他慢慢地道：“蠢丫头，不要盯着情情爱爱的故事，不要想着诗与远方，回去买本《水浒》，搞明白为什么窝囊废林冲是描写最深入人心的角色之一，你就搞懂10%的社会了。”
男同学小心翼翼地看富田笙子：“《水浒》是什么书？是《少年JUMP》的最新漫画吗？”富田笙子摇头：“少年JUMP每期我都看，没看到《水浒》，可能是《少年Magazme》的漫画。”
石介恶狠狠地看着两个文盲，抛下两人就走，再多说几句可能吐血。
富田笙子提心吊胆地过了一周，然后又提心吊胆地过了一个月、半年，依然没有人到小岛上寻找那外地青年，这才确定石介说得可能是对的。
富田美里扯着富田笙子的衣角：“姐姐，我看到邻居大叔在练剑，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富田笙子心跳加速，急忙道：“以后少接触邻居大叔，他看上去不像好人。”
富田美里完全不信，邻居大叔对人很客气的。她鬼鬼祟祟地扯着姐姐，道：“姐姐，这个小岛好无聊，我们去东京好不好？”
富田美里眼睛放光，东京是每一个乡下女孩子的梦想，那里有璀璨的商业街，有金光大道，有刺激浪漫的人生，去了东京一定会比窝在小岛上幸福一万倍。
“我们这么漂亮可以当明星的！”富田美里扯着姐姐，对未来充满了期盼。
富田笙子心动，她也不想留在小岛上，她也想去更广阔的世界，见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但是母亲自从杀人之后就精神不太好，一直没能从噩梦中走出来，她怎么可以抛弃母亲去东京？
“等你高中毕业后，去东京吧。”富田笙子对妹妹祝福着，“你一定会幸福的！”
富田美里盯着姐姐：“姐姐，我们一起去啊。”
富田笙子摇头，苦涩无比。
……
不知不觉间，富田笙子到了邻居家门前，透过简陋的篱笆，她可以看到石介站在练武。
富田笙子就在院子外坐下，抱着膝盖，痴痴地看着天空。诗与远方，家庭和责任，未来和母亲，年幼的她只觉心中乱成一团。
“找我？”石介练功完毕，问道。
富田笙子依然坐在院子外，回答道：“我为什么不是一只海鸥呢，那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石介笑了：“真是个傻孩子，要是我没有猜错，你和你妹妹想要离开这个小岛去闯荡，可是却放不下有些病了的母亲，对不对？”
富田笙子不吭声，就这么明显吗？
石介道：“70亿人中大概有7万人含着金汤匙出生，他们的一身不需要为金钱和未来烦恼，无论他们做什么，他们的美好生活都不会有一丝的改变。”
“剩下的人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在面对选择。”
“喝进口牛奶还是三鹿，上私立学校还是公立学校，工作还是继续学习，去外地大公司还是本地小公司……选择将会伴随一生。”
石介隔着篱笆，道：“想清楚每一个选择会面对什么结果，然后做出选择，承受结果，如此而已。”
富田笙子猛然转头，厉声道：“我哪有选择的余地？难道要我抛下母亲吗？”
石介不屑地道：“半年过去了，没想到你没有一丝长进。”
“为什么去东京就一定要抛下母亲？”
“你为什么就不能接你的母亲一起去东京呢？”
“你家以前是开柑橘园的，现在柑橘园卖掉了，你家就是一个普通打工人而已，束缚你家必须留在小岛的东西不存在了，一家人在东京打工和在小岛打工有区别吗？”
“就算你暂时抛下母亲去东京又有什么关系？你还以为现在是‘父母在，不远游’的落后时代吗？还以为离家之后这辈子就回不来了吗？世界早就变成地球村了！”
“与你妹妹商量好，在她高中毕业之前你且去东京闯荡，要是几年之内有成功的苗头或者经济上有些宽裕，立刻就把妹妹和母亲都接到东京发展，要是怎么看都是碌碌无为，养活自己都做不到，那就回老家打工，换你妹妹去闯荡。用暂时的分离换取家庭更好的未来，你妹妹和母亲会反对吗？”
“你在外闯荡几年，成则衣锦还乡，鸡犬升天，败则落叶归根，老实认命，不论成败都满足了你探索世界的心愿，有何不好？”
富田笙子呆呆地看着石介，真心怀疑自己是不是白痴，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到。石介瞪她，就说你在学校什么都没学到，只会考试了。
“可是……去东京人生地不熟，没人照顾，只怕生活会很艰难……”富田笙子向往大城市的繁华和机会，却又感到畏惧。
石介平静地道：“废话！要是背井离乡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还需要用‘闯荡’等等满含艰辛的词语吗？想要离开家乡去外地就要做好被人排挤，找不到工作，没有认同感等等从物质到精神的苦难的准备，一家人都去东京至少哭得时候有人陪你一起哭。”
富田笙子心跳加剧，好像有道理，可想到那外地人的尸体，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是，我身上背负着罪孽……”
石介大笑：“你以为好人坏人是什么？”
他声音转厉，喝道：“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好人！”
“你以为不做坏事就是好人吗？呸！全世界99%的人都不做坏事，难道全世界99%的人都是‘好人’吗？‘好人’这个词语何时这么廉价？”
“你以为待人和善，扶老太太过马路就是好人吗？举手之劳也配用‘好人’一词？”
“好人就是惩恶扬善！”
“好人就是除暴安良！”
“在你将坏人的尸体推入大海的时候，恭喜你，你终于有资格自称‘好人’了。”
富田笙子震惊地看着石介，怎么都想不到有人将杀人说得如此清新雅致。
石介俯视富田笙子，豪气冲天，世上果然只有华山派弟子才是好人。
“你说你想要去外面看看，想要去东京走上金光大道。那么你做计划了吗？什么？你什么计划都没有？”
“你就没想过去东京住哪里，怎么找住处，房租能接受多少一个月？”
“你想过怎么找工作，找什么工作，大概收入是多少吗？”
“你想过假如找不到工作，你的存款能够坚持多久？”
“你想过你在家有钱吃肉，到了东京为了省钱烂菜叶都要省着吃吗？”
“你竟然什么都没想过！”
“你不会以为你到了东京后就会有人热情地给你安排住处，介绍高薪工作，询问你的志向，然后一挥手就让你功成名就吧？”
“醒醒吧少女！你不是主角，世界不是围绕你转的。”
富田笙子张大了嘴，为什么外出闯荡的热血奋斗在石介的嘴中会如此不堪以及……程式化？
石介意犹未尽：“别以为鲁莽只是死而已，要是被拐去拍□□又怎么办？不敢回老家，不敢联系亲友，在某个破烂肮脏的小酒馆悄悄接客，每天晚上看着月亮思念家乡，真是想想就恐惧和可怜啊。”
富田笙子打了个寒颤，怒视石介，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石介道：“好好做计划，好好学习各种技能，好好锻炼身体学习格斗，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都不懂，你在高中到底学了什么？菜鸟！”
富田笙子怒视石介，再也不想与这个臭大叔说话。
……
一年后，富田家全家去了东京。
富田美里兴奋无比，还以为要高中毕业才能离开这个岛屿，没想到还有机会转学去东京。
东京的生活比富田笙子和富田美里想得更美好也更丑陋，一家三口只能挤在小小的出租屋内，每天天刚亮就开始打工，月到中天才回到小小的家，互相没能说上几句话就累得睡着了。
“加油！”富田笙子和富田美里努力互相打气，从全国各地跑到东京寻找幸福的人数之不尽，有的比她们一家更加贫穷，老家比她们更加偏僻，别人可以熬着奋斗，她们也可以。
“实在忍不下去了，我们就回小岛。”富田笙子有时候会对妹妹道，老家的房子还在，总有退路的，大不了回老家打工，平静的小岛绝对不会排斥她们的。
富田笙子的同事又一次惊讶地问她：“你住的地方有很多小混混的，你每天打工到这么晚回去，就没有遇到过一次吗？”房租便宜的地方总是伴随着治安不好。
富田笙子摇头：“一次都没有啊。”平静的小岛让她习惯了良好的治安，从来没有想过晚上回家会遇到危险，哪怕是富田美里转学到了东京，她也没有想过要晚上去接人。
“你真是运气好，以后一定要小心。”同事道。
富田笙子用力点头。
晚上，富田美里走出学校的时候意外看到富田笙子在路边等她。
“姐姐！”富田美里欢笑着跑过去。
富田笙子道：“我才听说有小混混，以后放学我来接你。”富田美里点头，又道：“我没遇到过啊。”富田笙子道：“万事小心。”
某个警署内，一群警察看着被打断了手脚的小混混们头疼无比：“又有人打你们？你们最近老是被人打断手脚，你们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了？没有？不认识打你们的人？没看清长相，只知道是个男的？那我们怎么抓人呢？”一群小混混大怒：“混混就没人权吗？混混报警就可以不管吗？法律之下人人平等！要是你们不管，我就去投诉你们！”
作者有话说第16章 为什么要望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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