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488、盗火者（84）

　　北境，冰王宫。

　　出外找人和统计损失情况的皇家护卫们一波波地进入女王书房禀报情况，每逢有人进来禀报，坐在书桌后那位身披铠甲的王者就会陷入一阵沉默。

　　“陛下，赛丽娜殿下已经不知所踪，皇家护卫队并未发现她去了哪里，凯殿下和约翰阁下都出现了兽化的倾向，正在梵迪特大人的看守下自我隔绝，”说到这里的时候，最后负责禀报的艾琳头颅低垂，“还有，卢西恩殿下也……为了阻挡那些昆虫不得不独自一人外出，他暂时没有回来。”

　　说到那两个名字的时候，北境王戴着铁手套的手指微微握紧，那只颜色比先前更强的水晶球也在不停散发着微弱的黑雾，这代表着整个北境都在被恶魔的力量侵袭笼罩。

　　但她只是将水晶球放到一边，没有对自己的儿女遇到危险的事情多加评论，只是继续听着下属的回禀。

　　“我们的皇家骑士团损失了三十六人，还有大概二百人受了伤，如果那些虫子再次突袭，皇家骑士团就将彻底失去战斗力，还有其他抵抗昆虫的勇士们，在这场战斗中也伤亡惨重。”

　　一声轻叹自女王的口中传出，她从身上取下一枚纹章递给下属，又将那只隐隐冒出黑雾的水晶球也一并推了过去，转头看了眼书房窗外，果然看到了那头沉默的银色巨龙。

　　“那么，这次战斗的结束又是因为？”

　　女王的话音未落，艾琳就有些激动地开口说道：“陛下，是维吉小姐——她在城墙上强行挣脱锁链，召唤出不死鸟暂时逼退了那些虫子，但是她本人也因为这件事情受伤很重，没办法控制权能，只能去了公共浴场强行压制不死鸟。”

　　这个答案女王的声音突然停止，她有些后悔地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浅金色头发的青年，许久后才再度开口。

　　“我早该猜到的……”

　　继承人出现所造成的权能转移让那女孩受尽折磨，又因为那条魔力锁链而无法与另一只不死鸟相认，而这些事情却被他们解读成了截然相反的方向，那位本就应该对她出手帮助的强者却因为他们一句话之故前往博鲁赫域寻求真相，在种种缘由之下无法做到及时回来，那些不定时出现的权能失控只怕就是因为他的继承人灵魂陷入痛苦的缘故。

　　“看来她是拿到了那支魔法杖——我去公共浴场看看她的情况，等你有空了，立刻传信给那位冕下让他尽快回来，梵妮莎。”自然之心微微点头，在意识到事情棘手之后毫不迟疑地走向书房入口。

　　“这次我既然做到在北境遇到危险的时候及时回来，就会尽我所能确保孩子们平安的，梵妮莎。”从房门里走出的前一刻，女王隐约听到青年柔和的保证。

　　“等等，”女王停顿了片刻，将桌上的水晶球向他推过去，“带上这个一起去，泽维尔，我总有种直觉，你一定会用到它的。”

　　青年沉默着将那只水晶球拿起来，小心地用双手捧住——这是他们特意趁着北境暖季前去梅林家族树附近进行过魔力加护的全新魔器，他还为了升级它动用了一部分梅林们隐藏在家族树周围的魔法师力量，只是现在看来，它给出的结果并不乐观。

　　等到代表自然权能的魔爵走出书房，女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窗边，整个人都被隐藏在铠甲之下，看不清表情。

　　“对于小赛丽娜来说，那个最后的时刻已经到了，对么，梵迪特？”女王忽然开口说道，“从赛丽娜去年时突然对我提起举行角斗这件事我就有点猜到，她怕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进化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大概这就是小赛丽娜决定立刻为北境留下一个后代的原因吧——她从出生时开始就被认定为北境未来的女王，也一直都在用这样的标准要求自己。在这个方面她一直都做得不错，我本来以为她是能够坚持到先祖的权能被传承那一天的。”

　　“梵迪特，就连你也……找不到她么？”漫长的沉默过后，女王的声音终于多了些颤抖。

　　“我甚至无法确定小赛丽娜现在是否还有清醒的神智，去那座山洞察看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人，就连那个养伤的小孩都没有看到，他们应该是在这之前就转移了，我有些担心他们是不是被卷进了先前的那场战争里，不得不和普通勇士们一起参战，或者是那个更糟的猜测，他们其实已经……”

　　“开始兽化的人类，就不会再属于这里，”北境的王者轻声呢喃着，“女神让我们留在这里偿还我们的罪，又为我们带来了这样残酷的诅咒，只要北境还存在一天，这诅咒便无法挣脱，而女神却从未赐下过神谕，告知我们这样的痛苦要到何时结束。”

　　“我，再出去看看……”巨龙长叹一声，默然，“如果能找到其他半兽人，应该还能得到关于那两个孩子的其他消息。”

　　女王微点头，戴着铁手套的右手按住窗框，盯着那里镶嵌的寒冰魔法石静静看着巨龙远去的方向。良久，她看着手套上那条破旧的绳结，有些失神。

　　“当年我向你保证过，倘若我们能拥有一个后代，我必将尽我所能保护那孩子，直到那孩子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为止……”

　　违背了那个约定的不只有他，或者说，自然之心冕下已经做到了那个约定中需要他做的所有事情，甚至他做的还比她想要从他这里得到的多得多。

　　从来都不曾亏欠过，也就谈不上赎罪的说法，属于梅林家族的自然魔爵也不应该因为她的缘故永远被北境诅咒困锁着。只是在最后的牵绊情况不明的时候，他们都默契地选择了不再提及这些。

　　女王很快离开了窗户，走向那处常年被风旋笼罩的遗迹入口。

　　环绕在遗迹外的风已经消失，那处遗迹只需要一点魔力就能够激活，女王走向那处风眼中的祭坛，很快就穿过祭坛来到先祖庭院之中。

　　“柏斯图拉阁下，如果您现在能够清醒过来——我有些事需要和您谈谈。”

　　……

　　绝望平原的积雪早已在烈焰权能的灼烧中融化摧毁，有大半年时间都一片白茫茫的地面在火焰中燃烧崩塌，暴露出无数坑坑洼洼，通往地下的洞窟。

　　战斗被迫中止之后，进攻要塞的昆虫们就像是收到了某种指令似的迅速撤回，它们并未留意到有一道背生翅膀的身影紧随其后，仿佛是受到蛊惑一般悄然潜入地底。

　　赛丽娜握紧自己的武器双锤飞在半空，跟随着那些虫群深入的方向一路前行。

　　她很快就发现那些昆虫们在撤退时井然有序，向前飞行了很长一段距离都只能看到许多位于地下的甬道洞窟，洞窟中普通迷宫一般发散出无数走廊和小洞，那些昆虫们实际上如同等级森严族群般生活在一起，每一只昆虫都拥有着独属于它们的地底居所——一处狭窄黑暗，永远都伸手不见五指，见不到阳光的小洞。

　　转化为半兽人之后被强化的目力让新生的半兽人能够勉强分辨出周围的情形——半兽人的身份并不会引起那些昆虫们的戒备，它们甚至会将她当作同类，每一只昆虫都搬动着一些碎片运往地底更深处。

　　那些碎片看上去像是在死亡后破损的灵魂，或是其他的一些杂乱东西，有破碎的武器和铠甲，也有人类的尸骨碎片，或者未来得及被昆虫啃食殆尽的魔兽骨骸……

　　默不作声地跟着它们飞了一会儿之后，赛丽娜发现这些普通的昆虫们只会居住在庞大地下迷宫的最浅层，再深入时，那些昆虫就渐渐具备着人类的形态，也比其他人更加具备与人类等同的思维能力。

　　它们操纵着那些最底层的存在，让那些没什么自主意识的昆虫为某些隐藏在更深处的存在进献东西。

　　半兽人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的行踪，但她很快发现这是不可能的——再向下走，她就看到了那些更加强大的昆虫怪物们，它们已经具备一部分人类的思考能力，为首那只半人半蜘蛛形态的怪物很快就拿着一把破破烂烂的短剑将她拦住，用一种尖锐得仿佛昆虫嘶鸣的声音向她说话。

　　“是新来的‘爱瓦弥’吗？你的居所在更深处，”说话时，昆虫用那双复眼叮紧了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爱瓦弥’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变成这样的形态。”

　　“是的，”赛丽娜谨慎地开口，她很快发现这群昆虫对待半兽人形态的存在不算戒备，就尝试着伪装那种尖锐的昆虫嘶鸣声进行回答，“属于我的居所在哪里？”

　　“强大的‘爱瓦弥’们都会居住在蚁后的周围，你的虫仆很快就会出现，你可以去捕食更多灵魂，让它们变为你自己的虫仆，”昆虫嘶叫着回答了她，“拥有虫仆以后，你就会获得蚁后的信任，我们伟大的蚁后热爱那些能够为她获得更多灵魂的忠诚‘爱瓦弥’。”

　　赛丽娜谨慎地点头，按照那只昆虫的指引继续向地下飞行。

　　得到了那只名为“爱瓦弥”的昆虫认可后，所有的昆虫们都向她包围过来，引领着她前进的方向，而她很快就来到了它们想要让她居住的那处地方。

　　一间类似于人类居所的洞窟，墙壁边上甚至放了一些旧家具。她再向前走动一段距离，就看到一处仿佛是个收藏室的地方，那里放置着无数具人类的盔甲和骨骸——那些白骨被完好地保存着，躯壳一直存在于此地，但他们的灵魂去向何处，对于赛丽娜而言却已不是一个独属于北境的秘密。

　　它们褪去了人类的形态，被这群昆虫同化，并在无尽的厮杀和互相吞噬之中成为一个被“蚁后”污染了灵魂的昆虫怪物。

　　这也是北境那些足够强大，并离去的先祖们，最终仅有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