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368、死亡之翼

　　晨曦庇护所，奥罗拉城地下监狱。

　　伊凡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关押了几天、几十天、或是一年——这间牢房里毫无灯光，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就连四面墙壁都被改造过，能够隔绝周围的一切声音。

　　他在被关进来之前就已经隐约听守卫说过了和自己一起被关进来的人已经全都被处死，只有一个人逃脱的消息，这个消息也让他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之中，生怕自己这同样的闯入者会变成下一个。

　　然而他很快失算了——他像是被人遗忘在这间黑牢里，自从那扇沉重的钢铁大门被锁上，他的眼前就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它的作用，黑暗与恐惧仿佛魔兽张开巨喙将他撕咬吞没，完全的黑暗折磨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死去多时，身体正在地下发霉腐朽。

　　起先，他还能依靠瑟缩在牢房一角来让自己保持冷静，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他开始尖声哭泣，并疯狂地用头撞墙，仿佛这样的动作能够让他更容易应付这可怕的牢房一样。

　　无数次得不到回应的死一般的安静让原本就胆小如鼠的地下城守卫因之绝望不已，他甚至开始向女神忏悔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些错事——那都是些偷鸡摸狗，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的胆子也不允许他做出更大的罪恶。

　　他甚至开始后悔于自己将队友抛下，贸贸然想要领功的行为，口中喃喃自语，神情几近疯癫。

　　在他真的快要被这沉闷的气氛逼得发疯的时候，完全漆黑的世界忽然亮起了一束光。

　　那束光从他头顶照射进来，让他长期没有接受过光明的眼睛刺得流泪不止，但他还是眯着眼睛抬起头来，隔着一层眼泪看到了那道背光向他伸出手来的身影。

　　强烈的光影仿佛为那道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让他恍惚之间感受到那种温暖的、仿佛能够救赎一切的光明力量。

　　是女神……女神派来了她的天使拯救他吗？

　　“伊凡——嘿，老伙计，你还好吗？你能听得到的话就抓住我的手！”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伊凡眨了眨眼睛，忽然回想起这道声音似乎是属于那个曾经被他当成过功勋预备役的黑发青年——他曾经对自己这位新老大并不服气，但这一回，他毫不迟疑地伸手握住了对方的手，对他心服口服，愿意为他献上自己全部的忠诚。

　　“艾德文，你小子，等这次我们兄弟从这牢房里逃出去，我给你找地下城最漂亮的姑娘做婆娘！”

　　“少来！我可是想了不少法子才混进牢房里把你救了，你可别不领情！”黑发青年恶狠狠地啐了一口，“该死的，我只能找到你的消息，其他的人我一概没找到，这牢里地方太大，都不知道他们被关到哪儿去了！”

　　“我们快离开这里吧，伙计，他们，他们……”伊凡的嘴唇不停颤抖着，忏悔充盈着他的内心，让他难得地决定说一句不那么胆小的话，“你也不要带我离开了，我怕那梅林暴君有什么更特殊的手段，如果有的话……”

　　“那我也要带你走，”黑发青年将自己那头油腻腻的黑发扒拉到耳后别住，使了些力气决定拉他出来。那张满是麻子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映衬下，竟然多少有了些秀气的模样，“我已经在这周围试过魔法测验，一个魔法阵都没有，他们这座监狱里根本不用魔法看守，只靠守卫的人力——我们快走，等守卫发现就来不及了！”

　　伊凡紧紧咬住下唇，却还是抵不过活下去的那点微弱希望，选择抓住青年的手逃出监牢。

　　逃脱的一路上险象环生，有好几次他们都差点撞上了巡逻的守卫，多亏了他们互相帮忙扶持着才成功逃了出来。等到熟悉的街道和路灯出现在眼前，伊凡只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过来一遍，忍不住便跪在那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他们在来之前曾经用来藏身的秘密房屋里，痛哭失声。

　　很快，又有一脚飞到了他的身上，那个粗鲁地踢了他一脚的黑发青年满脸写着不耐烦，眉目间却像是透着几缕压抑的悲伤：“老伙计，准备好的话我们赶紧启程回去，这群该死的鬣狗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哪怕只有我们两个，我们也要完成首领交给我们的任务！”

　　“啊，是，是！”伊凡很快意识到在其他队友都已死亡的现在，他们这两个唯二完成任务的人就很有可能得到最大的军功，即刻升职不在话下，即将立功的狂喜也让他选择性忽视了他们为什么会从这座监狱里逃得这般容易，他的同伴又为何会如此轻松地将他找到。

　　倘若是一位性情奸猾，见过无数隐秘手段的首领，他或许很快就会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但地下城反抗军现在的首领自己也只是位不满二十岁的少年，诸神的黄昏降临之前，他甚至只学会过如何享乐。

　　年轻的首领在收到“奥丁的笔记”，确认无误之后便大喜过望，直接将二位将它从晨曦庇护所带出来的守卫编入自己的亲卫军团封了个小队长，也给了他们能够通行首领城堡的权限。

　　地下迷宫的第五层。

　　倘若不是他们身处于数十米深的地下，两个刚刚升职的亲卫军小队长简直不敢相信诸神的黄昏正在降临。

　　这里亮如白昼，用魔法阵形成的太阳和月亮仍旧在那座有些破旧的城堡上日夜轮转着，它开启的每一刻都会带走在诸神的黄昏之后堪称海量的魔石。

　　“这可真是太浪费了。”黑发青年忍不住小声嘀咕。

　　“嘿，伙计，小点儿声，那可是我们地下城的首领，怎么可能和我们这种小角色一样？”伊凡也小声阻止了一句，“这话万一被首领听到了，小心我们刚上任的第一天就被革职！”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我还想讨个婆娘呢，首领亲卫军队长的身份可比以前普通小角色好多了吧？”黑发青年耸了耸肩，懒洋洋地将自己长得挡住了半边脸的头发给拢到一边，露出眼睛来四处打量着。

　　那些原本盛放在城堡外的金色曼陀罗已经随着主恶魔阿萨兹列散尽权能和所有主意识而全部枯萎，城堡外的装饰也换成了一座中规中矩的小花园。鲜花在魔法阵的照明和保温之下次第盛放，仿佛将时间都凝固在了诸神的黄昏之前。

　　——如果不是他已经看到了自家表哥每天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他也许真就一起相信了首领拥有最高特权这个说法。

　　想法只是一刹，黑发青年飞快地收回目光，让自己保持住一位普通骑士面对首领时应有的谦卑姿态，跟随着那个引领他们的人走进城堡内部。

　　长长的走廊两侧燃烧着火把，无数魔法阵装点其间，让这里看上去明亮得让人忍不住想要紧闭双眼。

　　城堡里的装饰也已焕然一新——装满了各类小玩意儿的大厅已经被清理出来，变成了一处摆放着王座的议事厅，而他们也很快就在议事厅里见到了他们需要拜见的人。

　　年轻得过分的地下城首领慵懒地坐在王座之上拿着酒杯，正微笑着向自己身边的红发女人说着些什么——或许，说她是个女人并不算太准确，她的容貌有着人类女性的美艳动人，身后却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双手手指间也连着明显不属于人类的蹼。

　　女人在看到黑发青年手中项链的那一刻就不由得双眼一亮，将那枚项链拿过来捧在手里，如获珍宝。

　　“王的力量，属于他的权能……我的族群有多久都没有感受过王的气息了啊！”

　　“也就是说，女王陛下，这条项链是真的？”年轻的地下城首领精神一振。

　　“对，这就是属于伟大的王的权能力量，还有这经历过漫长岁月的痕迹……它代表着属于王的，破碎而不甘的灵魂……这也太让人怀念了，这就是王在指引着我们翼人光辉的未来么？”

　　“如果东西是真的，我们的合作也该走到下一步了，女王陛下，”首领微微举起酒杯，随意看了眼那两个为自己完成了重要任务的勇士，“关于得到其中一处庇护所的事情……”

　　“攻占晨曦庇护所的难度太大了，尊敬的首领，他们拥有太多种让我们无法捉摸的新武器，它们不用魔法也能照常使用，所有守卫都拥有——我们已经在那些武器手里吃过许多次亏，只能转而进攻死亡之海庇护所。我们当然也对那些会飞的武器心怀恐惧，但它们在我们看来并不是不可能对付的。那些会在天空飞来飞去的武器他们似乎只有几架，只要你能够准许你的研究所借我足够的武器，我就能够让它们全部爆炸。”

　　站在下方的黑发青年不动声色地捏住自己的衣襟，而他很快就听到了一个对于他来说更加震惊的消息。

　　“当然，既然女王陛下已经暂时做到了我们需要的一部分事情，我也将向您展示属于地下城的诚意，”年轻的首领声音略显沉重，“死亡之翼已经笼罩一部分地下城，一种可怕的疫病正在地下城居民之间快速流传。我已经下令让守卫军们隔离了所有染病的人和那些曾经接触过病人的人，隔离区域绝对禁止他人进入也不投放任何食物和水。疫病毫无解法，这也是不得不经历的牺牲，已经过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你们现在前去收集灵魂，应该能收集到你们需要的所有那些。”

　　“果然是一份不错的诚意，”翼人女王唇角微扬，“我还以为你们人类已经有了应对疫病的方法，没想到，还是没有么？”

　　“当然没有，就连梅林暴君都只能依靠祈祷来对付那些可怕的疾病，”少年首领的回答毫不迟疑，“晨曦庇护所拥有最强大的武器和不用魔法也能使用的各类技术，但他们根本不会在意任何一个普通人的死活，这是地下城所有人都早已心中清楚的事实。”

　　“那么，我就多谢您慷慨的馈赠了，首领先生。”翼人女王微微扬唇一笑。

　　礼堂之上，黑发青年双手紧紧握住衣襟，满是麻子的隐藏之下面容惨白。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是传染病的话，怕是整个隔离区的所有居民都已经被感染了，更不要说这些位于隔离区的居民们也没有了获得食物的途径。

　　他回来得太晚了，救不了他们中的任何人。

　　“你们两个，”首领在翼人女王离开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了自己这两个立了大功的守卫队长，“立刻去找克里斯报到，加入过些日子的女王使团护送任务。”

　　“是，首领。”二人连忙单膝跪地，抚胸行礼答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