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356、毒龙现世

　　奥罗拉城临时机场。

　　几道黑影出现在货运飞机旁边，取出一台连通着电线的仪器在机翼上摆弄几下，又在护卫队巡逻的盲区悄然隐没入阴影之中。

　　半小时以后，几位执行运送任务的飞行员来到机场进行准备，负责对飞机进行修复的技术人员开始对飞机的各项设备进行飞行前检查。

　　在来自异世界的预备飞行员们消失之后，本世界现有并成功接受训练的飞行员们也不得不提前肩负起了驾驶飞机的责任，冒着生命危险飞翔在日渐寒冷的大陆上空。他们开着各类货运及客运飞机，载着那些重要的药品和小型仪器来往于贝拉湖和奥罗拉城两座机场，成为沟通两处庇护所唯一的桥梁。

　　作为奥罗拉城的最重要核心区域之一，奥罗拉城临时机场也被安排了最为完备的防御，其守备的严密程度甚至超过晨曦庇护所主人所在的破晓之花顶层公寓，但最严密的防备也终究有着百密一疏的时候，因为再强大的护卫队骑士们也无法阻止一个可以使用特殊魔法权能的前任黑暗魔导师。

　　他们能够利用一切黑暗中的影子隐蔽自己的身形，比暗影协会的刺客们更加隐秘难以察觉。对于一个曾经的大魔导师来说，哪怕在诸神的黄昏正式开始之后，她的权能力量已经缩减到以前的十分之一还不到，这点权能却也足够让她成功地耍些小聪明，带着自己的属下混进一座戒备极强的机场，按照雇主的委托对飞机螺旋桨的结构进行破坏。

　　倘若是在诸神的黄昏以前，大魔导师已是位于人类实力顶尖的存在，她并不会轻易为了金币而听从一位雇主的号令。然而，到了诸神的黄昏已经持续了近三年的如今，加入庇护所的大部分居民们已经开始渐渐习惯庇护所的全新生活，这位曾经的魔法师强者纵然自恃身份不愿低头屈就，像那些平民一样日常劳作，她能做到的也只有为了那些她以前根本看不上眼的大额金币而低头，选择帮助那些隐藏在地下的权势者，做些不能被公之于众的事情。

　　她只是千万个被诸神的黄昏彻底改变命运的人类其中之一。

　　天灾降临与持续之际，人性中的恶也被放大至极致，不惜一切代价地活下去，为自己攫取更大的利益已经成为所有普通人心中仅有的诉求，哪怕晨曦庇护所现在的统治者手段严厉铁血，已经派遣护卫队惩治过多次隐藏在暗处的反抗军首领也不例外。

　　那位神秘的梅林暴君是不是真的靠普通人的性命取乐、一手缔造诸神的黄昏这场巨大的天灾、在他的顶层公寓之上沉迷于享乐……事实的真相并不重要，她现在的雇主所需要的就只有那个代表着庇护所至高的位置，以及那些从追随者和一次次冲突中赚取的金币，哪怕金币在晨曦庇护所中早已不像以前那样，拥有着很强的购买力。

　　天灾总会有结束的一天，金币的价值也会在此之后快速回升，在此之前，她更希望为自己囤积足够在未来富可敌国的金币。

　　曾经的大魔导师成功完成任务，带着学生回到自己平日里藏身的冰洞，并畅想着暴君被推翻，天灾彻底结束的那一天。

　　“大人，如果那些可恶的老鼠检查出了我们对飞机的改动……”她的学生犹豫着问道。

　　“不可能的，我们的雇主已经保证过那是最新的电路破解装置，那装置的隐秘性很强，除非烈焰主宰亲自出手检查，否则，凭借那些愚蠢的老鼠，永远都不可能看出那架飞机有任何异常。”

　　“需要的情报我已经全都给你们留下了，那架被破坏的飞机上装载着庇护所刚刚提炼出的一批疫苗和青霉素，这也是死亡之海庇护所那场疫病唯一的特效药，只不过，在这之后，我的身份……”学生仍旧为了自己刚才的行动而感到犹豫和后怕。

　　“不必担心，那位永远都不会关注像你这样的小角色，”大魔导师不以为意地回答，“你现在只需要脱掉你的伪装，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地从这里回去。”

　　黑袍人微微点头，犹豫片刻，他摘下自己头顶的兜帽，露出那件只会出现在研究院里的实验白大褂。

　　……

　　久违的太阳仍在幻梦之中。

　　沙漠地区的温度炎热，常年阳光直射。她就站在他的面前，笑眯眯地抱着他的手臂向他介绍自己那耗时数年打造出来的全新发明，一边介绍着，他们还能一边和那些不停起哄的朋友们打打闹闹。

　　就像每一个看似普通，如今却让他再也不敢去回想的日常那样。

　　下一秒，缠在他手臂上的温度快速消失，化作刺骨的寒冷，仿佛整条手臂都在此之后冻结成冰，冷得让他无法动弹。

　　整个世界，连同着她的身体，都像是碎裂的拼图一样崩毁成粉末，他却只能无助地看着她消失前露出的，惊恐害怕的表情，想要拥抱她，怀中却只留下冰冷的空气。

　　不——是他的身体也在变得冰冷。

　　先是双脚仿佛踩在寒冰之上，渐渐向上蔓延开来，冻到小腿，再到膝盖……极致的寒冷深入骨髓，带来一阵阵略带些痒意的刺痛。

　　没过多久，冰冷就麻木了他的感知，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小腿以下的身体了。

　　仿佛一场缓慢到极致的窒息，冰冷慢慢爬升到他的胸口，让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变得艰难不已，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冰凌的冷。

　　寒冷彻底将他淹没的那一刻，兰德尔·梅林从又一次更加深沉的睡眠中醒来。

　　身体依旧虚弱无力，那种在梦里被冰封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哪怕这只是个心理作用，破晓之花公寓里的温度也算不上太冷，他也还是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默默在被子的遮掩下抱住自己的身体。

　　“你醒了？”一道女性的声音从他的床边传来，兰德尔·梅林艰难地抬头去看，却是面上有些疲倦的魔王拜恩。

　　“维娜夫人……”他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后者却只是轻轻摆手，垂下眼帘，仿佛是在认真思考着该如何组织语言。

　　“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在那只天鹅提出另一种选择的可能性之后，却仍旧愿意选择和我们一起留在这里，等待着那个既定的结局。”良久，魔王拜恩坐回床边的椅子上，轻声说道。

　　“维娜夫人，你怎么知道……”兰德尔·梅林下意识问出声来。

　　“背叛契约的惩罚第一次出现在你身上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在你做出了那个决定之后，就等同于背叛了和她的契约，来自契约本身惩罚每天都会在你身上上演。这是我自己都无法控制的事情，我想，这也是你当初找到我来签订那个契约时就需要想到的，你必须要付出的代价。”魔王拜恩轻叹一声，苦笑着说道，“说真的，你不应该因为这样的选择而经历惩罚，但我哪怕是身为原初生命，也没办法随意控制已经生效的契约，让这个惩罚取消，只能或多或少地改变它的内容。”

　　“如果那些惩罚没有被您改变……”兰德尔·梅林呼出一口气，“我会永远迷失在那些噩梦里，灵魂再也无法逃脱这样的折磨，对么？”

　　魔王拜恩微微颔首，眉目间带上了些许后悔之意，：“是我考虑不周到了，这也是现在有很多人不愿意和自己的伴侣签署这样一份契约，我也不太愿意轻易帮助别人签订婚契的真正原因。倘若帮助你们签订契约的只是一位普通的神父或主教，你需要付出的代价或许只有几天的噩梦，或是强制赔偿给你的伴侣一些金币，绝不至于落入这些噩梦，我还以为你们应该并不会走到面临契约背叛的那一步。”

　　“不，这并不怪您，我也至今不后悔签署它，”兰德尔·梅林摸了一下自己的心口，梦中感受到的冰冷已经稍微和缓，让他能够撑住自己的身体，在床边半坐起来，“现在……只要维持这样就好。”

　　“我还以为，你会选择找到我将这个契约解除的。”魔王拜恩微微一怔，这是一个在她意料之外的答案。

　　——因为，哪怕是一个噩梦也好，他需要在噩梦中一次一次被寒冰封锁也罢，他至少能在这些梦境的前半段再看一次她的样子。这也是在这日渐寒冷的大陆中，他与她之间仅存的唯一一点牵绊了，他根本无法狠下心来将这一丁点羁绊亲手抹去。

　　兰德尔·梅林微微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就有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来访者甚至等不及回应就很快将门打开。

　　“领主，这次飞往贝拉湖机场的Y-394号货运飞机坠毁了，飞行员也随着飞机一同牺牲，”前来汇报的西德尼刚一开口，就带来了一个堪称是糟糕透顶的消息，“这架飞机上装载着能够应对鲁帕特联盟疫病的大量青霉素和新疫苗，我们在短时间内根本没办法准备足够多的后备疫苗投放灾区……”

　　“不必担心，另一批可用的青霉素和疫苗，我已经安排特拉维斯亲自开我的跑车，穿越死亡之海给他们送过去了，他也已经出发了几天。数量不大够，时间会比航班运送来得慢一些，但应该也能够及时到达，”兰德尔·梅林摇头轻叹，俄尔，他微微蹙眉问道，“飞行前的检查中都没有发现过任何问题吗？”

　　“完全没有，起飞前和航班中途都一切正常，那架飞机是在飞跃死亡之海的时候突然出的问题，”说到这些，西德尼也有些迟疑地皱起了眉头，“我们已经派人发电报传信给死亡之海庇护所那边的主宰冕下，拜托他出手帮忙了，希望能够找得出这次事故的真正原因吧。”

　　兰德尔·梅林微微点头，思索片刻，又道：“西德尼，这段时间里麻烦你增强对奥罗拉城机场的防护，增加对各类魔法的排查，再派人把研究院的成员全部排查一遍，严格查找那些可能的背叛者——还有，麻烦你拜托老师，对那些尚且保留着魔法能力的人进行更加严格的登记，立刻筛查那些可能会拥有特殊权能的存在。”

　　几条命令被简短地说出，西德尼立即点头应下，将手里的初步事故报告放下便转身离开卧室。

　　正此时，被魔王拜恩挂在腰间的通讯魔镜忽然响起，她立刻耗费些力量将之接起。

　　“这里需要你帮忙，拜恩，”通讯对面的烈焰主宰正站在死亡之海的冰面上，身后是一架被烧毁成深绿色残渣的残破飞机。他拿着通讯魔镜言简意赅，“飞机的螺旋桨被人改造了，但不是这次事故的真正原因——如果可以的话，你最好把艾希尔也一起带过来。”

　　说罢，他将通讯魔镜往上举了举，把自己面前的整个场景全部收录到镜中。

　　犹如一场巨大的火山爆发正在眼前。

　　深绿色的毒液混合着岩浆，被挤压着喷发向数十米之上的高空，隐有巨龙虚影在毒液之间若隐若现，在岩浆的帮助下拼命想要挣脱锁链。

　　巨龙仰天咆哮，身上的锁链条条崩毁又重连。然而它们重新出现的速度却明显比不上崩裂之速，巨龙的身体束缚也在肉眼可见地慢慢减少，再过一段时间，它就将脱出死亡之海遗迹的束缚，来到人类世界制造更多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