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473、盗火者（69）

　　北境，冰王宫。

　　女王的书房里油灯亮起，被临时叫来坐在书桌下首的几位军团长们本是表情略显疲倦，却在听到两个年轻人的说法之后立刻表情严肃起来，有些后怕地相互打量着。

　　“先知阁下，您真的能够确定那是某一位恶魔在北境现身？”阿尔文军团长面露迟疑，小心地看了眼坐在书桌后方，沉默不言的自然之心冕下，“恶魔出现的事情必定要严肃对待，如果我们这次碰到的是一位实力强大的主恶魔或恶魔仆从，整个大陆都将有可能陷入灾难之中，我们必须要立刻做好全力抵抗的准备。”

　　“正是这样，”说到这里的时候，自然之心的语气中多了些沉重，“距离上次死亡之海的封印松动事件还不到二十年，这里就又出现了新的情况，上一回恶魔突然降临在一次加冕之中带着许多老鼠，全城的人都没有逃脱，还有再上一次——几百年前，携带恶魔力量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疯狂啃食他们能够看到的一切，和他们接触的人都逃不过，变成与他们相同的样子……如果只是无意识的力量散佚，排查出可能携带恶魔种子的人，将他们隔离就行了，最糟糕的猜测就是那个隐藏在暗中的恶魔既然能够将自己的种子送入冰王宫，这或许就说明祂的某一道意识早已降临，正隐藏在暗处悄悄窥探着我们。”

　　“陛下，我认为我们有必要像以前那几次情况发生时那样，对暴风要塞的居民们立刻进行全部排查，立刻找到可能出现的魔种携带者，刚刚到达北境的那几支商队最好是多派些人手盯紧了，”说话的是皇家骑士团一位维罗妮卡没有见过蓄着大胡子的军团长，后者将自己长及腰部的胡萝卜色胡子拢到一边，很快就说了一句让她有些失望的话来，“我们这次发现得还算及时，但无法确定这是哪一位有过记载的主恶魔的力量，在排查进行期间再度聚集有可能会发生像上一次梅林陛下加冕时相同的情况，我认为先知阁下的婚礼最好暂缓延期，其他需要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活动也一并延期，等到排查结束之后再正式举行。”

　　“如果说，真的是那个冰原下的东西开始苏醒了，只是在要塞中排查会不会太不保险了？”女王蹙眉说道。

　　“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倘若恶魔的本体已经醒来，祂彻底降临之时会伴随着无尽的枯萎和火焰，所有生命都无法存活，现在看来这似乎只是像以前那些事件一样的权能试探，”自然之心仔细想了想，又道，“虽然这个说法不大合适，不过应该没有任何一个势力有着比梅林们更加丰富的对付主恶魔的经验了，为了保险起见，我亲自回一趟梅林家族树，向霍恩海姆的女神教会升级赐福，把教会里那件艾希尔之眼暂时借回来阻挡恶魔——但我可能需要借走梵迪特一段时间，单凭我自己可做不到用最快的速度往返于两个地方。”

　　“可……”卢西恩条件反射地开口说道，下一刻就回过神来，低着头握住自己的先知权杖，静悄悄坐回原地握住恋人的手背。

　　这个抉择也让女王的眉目间带上迟疑，她有些歉疚地看了眼自己的小儿子，就连自然之心冕下也在一声轻叹过后选择了沉默不言。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年轻的先知究竟有多么期待这场婚礼，却没想到这样的变故偏偏发生在婚礼的前几天，就连那位提出这个建议的军团长都有些抱歉地抓了把头发。

　　“维吉小姐，以后我能用的魔药，我都从你那里多买些回去！”

　　维罗妮卡轻轻摇头，表情虽然失望了些，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平静：“没有关系，这只是一次不可抗拒的时间改变，保证事情顺利和要塞的安全比一场婚礼更加重要。”

　　说完这话，她看到女王对她微微点头，像是要为了她刚才的解围而向她表达感谢。

　　“北境的上一次眷属排查也隔了二十年时间了，为了确保暴风要塞普通住民们的安全，我们有必要立刻将此事重启，像上一回那样进行就可以，”说到这里时，女王的声音听起来疲惫极了，“彻底的排查需要一段时间，至少一个月，按照以往的恶魔们大量增加人类眷属的手段，他们很可能会挑选众人聚集的场景放出更多恶魔种子——明天早晨立刻去通知其他人，除了即将到来的婚礼以外，其他的大型庆祝活动也全部延期吧，约翰。”

　　“可是，陛下，如果那位恶魔再对先知阁下动手的话？”大胡子团长仍觉得有些不放心。

　　“我会在离开之前给整个王宫区域重新画一个魔法阵，”自然之心很快说道，“只要不是和我同等级的那位亲自出手，这个魔法阵应该不会出问题。”

　　“如果是冕下您的防御魔法，那肯定值得放心的。”几位在场的守卫同时松了口气。

　　果断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之后，女王立刻在书桌后向自己的下属们安排了一系列针对恶魔的新举动，维罗妮卡和卢西恩也被临时安上了不少工作。

　　作为在自然之心离开后唯二拥有直接窥探灵魂能力的人，维罗妮卡需要和沃伦一起帮助前去排查的王宫守卫，用灵魂之眼辨认那些可能被种子寄生的居民们。

　　等到最后军团长们依次领命离开，书房里只剩下几位家人，女王从书桌后起身，在两位后辈的肩上各自拍了拍。

　　“这件事委屈你们了，”女王轻轻摇头，说话间不无担忧，“等到你这里的事情忙完，你们可以去梅林家族树前再签那个契约，如果北境真的有恶魔出现，这里居住的人就都将陷入危险之中。”

　　卢西恩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后者仿佛正在思考着某些事情，并没有对他们的谈话太过留意。

　　他刚想开口向自己的母亲说些什么，身边的人就突然抬起头来，轻声向女王提议：“陛下，如果说，我们能够现在将那个契约签订下来，等以后去了梅林家族树之后，再向家族树祈求赐福的话，会不会和您与自然之心冕下原本的安排有所冲突？”

　　这句突兀的提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自然之心在一阵愕然之后忍俊不禁地转过头去，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他的儿子因为这话而突然窘迫地涨红起来的表情。

　　“这其实并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你们并未在婚礼上签订契约而是在今天晚上，这似乎对于你们来说有些太着急了，它看上去也不怎么像是一个正式的仪式，”女王毫不介意地笑出了声，“怎么，你是在担心着卢西恩这孩子以后不会和你完成婚礼么，我亲爱的小维吉？”

　　“我怎么会这样做！”卢西恩不服气地小声说道，“我想我比所有人都更不希望那场婚礼延期，但是今天晚上也确实……有点快。”

　　“不是的，陛下，”维罗妮卡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同样若有所思的自然之心，“自然之心冕下，我只是在卢西恩说过自己看到的东西之后总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在针对卢西恩去设计着什么一样，如果现在就签一个契约的话，我至少可以在自己不放心的时候在他身边看着他，也能够直接通过那个契约感知到他的情况……应该是可以的吧？

　　“卢西恩刚才对我说，他听到了一阵只有他一个人听到的歌曲，正是这段歌声让他被恶魔的种子找到。”

　　女王的手停顿在维罗妮卡肩头，人也若有所思地停顿了动作。

　　“一阵……歌曲么？那我或许需要拜托一个能够帮忙暗中调查的人。至于签订那个契约的事情——泽维尔的防御魔法非常强大，就连我当初也……恶魔种子的事情以前也曾在北境发生过，要是看来只需要像以前一样应对，你放心在王宫里住着就是了，小维吉。

　　“还有，这段时间要塞里会有些乱，让你继续住在你的魔药铺子里我们也放心不下，不过，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其他一些特别需要令人担心的事情不是么？”

　　说罢，女王向自然之心微微点头，很快起身走入城堡外的风雪之中。

　　“这个你们先拿去，”犹豫了有一会儿，某位自然之心拿出两枚戒指造型的魔器，“它得到过教皇陛下的亲自赐福，在某种程度上能防止恶魔的侵蚀，我本来是想要把它留着给你们做婚戒的，现在看来还是提前给你们防身吧。”

　　维罗妮卡毫不迟疑地将戒指拿过来戴在手上，那枚戒指上有一个精巧的，代表着梅林家族身份的树形纹章，她将它戴上之后，立刻就觉得自己精神随之一振。

　　不论它有没有抵抗恶魔力量的赐福，她都已经感知到了它对使用者魔法的加成效果。

　　“谢……谢。”她不好意思地收下了这份有些提前的礼物。

　　某位自然之心冕下这回才像是总算对他们放心了些，他微微点头，看着他们一起离开书房。

　　话虽如此，维罗妮卡却仍是感到自己有些放心不下。她的心不知名地跳得厉害，和卢西恩一起走回王宫小屋的时候，她忍不住抱紧了他的手臂，想要从这样的动作中得到些许安心感，但这却只让她的心中更加不安。

　　“你已经答应过我了对吧，卢西恩，”她轻轻靠在恋人的手臂上抬头看向他，“今天晚上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睡。”

　　“是，我答应了，我们回家以后就休息吧。”卢西恩也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复杂，经过刚才的危机之后他同样也想要一直将她放在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心里紧张的时候，倒也没什么其他太过暧昧的心思，只是想通过这样的行为来确认她存在。

　　二人回到王宫小屋的时候，小屋中的壁炉中只剩了些残存的火星，屋内的温度也比平常时候冷了许多。

　　卢西恩去后院搬了柴火，重新将炉火升起，等到房间里重新温暖起来，他发现他的女孩已经换好了睡袍，正蹲在壁炉前熟练地翻着几串烤肉。

　　“你来得正好，卢西恩，”维罗妮卡拿起一串刚刚烤好的驯鹿肉串递给他，“在女王陛下书房里的时候我还觉得有点饿了！”

　　“我来吧。”卢西恩将她手里的工作接过来，和她一起坐在温暖的壁炉前分享烤肉。

　　这样的舒适感让他的心情放松了许多，哪怕他们都因为疲倦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靠在对方身上将东西吃完，他也依旧会因为她的存在而感到心中熨帖，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幸福感，习惯成而然地将她的头发拢到身后。

　　等到肚子被填满，人也感到一阵困意袭来的时候，他才看到她正从自己房间里抱出兽皮被子，想要将它放进他的房间，却又在房间门前顿住脚步，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局促。

　　“卢西恩，我……可以进去吗？”维罗妮卡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会儿，脸色慢慢红了起来，“啊，我是说，我以前从来都没进过你的卧室，我怕你会在意这个……”

　　卢西恩在一阵脸上发烧之后，前所未有地庆幸自己平时总会整理好房间里的东西，不至于在她想要进去的时候只能看到一大堆乱七八糟。

　　“当然，你完全可以进来。”他深吸一口气，犹如公开处刑一般将自己的房门打开，眼角余光瞄着她的反应，却见他的女孩似乎满不在意地看了下他卧室里的小书桌和矮柜，以及那些整齐放在书柜里的书，转到那张看上去似乎够大的木床前。

　　“我……可以把这个，放在这……”她后知后觉地开始感到脸上直冒热气，有些尴尬地从喉咙口挤出声音，“我是说，这应该足够……大。”

　　卢西恩觉得自己像是因为害羞过度反而冷静了不少，他走上前去，从她手里接过那张兽皮，又将床上原有那张自己的推走一半，很快铺上了她的。

　　“好了，我去处理那盏灯。”真到了这样灯光昏暗暧昧，二人相对极度尴尬的时候，卢西恩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得欢快，就连说话都像是变成了某种艰难的事情，只能尽可能地让自己的意思被表达得更加简短些。

　　他走向桌上放着的油灯，见她很快就钻进那张属于她的兽皮，将自己裹成一个毛茸茸的长条形，这才轻轻将灯光吹灭，任由庭院里昏暗的月光沿着被木栅封起的魔石窗子点滴透进来。

　　轻手轻脚地躺到床上，又盖上了自己的兽皮被子之后，他发现她像是也因为这古怪的气氛而有些难以入睡，一直用兽皮将自己裹成一只蝴蝶蛹，在他的身边翻来覆去地调整着姿势。

　　可是，现在睡不着的人又何止她一个？

　　卢西恩在看着她翻来覆去有一小会儿自己也被弄得有些清醒了之后，总算忍不住叹着气将她连人带被子全都抱了过来，努力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想要让自己睡过去。

　　裹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的维罗妮卡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只会打扰到他的睡眠，连忙停在原地任由他抱着，一动也不敢动。

　　“晚……晚安，卢西恩。”她躺在那些让自己热得直冒汗，却又不大敢钻出来的兽皮里，犹豫了有一会儿自己该向他说些什么，最终，她却只能干巴巴地这样对他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