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485、盗火者（81）

　　魔法阵外充斥着昆虫的鸣叫声和令人牙酸的振翅声，长时间的战斗也很容易让人陷入绝望情绪很难走出来。

　　疼痛和死亡看得多了，人也会渐渐在战斗中变得麻木，身上添了几道伤口也无知无觉。

　　维罗妮卡沉默着握紧了自己手中的魔法杖。这一次她已经不敢再越级使用范围魔法了，只能控制着手里那支魔法杖，操纵权能赶走那些飞到自己面前的怪物。

　　但这也足够让她灵魂中的鸟类在不久之后就开始失控了——它拼命想要挣脱自己身上最后的束缚，这让她的每一次魔法使用都会带来一阵剧痛。

　　但她现在已经不能停止了——被迫受伤撤退的人实在太多了，她的身后早已没有可以取代她守住这里的人。

　　只要她在这里倒下，原本就已脆弱不堪的防御就会被撕开一道口子，将更多的怪物放进来，维持着整个要塞的魔法阵也会被打破，造成更加无法挽回的可怕后果。

　　恍惚间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她的面前成型，变成一只仿佛是蚂蚁的生物，维罗妮卡机械地抬起魔法杖将那东西打散，但那种突然出现的生物却越来越多，它们不断地在所有人面前成型又消失，极大地干扰了守城人的视觉，这对于更擅长近战的勇士们来说，一个判断失误就往往意味着重伤或死亡。

　　短短的时间里接连发生了太多事情，某个名为命运的齿轮像是突然间加速旋转起来，将她和她身边的人尽数卷入其中又无法挣脱。

　　维罗妮卡微微咬牙，在重新开始守城以来的第一次，她将自己体内的所有权能——包括周围环境中逸散的烈焰权能在内，全部注入那支神奇的魔法杖。

　　在一个短暂的片刻，燃烧的烈焰权能遍布天际。它们打散幻觉，又撕开虫潮，隐约在空中形成一只让她在第一眼就认出来的熟悉鸟类。

　　金红相间的不死鸟展开双翼，缠绕在它身上的锁链寸寸崩断，又在权能的灼烧之下彻底化为乌有。

　　又是一阵剧痛自灵魂深处传来。

　　最后的枷锁被挣脱的一刻，她似乎在天空中看到了一双间隔千万年岁月和亿万距离投过来的眼睛——银白色的眼瞳无悲无喜，仿佛看透了某种命运的本真，却又选择了对即将发生的所有事情视而不见。

　　不过这也足够了，哪怕只是片刻的聚合成型，属于烈焰权能本源的不死鸟也仍旧克制源自黑暗的恶魔力量。

　　火焰对那些天上的飞虫形成了绝对震慑，将它们暂时逼退，不敢再上前一步。

　　离得最近的昆虫怪物们纷纷从空中掉落下来，化作火球燃烧殆尽。那些不受控制的权能火焰却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仍在虫群中不断扩散着，肆意毁灭着它们所碰到的一切东西。

　　冰原上的积存雪被融化，露出坑坑洼洼的斑驳地面，被寒风一吹又立刻结了冰，冰面反射着火焰的暖色，也在火焰彻底熄灭后被冻成一片反射着阳光的镜子。

　　又是一阵力量消耗过大的虚弱感让维罗妮卡眼前发黑，灵魂的疼痛也让她没有力气去思考任何事情了，那只刚刚挣脱锁链的不死鸟全身是伤，流血不止，就连不死鸟特有的自我修复能力都已经跟不上过重的伤势。

　　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已经有些受伤的身体，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那些不受控制的权能碎片却还是不断地往她的方向飞过来。

　　维罗妮卡低声拒绝了想来帮助她的治疗师们，自己扶着城墙软倒着无法动弹。她艰难地将整整一瓶魔力回复药剂都灌了进去，这才觉得自己的情况勉强好了些。

　　她的身体伤得不太重，现在甚至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她的灵魂形态却像是在强行挣脱最后的锁链时受了重伤，那种源于灵魂的剧烈疼痛让她眼前一阵阵止不住的发黑，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和虚弱前所未有，她甚至觉得自己是又被人送回到了那处智慧泉的泉池里，忍受着痛苦等待锁链被取下。

　　值得庆幸的是虫潮已经被她的不死鸟勉强逼退，城墙上也迎来了短暂的休战时间，她暂时不用担心自己会立刻需要继续使用魔法。

　　维罗妮卡握住自己的魔法杖跌坐在地，在一片狼藉的城墙旁边，她低头看向那片被火焰烧成黑乎乎颜色的绝望平原，那里的冰层已经化开了不少，隐约能看到地面下那些坑坑洼洼的隐藏空间，却找不到卢西恩所说的那个所谓的蚁后究竟躲藏在何处。

　　她当下就觉得自己又坐不住了，整个人都乱得厉害，因为她完全没有了任何有关于卢西恩的消息，也没有任何能够感知到他的办法，无论是他本人还是他的灵魂。

　　这样的认知让维罗妮卡不自觉地感到心慌，却又无计可施，因为这些事情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好像只是一夜之间，北境的一切和她的生活就乱成一团，快得让她毫无准备时间，只能被动地去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不到两个月前，她还在自己的恋人和北境的一群王室成员们陪伴下试着自己结婚礼服，一起准备几天后的婚礼。等她忙完了先祖遗迹的事情，就听说了赛丽娜公主刚刚生下女儿的事情，在那之后她还和卢西恩一起为刚刚出生的婴儿送上了祝福。

　　出生在北境的婴儿不多，但每一个出生在北境的婴儿都是大家的珍宝。他们无论男女都需要从小开始进行严苛的训练以适应北境的环境和生活，但这并不会改变他们会被自己所有家人们关心，并在除训练以外的其他时候得到亲人们精心照顾的事实。

　　那个时候，她身边的一切都是多么美好啊……

　　她即将拥有一间全新的实验室和一些关心她的新家人，她最爱的恋人也将在不久后的未来成为那个会一直陪着她的人。

　　在那之后，他们会在暴风要塞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小空间——等到他们的生活再度稳定下来，或许他们也会像赛丽娜姐姐一样拥有自己的孩子吧，但这事情最好不过了。

　　她会拥有另一个与她有着血脉关联的亲人，如果她的孩子感兴趣，她可以像艾达公主照看小里昂那样教他或她做些魔药，让自己的孩子像赛丽娜姐姐和卢西恩他们小时候那样，自由自在地乘着驯鹿雪橇奔跑在冰原上。

　　她是那只需要承担自己责任的不死鸟——现在看来，她已经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因为她的头因为灵魂受损的缘故疼得厉害，让她的意识都直发晕，只现身了片刻的不死鸟也让不少经过她的朋友们欲言又止地在她身边站一会儿，像是想要对她说些什么。

　　“维吉，你还好吗？”脸色苍白的艾琳和沃伦像是想要尝试着靠近她，却又害怕她身边那些还没来得及散尽的烈焰权能碎片，就只能犹豫着站到她的身边，尝试着通过那层在她周围闪烁的明灭火星和她说话。

　　“你现在看起来简直太糟了，维吉——你身上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如果你能控制住你周围这些东西，你需要立刻去找个地方休息，不能再留在这里了。”艾琳探着头看向她，却又害怕自己的靠近会让她感觉更糟。

　　“这不是身体的事情，是灵魂的伤口——女神啊，她的灵魂简直伤得太重了，现在还没有止血，再这样下去她会活生生疼死的！”沃伦也在她身边补充着，“她的不死鸟一直在流血，还在烧自己的伤口！”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灵魂形态出了问题，但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身边的那些火焰，维罗妮卡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她在没有继承权能的时候就在强行动用权能的本质，但她已经不得不这样去做了。

　　“沃伦……先让我自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如果太靠近的话，我可能会烧到你们的。”维罗妮卡忽然微妙地理解了烈焰主宰冕下为什么会不得不经常留在那座公共浴场的寒冰浴池里。

　　“可是，你现在的样子……真的没事吗？如果你的权能再控制不住的话怕是会崩溃的——烈焰权能代表着毁灭，这可不像别的！”

　　“我知道，”维罗妮卡苦涩地弯了一下嘴唇，“还好这次情况还算能够控制住，我等会儿能站起来了，就去公共浴场那个池子里自己坐一会儿，我应该能够控制住的。”

　　“可是，维吉……”艾琳微微张口，却还是不敢隔着无数团闪烁个不停的火球火星再靠近一些，沉默了有一会她才艰难地开口说道，“我现在立刻给你清理一下公共浴场，无论你需要哪个池子都可以。”

　　“没关系，我……歇歇就好了。”

　　说完这话，维罗妮卡没来由地感觉到自己一阵疲倦。

　　如果她真的是那只需要在某天承担某种责任的不死鸟，她就更应该留在这里，守住世界之树了——她早在几年前就听卢西恩讲过那个有关于烈焰主宰封号的事情，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博鲁赫的黑石城堡，也没有更多地想过未来会是什么样子，谁都没有想到书里传说故事中的某一些竟然落到了他们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