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道》闻晓白

20、第 20 章

　　两人随着那大婶来到一处院落，大婶推开柴扉在院中叫道：“富贵，我来啦。”
　　便有个三十郎当岁的壮汉迎了出来，见了大嫂身旁的逸尘居士和谢遥清，不由问道：“这就是姑妈之前说的两位道长？”
　　两人穿的并非道袍，但估计这偏僻山村也闹不清这些繁琐的区别，没有开口纠正。
　　那大婶问道：“你爹好些了没？”
　　壮汉闻言神色凝重道：“还是疯疯癫癫的。”
　　逸尘居士便道：“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壮汉将三人带到个落了锁的小屋子前，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没听到什么声响，便用钥匙开了门。
　　随着门上铁链子被抽出的声响，屋里响起了一声嘶吼，不像人声，倒是更像野兽。
　　谢遥清正疑惑，眼前的门开了，只见一个老汉被五花大绑倒在一堆干柴上，嘴还被堵着。谢遥清估计他是嘴被堵着，说不出话来，才只能嘶吼，随口问道：“这是柴房？”
　　那壮汉连忙解释道：“原本是绑在屋里的，但前几天我爹不知怎么挣开了绳子，扑到我娘身上就要掐她脖子，幸好我和我姑父在场，两个人花了好大力气将人拉开了，这才救下我娘。我娘受了不小的惊吓，现在还病着。我们也不敢再把我爹放在屋里，只能暂时绑在柴房。”
　　听到他要伤人，谢遥清微微蹙眉，转头去看地上之人。见那人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当真是失了神智的模样，又问：“若是把他口中的东西取下来会怎样？”
　　“大喊大叫便罢了，一旦接近我爹就扑上来撕咬，实在有些吓人。”
　　说到这里，谢遥清才意识到从进门开始，逸尘居士便一语未发，于是问道：“逸尘居士可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逸尘居士摇摇头：“一时难以确定。”
　　“他这副模样当真像是被什么附了体，只是究竟是什么呢？”谢遥清想了想，道：“算了，先把那东西逼出来再说。”
　　他说这话时悄悄打量逸尘居士，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转身问那壮汉道：“可有符纸和朱砂？”
　　“之前那道长留下些没用完的，只是……”
　　谢遥清一挑眉：“信不过我们？”
　　那壮汉一时有些局促：“不是，只是之前那道长一番折腾，我爹就发了疯，我实在是怕再有什么闪失。”
　　“这样说来，会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谢遥清望着壮汉：“只是，你不敢让我们试，你爹如何好得起来？我听你姑妈说，你爹几日不曾进食了，便是那邪祟不会危及你爹性命，他这样子又能撑得了多久？”
　　大婶也劝导道：“让两位居士试一下罢，再糟还能怎样？”
　　那壮汉听得有理，便取来符纸朱砂给了谢遥清。
　　谢遥清悄悄瞟了逸尘居士一眼，见他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心中暗道，这究竟是个什么都没有弄清楚，我说逼出来他也不拦着，就由着我这样胡来？边想边拿毛笔沾了朱砂，伏在地上开始在符纸上写写画画，双唇微微开合，似乎在念咒。
　　法修驱除邪祟不用符咒，却也并非一窍不通，逸尘居士隐约看出那是个驱鬼符，却有哪里不大一样。
　　谢遥清写完最后一笔，将笔搁在地上，便起身走向那个老汉。逸尘居士伸手一挡，道：“我来。”
　　谢遥清心道，方才故意不开口要看我如何行事，这会子却又并不让我涉险了。
　　按理说人在遇险时反应才最真实，谢遥清一时有些猜不透这人的心思，但乐得不用冒险，便将符给了逸尘居士。
　　逸尘居士倒也不用亲自动手，随手一抛，那张符纸便随着一道灵气飘到老汉前额，贴到了他额头上。
　　转眼工夫，那张符纸上便隐约有青烟冒出。
　　“看来……”谢遥清才说了这两个字，忽然一声巨响，那符纸飞到空中轰然炸开。那老汉发疯般死命挣扎起来。
　　谢遥清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心想，这东西倒是厉害，居然毁了他的符咒。
　　眼见残余的符纸落到地上，卷曲着烧成了灰烬，谢遥清只得把先前那句话改了改，接了下去：“看来这法子是没什么用。”说着又看向逐渐安静下来的老汉，纳罕道：“但也不至于让人发疯啊。”
　　方才那老汉是被这变故惊到了，挣扎一番便很快不再折腾，并不似他儿子形容的那般，被驱除邪祟的符咒一激就要发狂。
　　然而谢遥清很快意识到不对。这老汉显然是被什么附了体，那么刚才受惊的便不是那老汉，而是附体的那个东西。
　　他用的符咒与那些道士不同，道士驱邪通常都要借势，请下太上老君、元始天尊一类，凭借他们的力量赶走邪祟。他不修道法，是依靠煞气压制来制服邪祟。
　　这老汉身上的东西显然并没有被他符中的煞气压住，却居然被吓得不轻。
　　符纸都驱不走的厉害邪祟这么胆小？
　　“那我爹究竟是怎么了？”壮汉见他爹这副模样不禁急道。
　　谢遥清看着那老汉，想了想，道：“通常附体的都是鬼怪一类，按照你方才的说法，这附在你爹身上的东西想要伤人，听起来像是个恶鬼。然而一般恶鬼用符咒不至于赶不走，这情况倒是稀奇。”
　　“那该怎么办？”
　　谢遥清看向逸尘居士，试探着道：“那不如我们将它放开？”
　　壮汉闻言惊到：“万万使不得，你可不知道那东西又多大力气，万一松开了伤人怎么办？”
　　“那先把它嘴上的东西取下来？”
　　壮汉为难道：“接近都不好接近，这怎么取？”
　　谢遥清便转头看向逸尘居士。
　　只见逸尘居士手中剑一挥，剑虽未曾出鞘，一道凌厉的剑气却直逼那老汉脸上而去。
　　紧接着，勒住老汉嘴巴的布条断了，老汉脸上却未曾出现一丝伤口。
　　谢遥清不由有些惊讶。这人的剑术竟已臻化境。
　　正此时，老汉一阵挣扎，口中布条脱落，但接下来，他却做出个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附身的那东西不曾大吼大叫，也没有破口大骂，却忽然嚎啕大哭起来，还哭得及其委屈。
　　这是什么情况？
　　谢遥清不解地望向逸尘居士，见他也面露疑惑之色。
　　谢遥清被巨大的哭声吵得头疼，皱起眉头道：“别哭了，先告诉我们你到底是什么人。”
　　附体老汉的东西仍是一味地哭，根本不理谢遥清的话。
　　逸尘居士见状，也开口道：“尊驾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附体在这位老者身上？”
　　通常能够附体的邪灵都是有一定道行的东西，说不定就遇到个哪朝哪代的达官显贵，有时候太不客气了，人家不愿搭理你。
　　谢遥清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想法却居然是，幸好他爹不在这，这一开口的差距太给他爹丢人了。
　　可惜这位邪灵大爷不论是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一概不吃，只管嚎啕大哭。
　　谢遥清让他哭得没了耐心，威胁道：“摘下你嘴里的东西是要问你事情的，你再哭我可把东西堵回去了。”
　　谁知那邪灵让他一吓，居然哭得更大声了。
　　谢遥清一头雾水地看向逸尘居士。他从未见过这么莫名其妙的邪灵，一时竟也想不到什么主意。
　　逸尘居士凝眉思考了一下，看向那个壮汉：“令尊是如何变成这副模样的？”
　　那壮汉愣了愣，谢遥清猜他是没听懂“令尊”这文邹邹的说法，问道：“你爹到底遇到了什么？”
　　壮汉摇头道：“我们也不知道，他去隔壁村子干活儿回来就不大对劲了。”
　　这说法与那大婶的一致，谢遥清又问：“隔壁村子最近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
　　“这倒没听说过。”壮汉努力回忆了一下，仍是一无所获。
　　“像这种符咒的驱赶不了的邪灵不闹出点动静不大可能，难道这邪灵是别处来的？”谢遥清嘀咕道。
　　逸尘居士点点头：“不无可能。”
　　“那现在怎么办？”谢遥清觉得这情况有些蹊跷。像这样的小山村极少出现邪灵，况且是这样古怪的邪灵。他本来就是来看热闹的，如今见事情棘手，便想把难题留给逸尘居士。
　　逸尘居士沉吟片刻，看向那壮汉：“可否带我们到隔壁村庄看看？”

　　隔壁村倒也不远，翻过一座山头就是。壮汉打头，带谢遥清和逸尘居士在山间走着。
　　这一日刚好艳阳高照，山坡上草木稀疏，谢遥清毕竟只是肉体凡胎，又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不能像逸尘居士那样步履轻盈，也不能像壮汉那样健步如飞，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已是气喘吁吁。他忍不住顿了顿脚步，扯着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逸尘居士察觉到他这个举动立刻停了下来，轻声问道：“可是累了？”
　　谢遥清故意噎他道：“累了你背我不成？”
　　谁料逸尘居士不以为忤：“我可以御剑带你。”
　　谢遥清朝前面看了一眼，正望见大汉健硕的身影：“我们也不认路啊，连他一起？估计一上天他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逸尘居士轻笑一声：“你为什么不怕？”
　　又来，谢遥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逸尘居士几番试探都不动声色，一不小心就着了道。然而吃了几次亏谢遥清也学聪明了，随口道：“我好歹也是修炼过几个月的人，虽然不成器，倒也不至于这点见识都没有。”
　　“你的符咒也是在清涟山学的？”
　　符咒这些是道修的东西，清涟山自然不修。谢遥清上辈子在清涟山没学啥像样的东西，却也多少明白一些，便答道：“那倒不是。我小时候身体不大好，我爹娘什么法子都试过，自然也试过祝由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见过不少，耳濡目染就学会一些。”
　　祝由术哪里是看一看就能学会的，符咒这些东西更是错一点便可能引来大祸。逸尘居士看他扯谎连草稿都不打，不再问他。
　　谢遥清见他沉默，反倒开始找话题道：“逸尘居士剑术了得，想必练了很久罢？”
　　“我从记事起便在明理山，也许算久罢。”
　　谢遥清眼珠一转，又问道：“那这次下山所为何事？”
　　“因有一事不解。”
　　“何事？”谢遥清话才出口，却听逸尘居士忽然道：“到了。”
　　谢遥清抬眼，一个小山村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人一路这样互相试探，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山另一头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