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403、梦中人（4）

　　都城的圣诞集市分外热闹。

　　足有一整条街区的范围都被各类卖东西的小摊位占据得满满当当，无数来自各国的面孔将这条街道变得人挤人，他们两个只能在人群中双手交握，随着人流艰难前进，努力不让对方被冲散在人海里。

　　这场景又让周浅觉得有些熟悉，恍惚跟着人群向前走去。

　　“啊，浅浅你看，这里有卖热红酒，你要来一杯吗？”她身边的兰尼忽然握紧了她的手，轻声开口询问。

　　“好啊，”周浅欣然同意，“我也有好久没有喝过热红酒了，还真是有点想念热红酒这种特殊的味道……哦，对了，还有旁边的夹克土豆，我记得我上回来这里的时候就曾经买过它，这家的夹克土豆味道不错，还有对面那家卖的圣诞曲奇饼，很好吃，也没那么甜。”

　　说到这里，她话音一顿。

　　——她应该根本就没有去过任何圣诞集市，也没有到过首都，但这处集市中的场景对她来说简直太熟悉，就好像……她真的曾经来过这里，一家一家地仔细逛过这些摊位似的。

　　甚至，她觉得她不仅来过，还曾经在这处集市里买过不少小东西。

　　不远处那家卖圣诞水晶球的摊位她曾经驻足停留过好一会儿，还因为最大的那只里面有座城堡的大号水晶球而犹豫过，因为携带不方便只能万分不舍地放弃了；街边行走的小贩手里会兜售烟花棒，将它们点燃就会有白光短暂地停留在指尖，她看到的时候买了不少；还有一处摊位专门出售圣诞节壁炉前悬挂的袜子，各种颜色的都有，做工非常精致且价格不贵，她似乎还在那里买过几个自己喜欢的样式。

　　没等她回过神来，她的人就已经到了那处卖圣诞袜的摊位前，伸手取下挂在摊位最上方的一个深蓝色袜子拿在手里摆弄。

　　“你想要这个？”她身边的人轻轻笑了下，“我买给你吧。”

　　“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它很适合你。”周浅将那只蓝色袜子挂回去，反手取下挂在它旁边一个紫色的，比了比颜色之后放进他手里——她总记得自己好像是把这两只圣诞袜全都买下过，买下它们的时候，还在想着自己能不能向圣诞老人许愿要礼物的事情。

　　“啊，谢谢，它的颜色确实很漂亮，我很喜欢。”少年将袜子收了起来，在摊位上选了选，拿了几个样子适合她的也递到她手里，“这些送给你，你可不要拒绝啊！”

　　“怎么会，我开心都来不及，”周浅笑着收下来，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旁边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个穿着校服短裙和黑色毛衣的女孩站定，像是在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己买礼物。

　　她一头深棕色的浓密长发编成一条粗辫子盘在头顶，手里抱着几本文学和历史相关的教科书，周浅看过来的时候，她正有些出神地看着摊位上那些被悬挂得满满当当，让人眼花缭乱的圣诞装饰，以及不远处街口那棵足有十米高，围满了正在拍照的游人的巨大圣诞树。

　　那棵树上缠绕着无数会不断变换颜色的霓虹灯，以及厚厚的假雪花，无数大大小小的假礼物被挂在树枝上，许多铃铛随着微风吹过，间或叮当作响。

　　女孩的样子又让周浅感到一阵熟悉，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请问，你是谁？”

　　那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女孩抬起头，黑色的眼睛同样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她。

　　“我叫萝拉，很高兴见到你们，”女孩很快就笑了起来，“你们也是在等待着圣诞老人送礼物的吗？”

　　“萝拉啊……”这个名字对于周浅来说自然也是熟悉的，她甚至不知名的会想起一间狭窄逼仄的圆形卧室，以及那个在血泊中永久合上双眼，过早憔悴了的少女——但这绝对不是眼前的她，因为她遇到的这个女孩萝拉看上去甚至还没有到选择大学的年纪，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干净的冬季中学校服，明显是被她清洗打理得不错。

　　一种说不出的奇怪心情让周浅又在眼前那个出售纪念品的小摊上挑选了一个可以打开开关的水晶球，将它简单包装之后放进萝拉手里——就是那个曾经让她犹豫了很久却没有买下的小小纪念品。

　　接收到对方疑惑的眼神，周浅只是笑了笑，轻声说道：“给你的圣诞礼物，还有……圣诞快乐，萝拉！”

　　女孩小小地欢呼了一声，打开水晶球下方的开关，看着球体中那座小小的白色城堡，以及城堡上方随着音乐响起而闪烁着的彩色光带。她开心地将水晶球抱进怀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了句谢谢，向赠送礼物的“圣诞老人”道别之后，就拿着自己的水晶球和参考书，快活地跑走了。

　　“我们也先从这里离开吧，这里太挤了。”在她还恍惚着尝试思考的时候，她身边的少年又一次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走过一片积雪的小街，来到一张位于海边的长椅前。

　　这里已经不再有集市的热闹，世界像是转瞬间就静了下来，只有一点薄雪簌簌地从树梢上落下来，却并未让她有过任何寒冷的感觉。

　　周浅抱着自己买过的食物和小东西在长椅上坐下，抬头看着那些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天上的极光。

　　手里忽然被人塞了一根烟花棒，她怔了怔，这才发现它已经被点燃，在她指间微弱闪烁着，如星辰明灭。

　　她抬眼去看那个微笑着回看她的少年，那种说不出的熟悉和恍惚感又一次席卷而来，让她忍不住坐得离他更近了些，哪怕她其实并没有任何寒冷的感觉。

　　烟花棒在指间闪烁，她的身体也被他揽过去，紧接着，他的唇就覆上了她的。

　　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美好得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而她对这种只有恋人之间才会去做的亲密行为完全不排斥，甚至主动靠近了些，将自己缩进他的怀里。

　　——看吧，这里没什么不正常的，还会有比这更加完美的吗？

　　周浅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水杯里的老鼠，明明能够做到从那些日常的蛛丝马迹里找出真实，内心却有一股强烈到无以言表的冲动让她留下来。

　　留在这里，好像也确实没什么不好的。

　　她揽住他的肩头，慢慢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晚间，一座金碧辉煌的豪华剧院里。

　　周浅坐在vip包厢，低头看着下方舞台上的古典芭蕾演出。

　　一身黑色裙装的芭蕾演员黑发黑眼，身姿灵动曼妙。她轻盈地在舞台中央旋转跳跃，又用一个难度极高的动作赢得了所有观众热烈的长时间掌声。

　　“凯尔叔叔本来是不同意白玫阿姨挑战难度这么高的角色，但白玫阿姨坚持要。”浅棕色头发，年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艾迪趴在包厢旁边，小声对周浅说道——他是兰尼的表弟，也是带她来首都的伊莎贝拉的亲弟弟。他们姐弟俩的母亲索菲就坐在一边，静静看着舞台上正在全心表演的好友，原本那张看上去略显严肃的脸也因为心情的缘故，显得和蔼了许多。

　　这位罗斯切尔德家族真正的话事人并未有过明确被记录的婚姻关系。她独自一人带大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对于自己那位父母亲极少回到霍恩海姆的侄子也多有照顾，具体表现为索菲对自己侄子带来的特殊客人十分照应，看到周浅模样的时候，索菲甚至破天荒地拉着她的手，一副十分满意的欣慰模样。

　　“如果梅丽莎知道他儿子竟然自己找了女朋友来，她一定会想也不想就从国外冲回来，”索菲微笑着拍了拍周浅的手背，“不必感到紧张，亲爱的孩子，玫已经有几年没复出参演过了，她的公司也运营得不错——听过贝拉的说法之后，她也对你有点……呃，小小的好奇，我向你保证，真的只有一点点。”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像婚前必备步骤见父母了，哪怕对方的“父母”看上去对她十分满意，但周浅的心里也还是多少有了些紧张的忐忑感。

　　仿佛已经有许多事情发生过，根本不局限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里——但他们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是这般熟悉，就像是她和他们其实已经认识了很久一样。

　　“啊，你好，我们来晚了吗？”几道年轻人的声音忽然出现，打乱了她本有的思路，也让这间剧院包厢里的所有人全都转头看了过去。

　　西德尼和特拉维斯已经换上了一件看上去更加正式些的西装，他们的身边还有两个让周浅同样熟悉到一眼就认出来的人影。

　　白色头发的沉默年轻男人面容有些偏向柔和的秀美，走进包间里之后只是向坐在自己前方的兰尼点了点头，很快沉默下来专心看演出；另一位短发女子一身干练的男士西装，走进来之后就友好地向索菲打了个招呼，顺势坐到了她的身边。

　　“鲍德温和坎迪拉……”周浅喃喃地叫出了这两位新来者的名字，在所有人都没有给她正式介绍过之前。

　　“哎，莎莎姐你怎么知道的？”坐在她身边的艾迪好奇地问她，“鲍德温哥哥刚刚赢了全国赛马会，还有坎迪拉，她总是在联赛的时候和贝拉姐姐抢冠军的！”

　　周围的声音仿佛都在远去，只留下艾迪好奇的称呼声。

　　“哎，莎莎姐，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周浅蓦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捂住耳朵，在众人或惊讶，或带着些担忧的注视中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抱歉，我想我需要出门冷静一下……我很快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