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511、盗火者（107）

　　维罗妮卡很快就发现，哪怕她得到了烈焰主宰仅剩的全部权能力量，同时操纵五十个魔偶也是一件十分艰难，甚至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她需要同时将自己的魔力分成五十份，并让这力量成为操纵傀儡的引线，每一个她手中的魔偶都需要被控制得十分完美才能做到操纵魔偶作战的地步。

　　在尝试着使用其中一个火属性魔偶轰开已经长好的树洞之后，维罗妮卡被迫接受了自己的魔偶控制能力只能达到同时控制十五个生前等级最高魔偶的程度，将剩余那些她没把握及时控制的魔偶们安置在主宰的空间钱袋里。

　　她循着记忆一路向山下赶路，却在半途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拦住。

　　一身战甲的女魔法师剧烈喘息着，不停躲避着自己身后那道鬼魅般的漆黑身影，而那道身影却像是缠在了她的身后，无论她出现在哪里，那道身影都总会在她身后悄然出现，这也让她在不断逃窜过程中把自己摔得全身是伤，全身上下的治疗魔法也被污染得无法继续使用了。

　　“救救我……求你，维吉！”那个被追逐着的人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她，这样的短暂停顿也让她的身体上又多了几道新抓伤，“我从北境逃出来之后就被这个东西缠上了，我怕影响要塞，就只能躲在外面不再回去，跟着梅林商队回了这里，还碰到那些博鲁赫……啊，好痛！！”

　　深黑的幽灵亮出形状如鹰隼的利爪，狠狠地撕开魔法师背后的铠甲。

　　魔金属制成的铠甲在巨大的撕力面前犹如纸糊，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被撕裂了一道口子。

　　“求你了维吉，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些恶魔力量一直在逼着我逃跑，但我本人的意识没有被恶魔的权能污染啊！”魔法师说话时面色惨白一片——她的铠甲为她卸去了绝大部分攻击，但还是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被刻进她的脊背，让她在被迫闪躲的间隙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很快就现出失血过多的症状。

　　那个追杀她的人也在她开口的下一刻顿住脚步，明明是正在刮着风的室外，追杀者的袍角却反常地纹丝不动，身形极其高大，看上去应该是个男人，只是整个人都被那顶兜帽遮了个严严实实，不露出任何一寸肌肤。

　　维罗妮卡立刻后退一步，戒备地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深灰色魔法杖。

　　随着魔法师的声音落下，兜帽人的动作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僵硬起来。他直挺挺地在原地站定，就像一具许久没被使用过的木偶似的一寸寸将自己的目光转向她。

　　深黑的雾气在兜帽人身周飘散而出，将他的面容层层遮蔽，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仿佛自灵魂深处传来，它甚至打散了维罗妮卡正好聚集完毕的权能力量。

　　魔法反噬的威力让她胸口一阵钝痛，吃力地深深呼吸，与此同时，那个正在奔逃的魔法师却像是突然间攒够了力气，不要命地冲上前去，对着那道黑雾中隐藏的影子狠狠一推。

　　“维吉，快逃啊，被它发现了之后你就会一直被缠住……啊！！！”魔法师的声音在惊恐之下尖利得甚至有些刺耳，紧随其后的就是一阵吃痛的惨叫。

　　魔法师的身体在下一刻就被魔法凝结成的细剑贯穿那支黑雾化成的细剑如同真正的武器那般将她的身体捅了个对穿。

　　重伤让她的身体即刻委顿，维罗妮卡艰难地捂住因为反噬而生疼的胸口，却见伤重不治的女子血流满地，却已经再也没有了站起的力气，双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臂却丝毫未动地拼命抱住那黑雾人的一条大腿。

　　“维吉，危险，幽灵——快……跑！”

　　维罗妮卡当机立断地使唤着魔偶将黑袍人团团围住，一个个命令他们使用自己最擅长的魔法对那人进行攻击。

　　魔偶的战斗方式简单直接——他们只会一直不停地在她的操纵下按照特定规律快速移动转圈，并不停对敌人使用自己生前最擅长的那一系魔法或是剑术，一刻不停地快速跑动旋转着混淆黑袍人的注意力。

　　接下来，她后退几步寻找掩体，左手紧握不死鸟纹章，慢慢尝试着适应操纵魔偶，另一只手悄悄收至背后，在长袍的遮盖之下准备着另一个不被人知晓且更加强大的无声魔法，她的目光却片刻都不曾离开那个仍在黑袍人控制范围之内，虚弱不堪的魔法师。

　　即便是重伤在身，奄奄一息，魔法师的嘴唇却仍在不停翕动着，就好像说话能够让这具已经失去了人类意识的黑袍躯壳更快地捕捉到攻击对象，黑袍人的另一到攻击即刻到来，又是三道漆黑的冰锥刺破魔法师的身体。

　　“快……跑！！！”她挣扎着向维罗妮卡说出最后的句子，后者也在魔偶们拖住战局的时候悄然离开，不停向那处曾经隐藏着魔偶的树洞处撤退。

　　魔法师已经没有任何挣扎的力气了，她的嘴快速翕动着，看着维罗妮卡的目光中慢慢透出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终于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在魔法师的灵魂中苏醒，如一支尖锐的匕首刺穿心脏。

　　“艾琳？”维罗妮卡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终于无意识地叫出了这个熟悉的名字。

　　哪怕这具魔法师的躯壳中总算是出现了那道让她熟悉的灵魂，她也还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她并没有忘记女王曾经在写给她的信上提起过艾琳和闯入者一起失踪的事情，也宁可去相信眼前这个艾琳突然出现在这里只是一场针对她设下的陷阱，但还是她做不到在看到那道熟悉的灵魂时仍然面不改色，甚至看着她在黑雾人手中继续挣扎下去，却只是在不停的受伤，灵魂被强行压进身体暂时无法立刻死亡。

　　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又开始撕扯她的脑子，逼迫着她走上前去将自己以前的同伴救下，这冲动甚至让维罗妮卡的意识都开始恍惚起来，脑中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

　　——救她，救下她，一定要救她！

　　她是你曾经的同伴，再在南地相见的时候，她仍旧有着和以往时候全然相同的温暖灵魂，但这灵魂很快就将处于消散的边缘，像一滴清晨的露水，很快消失在阳光下。

　　如果她不救下艾琳，如果她不救她……

　　维罗妮卡的脚步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向那个重伤垂死的魔法师走去。

　　“维吉，别管我，还有怪物，快……跑！”艾琳的意识已经不大清晰了，魂魄也处于即将消散的临界点，无法改变现状，就只能无力地向她摆动着一根手指。

　　但她很快就得到了来自少女的回应——维罗妮卡已经在意识即将完全被控制的前一刻艰难地找回了理智。

　　她高举起自己手中的魔法杖，双手将魔杖的长柄握紧，就像使用一柄巨斧一样，重重向着面前的一片虚空挥砍而下。

　　一声清脆的碎裂响起，她的魔法杖像是敲上了一块脆弱的魔石，也让紧闭的空间一寸寸碎裂开来，露出隐藏在甜美外壳之下那个更加残忍的真相。

　　她又看到了重伤的艾琳——她甚至已经十分肯定她不是艾琳了。

　　她有着和艾琳一样的长相，甚至像是已经借用了艾琳的身体，笑起来的时候却与艾琳截然不同，危险中带着挑/逗。

　　数百只深渊魔怪在她的身边悄然出现，将战斗中的魔偶们团团包围，并不断腐蚀着周围的森林草木。

　　——这是她曾经隔着几块用于遮挡的木板，在街道上与之对视的眼神。

　　巨大的危机感又一次席卷而来，这一次却多了绝望，因为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带出的十几具魔偶战士，包括她自己在内，都已经被那些层出不穷的深渊魔怪全部拖住，完全无法寸进。

　　它们具备强烈的腐蚀性，丝毫不畏惧她的魔法火焰，就像是不知疼痛和生死一般直冲向那些不停施法的魔偶，在他们身上、手臂和双腿上腐蚀出或深或浅的污染痕迹。

　　只消片刻功夫，同样不知疲惫不惧生死的魔偶们就被腐蚀魔污染，动作也随之减慢了很多，抬起手施法的行动因为强烈腐蚀而无法成功。

　　——这才是那只出现在街道上的恶魔真正的主意识所在。

　　维罗妮卡立刻尝试着竖起防御魔法阵，快速从空间钱袋里取出魔偶补充，身后却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刺骨。

　　下一秒，就是一阵剧痛从背后传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得又进入了敌人的幻觉之中，甚至没有察觉到那道悄然在自己身后出现的黑袍身影。

　　她的身体已经被一支被仔细挑选的魔石匕首刺穿——那匕首有着独特的材质，刺入身体的时候仿佛能够同时伤害灵魂，她觉得自己甚至已经在身体和灵魂的同时剧痛之下，意识都变得有些恍惚了。

　　那个穿着黑袍的人影迎着碎裂的幻觉悄然出现，毫不怜惜地抓起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又从她的身后将那支匕首拔了出来。

　　维罗妮卡觉得自己一定是流了很多血，因为她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快速冰冷下去，也慢慢失去了对于魔偶军团和权能的控制。

　　她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攥紧那枚不死鸟纹章，就像是在试图用这样的动作留住些什么似的。

　　微弱的刺痛从手心传来，仿佛从身体直达灵魂，但这点疼痛和背后的痛苦比起来已经微不足道，她甚至能够感知到自己体内的灵魂正在被强行剥离，而她却对此毫无办法。

　　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全部魔偶了，人也像个破麻袋一样被那黑袍人毫不客气地拎着头发拖来拖去。

　　她也在这个空档看清了那个拖拽自己的男人的样子——他有着和她多少有些相似的面容，黑袍下隐藏着华丽的，悬挂着博鲁赫家族纹章的红色魔法师长袍，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但他看着她的目光却贪婪而疯狂，像是恨不得立即就置她于死地。

　　“你，为什么……”

　　维罗妮卡很想问他一句，却再也说不出话了，因为那支匕首已经狠狠地划破了她的喉咙，让她的声带也随之失去了作用。

　　那个使用着艾琳身体的女人就像是在欣赏着一场无聊的闹剧，脚步轻移站到了她的面前慵懒的笑容倏忽带上了些许嘲讽意味。

　　她手指轻勾，青年立即拖着她的身体大步向前，面容冷肃。

　　“可以交换灵魂了吗？”他不耐烦地问道。

　　“不要着急啊，亲爱的——这画面多美，在你拿走你想要的之前，我们为什么不好好欣赏一下呢？”女人懒洋洋地打量着自己这具全新的身体，像是对它并不满意，如同对情人撒娇似的抱怨起来，“啊，亲爱的，你给我找的这身子可真是不方便啊，我一个不小心，她的意识就会自己跑出来！”

　　“我要你现在，立刻，把她的不死鸟替换给我！”那个似乎属于博鲁赫家族的男人忽然将匕首横在女人颈间，含有烈焰权能的血液让她的肌肤上很快就出现一道犹如灼烧的红印，“不要继续挑战我的耐心，否则……”

　　维罗妮卡觉得自己的眼前已经开始发黑，身体和灵魂的双重疼痛让她的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眼看着男人拿着那支似乎能够伤到灵魂的匕首走上前来，表情因疯狂而扭曲，她忽然就明白了他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不……这绝对不可以！

　　不死鸟怎么可以臣服于这样一个人？

　　但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不停翕动着嘴唇，又在一阵隐约的歌声之中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