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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在三十岁这年,于梵接到了母亲的电话,电话那边控诉着她的没良心,在经过半个多小时毫无意义的指摘之后,终于开启了正文。
      “你爸生病了,你要是还有良心就回来看看。”

      于梵也确实需要过去一趟,这和她有没有良心其实并无关系,只是需要解决一些法律上的问题。
      赡养是被写在法律里的条约,她不会逃避,但也不会当一个冤大头。

      不过她也很好奇,都已经换了电话号码,对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木子星正坐在书房的小沙发上,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些股票。
      在说谈恋爱后不久,于梵就发现了木子星在投资理财上的小天赋。
      尽管木子星总说自己只是随便投一点,他从来不敢投太多,每每用些小钱赚一点利息,又拿出来。
      这些利息正好能够他们一个月的生活开销,他就已经很满意了。

      于梵看着他手机里那些天书般的页面,默默吞下了话语。
      文科生,实在是看不懂数据。

      但商科其实是文科专业,那为什么要这么多数据理论呢?

      这些都涉及到艺术生·于梵的知识盲区。

      她只管把钱交给木子星,却没想到每个月都还有进账。太神奇了,对于她这种从来只会在银行存活期死期的人而言,这一切都太神奇了。

      木子星由最初的惶恐不安,摆手示意这只是很简单的小事,但现在会翘着嘴角,喜滋滋地告诉她又赚了多少钱。

      于梵其实已经不太在意能赚多少钱了,但她仍然会因为木子星此刻的表情而开心,她会夸他。

      而此刻,于梵也只是静静地坐在木子星身边,等他把那些补仓抄底等听不懂的事宜做完,这才开口道:“我要出门一趟哦。”

      木子星才低头计算了一会进账,顿时抬起还带着小兴奋的眼睛,依赖地看向她:“去哪呀?我能去吗?”

      于梵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发顶:“我要去......父母那边一趟,你在家里等我吧。”

      即使已经做过更亲昵的行为了,但木子星还是会因为于梵亲近行为而感到害羞,脸颊绯红地应道:“昂!好!”

      *
      从二十三岁离家,到现在,已经七年了。七年间她都不曾踏入这个地方。

      这座城市地域辽阔,从一个区到另一个区,地铁都需要半个小时。
      人烟稀少,绿化不多,空气因粉尘而显得越发干燥。

      于梵从踏入这里开始,就已经浑身不适。
      不过七年而已,怎么恍若隔世。

      她捏了捏鼻梁,朝着记忆中的地方走去。
      小区的系统已经升级,需要人脸识别才能进入。

      于梵站在小区外,打了个电话给母亲,告诉她自己进不去。
      门口的大爷很奇怪地盯着她,半晌迟疑开口:“你是于家那个丫头?”

      于梵点头:“是。”

      大爷大吃一惊,很怪异地喊道:“女大十八变,现在都认不出了。”
      面前这个长发随意披在脑后,面容沉静舒展的女人,居然于家那个浑身是刺的女儿?

      等到于梵母亲下楼后,不断有人在夸她:“你这个女儿怎么养的,怎么越养会好看了?”
      “现在结婚了吗?”
      “现在是二十五六岁吗?”

      母亲原本看到于梵还有些尴尬,这时又有话了:“哪里才二十五六,都三十多岁了。”
      “还没结婚呢,性子野了,一点都不听话。”

      还有人问:“在外面干什么工作的啊?”
      “我舅舅那边有个男孩子,人很上进,很优秀,有空来看看呗。”
      “好啊,找个时间约一下,见见面。”

      她们从来没在意过于梵的想法,这点难道不奇怪吗?
      做母亲的不在乎女儿,她只听说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上进”“很优秀”就决定让人来见一见。
      完全没想过女儿会不会幸福,女儿开不开心。

      母亲就像是要一个儿子,做女儿的最后一点价值,就是带回一个儿子。

      于梵一言不发,全然没有生气,也没有觉得恼怒,甚至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只是自顾自地上楼。

      她的这种态度似乎给了母亲一种错觉,一种可以教训她的错觉。
      母亲一上电梯就开始喋喋不休,从这么多年不打电话回家,逢年过节也像死在外面一样,又说到她去派出所报案,才晓得她的新号码......

      于梵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亲缘果然是无法轻易斩断的东西,即使心里已经抛开,但法律上依旧会帮助父母。

      等她走进这间普通的三室二厅,她的父亲正阴沉着脸坐在餐桌前。
      而母亲也像很多年前那样,匆匆换了鞋子,走进厨房端出饭碗,还有询问她男人:“吃多少饭?”
      父亲依旧不耐烦说道:“你看着来。”他右手执着筷子,往自己面前的牛肉夹了一筷子,又不满出声:“你放了多少盐啊?”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于梵的到来,甚至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于梵倒是能想明白他们的心思,做父母的,又是这么大把年纪了,能给孩子打个电话,给个台阶下,就算了。

      亲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啊?而且孩子还这么多年不回家,仔细都得数落几顿。
      但他们现在还不摸不准于梵的性情,如果又想七年前那样摔门而出,他们确实也没什么办法。

      于梵能想明白,但她不会去理解他们。
      哪有那么多善心,她的一切都翻篇了,但不是原谅了。

      父亲脸色不是很好,高耸的眉骨下压,依旧想装出一副威严出来:“听说你在外面赚了不少钱,也该回家了。”

      于梵又恍然,原来他们还打听到她的收入了,也许是网上被夸大的事情,也许是从别的地方听说网红赚得多......
      总之,他们现在对她的收入有一种不确切的误会。

      当被父母打压的孩子取得惊人成就后,父母就会变得瞠目结舌。

      这件事其实很好理解,如果孩子学习成绩好,毕业了混得也不错,父母会收获一个让其自豪自夸的孩子。

      但孩子成绩一般,又不断地被父母打压辱骂,自己出去闯事业,却混得不错,父母只会收获一个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孩子。
      他们不敢再对孩子说几句话。
      或许还是敢说,但却不是那么地敢了。

      父母的捧高踩低,父母的势力凉薄,并不是套上一层父母的外壳,就能被掩盖。

      孩子只是孩子,又不是傻子。
      尤其是于梵这样生出一身反骨,跳出了父权母权压制的,独立思考的孩子。

      当她成年,又经济独立后,事情已经反过来了。

      她不再需要父母,但父母却需要她。

      于梵在想,这片落后的北方土地,其实也做过不少好事。譬如独生子女政策,这个政策保障了大部分独生女的权利。
      就像是现在,他们没办法生出二胎,只能重新依靠于梵。

      或许放开二孩后,他们也尝试过,不过失败了而已。

      于梵不在意,她只是淡淡道:“我已经有家了。”

      母亲大惊失色:“你结婚了?”
      “你结婚都不和家里说?”
      她很慌张又很大声地质问于梵:“你就是性子野了,读那么多书都不晓得读到哪里去了,供你上学都没学会这些事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似乎一切都脱离了掌控。

      她的声音太过尖锐,于梵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这个房子。
      以前觉得这里太小了,或许不是太小了,而是太压抑了。

      母亲说了许久,父亲一言不发,于梵也没有搭话。

      因为用不着搭话,她只是想要一个宣泄口,说出这几年的委屈,还有不满以及生气。

      于梵罕见地发现自己没有生气,甚至在这个瞬间想到木子星了。
      他应该还是乖乖地待在家里等她回去,或许是盘腿坐在客厅里。
      为什么木子星喜欢坐在地板上?尤其喜欢抱着蛋黄坐在中间。
      .......

      等到母亲声音减低,于梵才开口:“九年义务教育是法律规定,剥夺一个人的教育权是违法行为。”
      “高中和大学都是我自己考上的,而我十九岁开始,你们就已经不再打钱给我。”
      “不是我读书多才导致这个情况,是你们读书太少。”

      古时有道政策叫“愚民”,上位人为了更好管理百姓,掌握一切书本和知识,让百姓变得愚蠢,没有智慧。

      但现在全民开智,孩子不再是愚民。

      于梵把没动过的碗筷往前推了推,语气依旧平稳:“看来谁也没有生病。”

      一直沉着脸的父亲也勃然大怒:“你怎么和父母说话的?!”
      “真是没大没小,你以为我们奈何不了你了啊?!”

      两人一句接一句,如同连环的豌豆射手,没有半点让于梵开口的机会。
      而于梵发现自己不在意,她想回来的目的,其实不在于这对父母,只是想知道,自己面对他们时,还会不会难过。

      她没有难过。

      当初那个被困在心里的小孩,踩碎里这道桎梏,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大人。
      或许曾经有悲怆般、窒息般的痛哭流涕,甚至痛到满地打滚,恨不得剖开一颗心,让这颗不断渴望着亲情和认同的劣质心脏就此死掉。

      但现在,她不想剖心,甚至都没有为其愤怒一下。
      当年那么痛苦的事,也同样过去了。

      这当然不是原谅他们,更不是和他们手牵手就此成为美满一家人,只是治愈了她自己。

      鲜血淋漓的过去是存在的,它不可湮灭消失。
      但从血池的过去,走出来一个伤痕愈合的于梵。

      于梵笑了一下,为自己而笑。
      她抬起一双冷清清的眸:“我每个月会给你们寄两千块赡养费,以后也不用再来找我了。”

      父亲拍着桌子,满桌好菜碎在地上:“我们以后的遗产你一分都不要了?”
      “房子你也不要了?!”

      他以为这些就能拿捏住于梵,于梵更加明悟,原来他们还以为她是当年那个寻求一个家的小女孩。

      于梵失笑出声:“我有房子,你们的房子给谁都无所谓。”
      他们居然以为只要随口说说死后把房子给她,她就会对父母感恩戴德,从来回到这里来当牛做马。

      怎么可能呢?

      于梵早就不需要这些东西了。
      “我已经独立了,我已经不需要你们了。”

      从前她在怒吼,要接受于梵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愤怒,甚至是悲怆,奏鸣一曲属于自己赫兹的释放。

      但现在她只剩平淡,像是在述说一个既定事实。
      而这也确实是事实,是必须接受的事情。

      她来的时候什么都不带,走的时候也不需要带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任由那些辱骂声在身后回荡。

      这座铁门,从前锁住了于梵的自由,锁住了于梵的个性,锁住了于梵的所有。
      可现在,于梵踏出了这道门,她把这道门关上,在门里的人,是父母。

      母亲似乎想追过来说什么,但于梵却径直坐上出租车离开。

      这个地方果然会让人疲惫不堪。
      不过所有的承重负担都被她丢在脑后。

      飞机从湛蓝天空划过,转高铁下车,她回到自己的家中。

      待她开门后,坐在客厅里等待已久的木子星骤然抬头看她,扬起一个堪称灿烂明亮的笑:“于梵劳斯!”

      于梵浑身一松,唇角上扬:“你等了很久吗?”

      木子星猛然摇头,他抿直嘴角,神情有些局促,片刻后又努力直视于梵,声音清亮带着丝丝微颤:“于梵劳斯,我好想你。”

      于梵一怔,眉梢兀地舒展,眼尾含笑。

      木子星似乎被她的笑鼓励到,又仰着亮晶晶的眼神看她,漂亮的脸蛋微红,问她:“于梵劳斯,我今天给你带来了情绪价值吗?”

      于梵点头:“带来了。”
      她笑得温柔:“很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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