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398、蓝莲花（2）

　　再度回到死亡之海庇护所之后，少年将那些有关灵魂的法术和记录分别送进神庙和浮空城堡，没有经过多久，他就听说了那个救过他的人灵魂渐渐开始稳定的好消息。

　　在这些灵魂相关的知识上，那位穿越四千年而来的守墓人并未欺骗过他，他甚至从她那里更多地听说了奥丁这个名字，而他之前听说的就只有这位曾经的风暴天使，是死于那位救下他的魔王拜恩之手。

　　在此后的十余年时间里，少年也曾偶尔前往那处化为遗迹的废墟——他的朋友无法看到幽魂女子的模样，好奇和他一起来看过一次之后就失去了兴趣，不再愿意和他一起过来，而他每次前往那里的时候，它都像是被时光所遗忘，永远都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那里唯一拥有“生命”的守墓人，也确实如她所说，独自一人守着一片静默的遗迹，似是要伴随它安静地毁灭与消亡。

　　但她却仍会在每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样，用一如往常的从容语气向他打声招呼。

　　“啊，你回来了。”无论他回来多少次，她都会用几乎同样的语气向他问好，绝口不问他在这几年离去的时间里究竟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恭喜他一句他的实力又有所增长，他的不死鸟也开始不再频繁地对他的身体进行灼烧。

　　某一次少年回去看望自己的老师时，按照自己曾经保证过的那样，为她带来一束被装在花瓶里的蓝莲花——这种生长在热带的花朵被小心地用火焰魔法保存着，用撒卡巴迪最流行的黄金花瓶盛放，放在图书馆书桌上时简直和这片遗迹格格不入。

　　“谢谢你，很美丽的花，真好看的颜色……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它，却又仿佛能够闻到它的香气，”幽魂女子的声音轻灵如梦，“这就是那种在你的国家，代表着重生与往生的，神明最为喜爱的花朵？”

　　“撒卡巴迪的说法，蓝莲花的香气能够让人——包括神在内，感到迷醉，经常被用在各种重要的场合，或者赠送给一些重要的人，或许吧，”少年满不在意地耸了耸肩，“但那只是一种有点可笑的说法而已，据我所知，我们经常用它做香料，也就只有这样了。”

　　幽魂女子似乎因了这话莞尔一笑，并没有再就同样的话题说些什么，只是将遗迹图书馆中的另一部分书籍记录指给他。

　　“它们不能被带走——已经太旧了，长距离移动会毁掉它们的，如果你还需要它们，只能用抄写的方式。”

　　“我知道，我早就准备好了，”少年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拿出许多莎草纸，仔细看了看书架上的编号就开始对着那些典籍抄写起来，“我哥哥姐姐说要在神庙里帮我加建一座书房，专门放这些从遗迹图书馆里拿到的东西——还有奥列格，他一直说想要和我一起再来这里看看，但他被伊戈尔和拜恩看得太严了，总是拉着我说想要和我一起出去，奥列格还总是和我说他有了个喜欢的姑娘……”

　　“有了喜欢的人啊，真是件美好的事情，不知不觉的，竟然也到这样的时间了，”幽魂女子的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恍惚的怀念，“哪怕你的这位朋友不会再来到这里，也并不妨碍我为他带去祝福。”

　　“真是不懂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歌颂所谓的爱情，这在我看来很可笑，”少年不甚认同地小声吐槽，“按照你的说法，这只是一种看到一个自己感兴趣的灵魂时很想要认真研究一下的冲动而已，我面对着任何东西——书、莎草纸、魔器，都可以产生同样的感觉……”

　　“如果你足够幸运，遇到了它，或许你就会明白它究竟是什么，”幽魂女子的声音中破天荒地浮起一丝温柔与怀念并存的，极为明显的情绪，“和你的朋友一样，我也会把同样的祝福给你，奈菲尔塔利，或许在这之后的有一天你也会像曾经的我一样遇到这样一个人，她将教会你这世界上许多美好的事情，那些美丽、令人眷恋的情感与记忆，它们或许可遇不可求，但至少也能够达到在你看来值得歌颂的标准。”

　　“如果这真是一种幸运……奥列格那个家伙以前还说过想要娶我呢，我可不希望我以后还需要在研究魔器的同时去思考这种麻烦的事情！”少年忍不住对着天空翻了个白眼，“要是我以后真的不得不需要一个妻子——就算是妻子吧，我至少希望那个女人能足够聪明，不要笨到连我说句话都听不懂的程度。”

　　“这可是个很难达到的目标，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幽魂女子难得有了些打趣心思，语气含笑地调侃了自己的学生一句，“如果以后有这样的一个人，让你感觉到这个世界还有些值得期待的美好的东西——那么你也许就已经遇到那个你爱的人啦！”

　　“我很认真地想过了，并没有，”少年小声嘀咕着偏过头去，手下却仍在不停地抄写着莎草纸卷，“这些典籍是真的麻烦，太多语言我都不认得了——这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女子在白雾的遮掩下微微莞尔，却还是依照对方的意思转移了话题，继续谈论起和那些典籍有关的事情。

　　“那是最早的霍恩海姆通用语，存在于我们的世界……它应该和你关系不大，你去了我的世界之后可能就会找到懂得读写它们的人，但时间已经过了四千年，我也不敢保证现在的大陆还在使用同样的语言体系，私心里，我也不希望你真的前往那里。”

　　少年没有继续和自己的老师对话了，只是安静地埋头做着抄写工作。

　　这一次抄写完这些以后，他还不知道自己下一次会在何时回来。

　　他已经得到了这里的幽灵守墓人批准，将她图书馆中那些珍贵的典籍记录全都带回死亡之海庇护所，让它们在那里发挥出更大的作用——这也是庇护所的两位管理者所希望他从她那里得到的东西。

　　没有什么东西比未知的知识更加珍贵了。

　　……

　　同样的抄写工作又进行了几次，少年终于完成了遗迹图书馆的典籍搬运工作，也在撒卡巴迪刚刚被解放的神庙里拥有了一座属于自己的书房——它就建在正对贝拉湖的一片山丘上，紧挨着原本的神庙，他还可以自由自在地凭喜好对书房前的花园进行装饰。

　　而他在此之后也没有了再回死亡之海庇护所的时间——他被他的好友奥列格带着，一起炸掉了死亡之海庇护所外围的防御魔法阵，趁着家长没有留意到的时间里偷着溜了出去，来到那片守墓人曾经说过的，更为广阔的大陆。

　　这确实是一场更加惊险的英雄故事——他们加入了一个家族，知道了属于不死鸟传承的“故事”，也因为不死鸟的灵魂形态而拥有了一个强大的敌人，幸运地为人所救，却又开始对那个救过他们的人产生怀疑。

　　而那个曾经在他们不知前路的时候救下过他们的慈祥老者——坎特雷拉·博鲁赫，也在知道他们曾经前往过那处死亡之海要塞的时候提出了想要亲自去看一看。

　　当年那个在死亡之海刷海兽的少年，已经在大陆上的诸多权利争端之中锻炼出了些许敏锐，直觉告诉他坎特雷拉·博鲁赫对守墓人抱有极深的恶意。

　　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方的要求，不出意外地，他被那个看上去还算慈祥的老者小惩大诫，关了禁闭，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从博鲁赫家族的城堡里逃了出来，坐上前往死亡之海冒险的游船。

　　彼时，曾经的少年已经成长为青年模样，再度横穿死亡之海到达巨木要塞的时候，他才发现已有多年未曾有人到来的巨木要塞仍旧维持着原本的模样。

　　守墓人仍旧安静的停留在那座遗迹图书馆，曾经被他带过来的那只盛放着蓝莲花的花瓶也还在原地，只是花瓶中的蓝莲花早已枯萎成几根干瘪枝干。

　　“啊，你来了，”她像每一个过往时那样向他打了个招呼，片刻，看到他身上的衣服，以及那件衣服上刺绣的家族纹章，又恍惚地沉默了有一会儿，“博鲁赫家族……你果然还是遇到了那个人，坎特雷拉·博鲁赫，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你只会因为他而多出很多你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

　　“守墓人，你知道博鲁赫家族，还有坎特雷拉·博鲁赫这个人？”他震惊于对方用轻描淡写又熟稔的语气提起那个属于大陆的强大家族，而她的语气中也终于带上了掩饰不住的悲伤和仇恨，就连灵魂的颜色也泛起了一阵浅淡的灰色，不复原本的纯白。

　　“啊……我当然知道他们，那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毁灭权能继承人，还有不死鸟的事情了吧？”幽魂女子轻叹一声，“是的，这就是我一直在隐瞒你的事情——我本以为你会一直留在那处位于死亡之海的庇护所，根本不用去考虑有关那个人的事。”

　　“你一直不告诉我有关烈焰主宰和博鲁赫家族的事，就是因为……你只希望我一辈子都不去接触这些？”青年的声音隐约带上了些被隐瞒的不满和愤怒之意，“你怎么就能这么确定我无法承受这些？”

　　“我当然知道你可以做到，奈菲尔塔利，”守墓人打断了他的话，“你已经被不死鸟选择成为烈焰主宰的继承人，但坎特雷拉·博鲁赫绝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他对你说过的话，你一句都不要相信。”

　　“如果他即将到来……或许，那个时间也要到了吧，”说到这里，女子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些许解脱的轻松，“我会将我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东西教给你，你以后总会用得到它的——但在此之前，我所教你的这个办法需要你得到坎特雷拉·博鲁赫的一部分信任，或者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应该被称作是坎特雷拉·博鲁赫的灵魂也未可知。”

　　——可是，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会比我更清楚地知道博鲁赫家族的事情？

　　疑惑之意苏生而起，那个在漫长岁月中仿佛变得熟悉的灵魂也在此刻变得有些陌生。而对方却像是已经会意到了他可能会有的想法，第一次向他“说”起了一部分属于自己的真实。

　　“我当然会知道有关博鲁赫家族的事情，至少是四千年前的博鲁赫——如你所见，奈菲尔塔利，我在被困在这里，剥夺了名字之前，也是来自博鲁赫家族的人。”

　　许久的沉默过后，青年微微张口，对守墓人轻声说起自己来到大陆之后的部分经历。

　　他和好友来到大陆之后吃过不少亏，直到被坎特雷拉·博鲁赫所救，而他也在强大程度可与梅林家族比肩的博鲁赫家族之中拥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以烈焰主宰及不死鸟继承人的身份，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个还算是属于他自己的家族。

　　“洛伦佐·博鲁赫，这是那个人给你取的名字？”听到后来，守墓人的语气中多少带了些许慨叹之意，“啊，不不不，我并不是说这名字的意义不好或是其他什么，在我们的语言体系里，这个名字代表着胜利，至少在取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人并没有在针对你——如果你希望有个自己的名字，完全可以将它继续用下去。”

　　“守墓人，如果你真的是来自博鲁赫家族的人——那么你究竟是谁？”青年忽然语气急迫地问出一句。

　　“我的名字……你不知道或许更好，”守墓人的声音极轻，到了最后，只化作些许苦笑的惋叹，“至于我们，或许也该谈一谈有关于烈焰主宰的事情，还有下一步该做些什么了。契约即将失效，我也会把那个能够制约罪恶者灵魂的最终方法教给你，在此之前，我有件事情希望拜托你去完成。”

　　“你尽管说吧，如果是我能够做得到的事……”青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根据我对那位的了解，坎特雷拉·博鲁赫很有可能已经派了他的船队，跟随你一起进入死亡之海，找到这座遗迹图书馆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而我希望你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尽可能地获得那人的信任，找到那个被他囚禁着的东西，用我教给你的这个办法将它收回。

　　“在这之前……啊，很抱歉，我或许不应该继续这样去要求你的，请允许我向你说一句正式的告别。”

　　“在坎特雷拉·博鲁赫找到这里之前——我会再教你最后一种有关于灵魂的法术，它将会把我的灵魂从遗迹图书馆中解脱出来，让我重新进入轮回。”

　　“我只能这样去做吗？”青年的声音忽然愤怒起来，愤怒之余，更多了些许悲伤的茫然，“这种做法和让我亲手杀了你有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奈菲尔塔利——我还是更习惯这样去称呼你，”幽魂女子声音轻柔，“你只是在帮助一个整整被困锁在原地四千年，受尽苦难的灵魂得到解脱罢了。”

　　“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对么？”再开口时，青年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些许哽咽。

　　“不要为了这次离别而感到悲伤啊，奈菲尔塔利，死亡本身于我而言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另一次生命的开始——你忘了吗，你已经送了我能够指引灵魂重生的蓝莲花，”幽魂女子的声音难得带上了近乎欢悦的轻快之意，“如果我的灵魂得到解脱，它一定会跟随着那一抹蓝莲花的香气，到达你说过的那个地方，它是叫芦苇原对吧？

　　“这样想想，还真是觉得自己有点期待呢，等到我的灵魂重新进入轮回之后，再次苏醒的时候，又会出现在什么样的地方，经历怎样有趣的冒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