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恩海姆的晨曦》洛微吟

341、宿命羁绊

　　大团大团的雾气弥散在眼前，像一团被加入沸水的浓硫酸，快速地沸腾着，腐蚀着她能看到的一切事物，每一滴崩散的水中都带着一片闪烁的记忆碎片，无数碎片化作浪潮直冲而来，将她的意识、她的灵魂尽数吞没入深海。

　　她看到一片浓郁的金色——那团华丽如同流淌的黄金液体一样明亮的金色史莱姆正在一片黑暗中，不断吞噬着自己身边那些颜色不同、形状也不甚相同的奇特造物。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周浅甚至觉得时间已经过了一个世纪，那团没有形状的金色史莱姆开始了第一次蜕变，化作两个脐带相连的双生婴儿，一男一女，在薄如蝉翼的能量之茧中互相依靠着静静沉睡。而金色史莱姆中包含的所有物质，以及被它所吞噬的全部力量，都通过那条与婴孩们相连的脐带进入那个静静长大的女孩儿的体内。

　　仿佛时间又过了很久，直到几乎全部的力量和权能都被女孩儿吸收完毕，在她身边与她一道沉睡着的男孩紧随其后张开双眼，撕开那个困住他们的茧，身形渐渐凝固，在一瞬之间抽条生长，化作那个周浅早已熟悉的，容颜莫辨男女的俊美金发青年。

　　青年那双熟悉的金色眼眸却只是静静地看向那个仍旧在破碎的茧中沉睡的孩子，微微伸手，指尖凝出权能力量重新将茧封闭。

　　“继续睡下去吧，直到你应该苏醒的时候。

　　“拥有欲望权能全部力量的主恶魔阿萨兹列，我的……妹妹。”

　　周浅不能说话，不能动，也不能成为那些幻觉或是记忆的一部分，她能做到的只有被动地跟随着那些不断向自己冲击的碎片和那些不断变化的记忆，看着那个沉睡于茧中的女婴诞生，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自己的哥哥。

　　和诞生之时即拥有成年男子身体的兄长不同，女孩像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孩那样住在那处位于地底的城堡里，在哥哥的呵护下长大。

　　她只认识她的哥哥，也只需要认得他。

　　在此后的许多时间里，渐渐长大的女孩拥有人类女孩子们所梦想拥有的一切——漂亮的裙子、洋娃娃、适合小孩子佩戴的可爱珠宝、用金色曼陀罗花藤盘绕形成的秋千、洋溢着生命力量的盆栽和花环……她不需要踏出那座城堡一步，只需要和自己的哥哥一起住在城堡里，被他极尽疼爱地捧在手心里。

　　下一秒，熟悉的金色花海在周浅面前铺陈开来，带来无数凌乱的记忆片段，只不过这一回，她终于看清了那个站在金色花海中等待着的孩子的面容。

　　那是一个面容精致，穿着华丽裙装，像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小女孩，不过七八岁模样，她的头顶还戴着一个由各色宝石镶嵌而成的小王冠，柔软的金色卷发披散在身后，手中抱着一个精美的金发布娃娃。

　　“哥哥，你一定要离开吗？”女孩仰着头，拽住青年的衣袖，生气地拽了几下之后，她失落地低头说道，“如果你这次也还是要离开的话，我的布娃娃坏了，我想要一个新的，比我还大的那一种！”

　　“好，等我这次回来，就给你带一个，”金发青年摸了摸妹妹的头，温柔地微笑着，“对不起，诸神的黄昏一直存在，我一定要保护你，不让你沉睡在黄昏之中，永不会再醒来。”

　　“等到我们不用担心诸神的黄昏，你可以带我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吗？”女孩固执地拉住兄长的衣袖不让他离开。

　　“好，在这里等我，阿萨兹列，等我这次回来，我就带你去外面看看。”青年微微一笑，动作却毫不犹豫地拉出了女孩手心的，自己的衣袖，在她一路小跑地追逐之中转身走向那处黑雾与花海的交界，一次都没有回头。

　　女孩跌跌撞撞地追着那一道渐行渐远的白衣身影，直到那身影化入一片仿佛没有尽头的漆黑雾气之中，再也寻不到行踪为止。

　　“哥哥，你这一次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吗？”女孩抱紧了手里的布娃娃，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那片花海之中，仿佛那个布娃娃就是她所有的温暖和依靠来源，“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们一直住在这里，谁也不管好不好？我们生活在一起，我们保护着对方，如果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们就死在一起，同时被埋葬在这里……”

　　这一次，那个人却没有再回来。

　　女孩一直站在那处黑雾与花海的交界处等待着，固执地不肯离去，直到手中的布娃娃在岁月的侵蚀下化为花泥，她身上那件人类衣裙也被岁月腐蚀得犹如蝉翼般纤细，一碰就会碎去，本是璀璨夺目的宝石装饰也在时间流转间失去颜色。

　　她静静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一动不动，双眼紧紧地盯着那处可能会看到归人的黑雾尽头，直到自己的身躯也在等待中化为一朵金色的曼陀罗，深深扎根于城堡外的花泥之中，继续维持着那片由欲望权能的力量催生出的花海常开不败。

　　直到她要等的人回来了，带着一个足有半人多高的巨大布娃娃——她有着毛茸茸的金色卷发，闪亮的裙子和与她一样的漂亮小王冠，那朵安静开放着的金色小花才缓缓脱离地面，飘起来，柔软的根系攀上金发青年四肢周身，渐渐箍紧，并毫不留情地刺了进去，在青年抑制不住痛苦的颤抖与粗重的呼吸之中扎根于他的体内，游走在他体内的每一处力量与血管汲取能量，新芽刺破皮肤，刺穿心脏，又代替了他的心脏，在他的心口开出一朵含苞待放的金色曼陀罗。

　　“你……又不乖了，”青年的表情痛苦而隐忍，全身都因为剧烈的痛苦而颤栗不止，语气却一如既往，平和温柔，“我已经找到了一种方法，我带你去另一个……永远不用担心被封印的世界好不好？”

　　金色小花的根系愈发箍得紧了，在他的四肢身上勒出道道血痕，巨大的痛苦让青年终于抑制不住地痛呼出声，蜷缩着跌倒在地，全身都有鲜血不断跌落地面。

　　“……没关系的，阿萨兹列，我能够听见你在说什么，我们本就是同由魅惑权能催生出的造物，人类欲/望的不同让我们化为男女孪生形态。我们本应是一体，我能够看到你的记忆，你一直等了这么久……对不起，我不应该把你留在这里，我应该把你一起带出去的。”

　　金色的小花像是终于满足了，懒洋洋地在青年的心口中央摇曳摆动着。

　　“好，我答应你，”金发青年沉默了很久，轻声开口，“我带你出去，无论你想要去哪里都可以——没关系的，你可以寄生在我的身上，这不过是一点微不足道的痛苦而已，和你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比起来它不值一提，如果我这次再离开你，我们就死在一起。”

　　金发青年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着爬起来，用染着血的手抓住自己的主教长袍，并颤抖着将它披上。

　　只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让他因为疼痛而不停颤抖着，饶是如此，他的表情却依旧温柔，仔细整理着自己的长袍，不让它伤到那朵开在自己心口的小花。

　　画面再转，鲜血淋漓的金发神父已经身处于忒洛斯帝国那处位于地下的暗影会据点之中。

　　主教长袍遮盖住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他对面正虔诚祷告的那个人，正是帝国年轻的王子，刚刚成年的雷欧二世。

　　“女神的儿子，永远纯净与圣洁的灵，你为人类完成心愿，将快乐带给他们，让他们衣食无忧，使他们享受快乐。愿您赐福与我，让我用最虔诚的声音呼唤您的圣名。”刚刚成年的雷欧二世勇敢地在祷告中抬起头来，近乎迷恋地看着那位美得超越了性别的年轻主教。

　　“我是女神之子，暗影协会之主，我是光明背后的阴影，我也是‘女神’最为虔诚的守护者，我是只属于她的影子，”青年低哑的回答慢慢传来，如同一曲漫长的咏叹调，透过地下圣殿的山洞产生无尽回音，“Lord.Mystery,吾之名，米斯特列。”

　　少年的头更深地低入地面，跪行上前，痴迷地亲吻着白衣主教的脚背。

　　“如您所愿，我将我献给您，从今日以后，我将成为您最为虔诚的信徒，吾主，米斯特列，”

　　看到这与其他人别无二致的动作，金发青年有些趣味地短促笑了一声。

　　“又一个向我提供信仰，试图换取赐福的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有很多人试图将自己的灵魂和生命留给我，”主教那低哑柔和的声音幽幽传来，“那么，亲爱的年轻人，你又想怎样向我证明，你是他们中更特殊的那个呢？”

　　“我的生命和灵魂已经属于您，我尊敬的主人，我也会向您证明我对您拥有着更多的价值，只要您愿意接受我的祈祷，”少年狂热的目光看向那张隐藏于阴影之中的，美丽得让人不敢直视的面容，“我愿为您达成您想达成的，您的愿望，您试图追寻的东西——我会为您收集更多您想要的，有趣的东西，只要您愿意达成我的愿望。”

　　金发青年有些愉悦地勾起唇角，起身时一截长袍落下，长袍内的身体却是不着寸缕，洁白的肌肤在山洞内的火光映照下白皙得近乎透明。

　　苍白的手指捏住少年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那么，你想要的又是什么呢，我亲爱的孩子？”

　　“成为忒洛斯帝国唯一的皇帝，得到一位夫人的欢心。”那一抹淡淡的微笑落入眼底，化作一朵绽放的花，少年仿佛被那人蛊惑一般，不受控制地开口说道。

　　手指从少年的下颌处移开，后者却有些眷恋地看着那人完美如被造物精雕细琢的，修长的右手，期望着那只右手能够再度落在他的身上，无论是哪一处……

　　“契约成立，”金发青年慢条斯理地坐回原位，含笑说道，“我接受你的祈愿，你将会拥有无往而不胜的强大魅力，他会帮助你，更容易地完成许多事情，而作为交换……”

　　说到这里，青年的语气微微一顿，不自觉地带上了一抹温柔意味。

　　“我需要你替我寻找更多有趣的东西，你不必问为什么，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