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米治书店》什祺

7、第七本书

　　菜上齐，人入座。

　　靳锦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锅包肉，一口下去被醋味呛了个咳嗽。
　　于姨见她被呛到，扭头对梁温说，“不错，成功了。”
　　靳锦：“???”

　　察觉到她疑惑的目光，梁温笑笑低声解释道，“别问，问就是经验。”
　　靳锦学聪明了，不多问，好吃就完了。

　　乱炖还放了玉米，红的黄的绿的好几种颜色拼在大碗里，赏心悦目。
　　靳锦夹了条豆角，外面裹满了土豆熟了之后炖出的沙。
　　咸的，鲜的，还有番茄微微的酸。

　　靳锦嘴里嚼着东西不好说话，但腾出一只手朝做饭的二位狠狠竖了个大拇指。
　　安安有样学样也竖了一个，把于姨哄得心花怒放。

　　于姨：“想吃就来，提前打声招呼，我下次给你做别的。”
　　“好诶！”

　　梁温坐在她右手边，桌子小，两人的手臂时不时擦在一起。
　　靳锦夹了块不小的肉，小心地挪到自己碗里，后来嫌手酸突然加快了速度，梁温正要出手夹菜，动作不熟练，躲闪不及，就这么“车祸了”。

　　靳锦拼了手劲才护住那块肉，梁温被她吓得“哎哟”一声，“抱歉。”
　　“没事，”靳锦也不好意思了，“我的锅。”
　　“欸，你用左手吃饭啊？”难怪了。

　　梁温答，“左手。”
　　靳锦像分享机密一样，“传言，左手吃饭的人聪明。”
　　梁温纠正她，“从科学上来讲，只是相应的感性脑功能会更好一点罢了。”
　　“感性脑?”靳锦很少听说这个词，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右脑吧？”
　　“聪明。”
　　靳锦小声嘀咕，“这有什么好聪明的?”
　　梁温笑笑，不作回答。

　　午饭前那点不愉快早被她抛诸脑后，这顿饭很合靳锦口味，辣椒酱一点没碰，锅包肉倒是吃了半盘。
　　梁温看着盘底剩的糖醋汁，评道，“很给面子。”
　　靳锦不服气，“很好吃。”
　　“谢谢。”

　　饭没帮上多少忙，碗还是能刷的。
　　靳锦边擦手边走出厨房，安安在穿外套，梁温见她出来了之后也起身动作。

　　没看见于姨，靳锦问道，“吃了饭就跑是不是不太好?”
　　“没什么不好，”梁温招呼安安过来给她拉拉链，“于姨要午睡，不走在这发呆吗？”
　　靳锦果断拿起外套，“那还是走吧。”
　　梁温半蹲着，右膝盖微微撑地，他很高，即便是这样也能和安安平齐。

　　正午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棂在他朝光的半边脸上打下阴影。靳锦微微看过去，他的轮廓更立体了。
　　眉骨微凸，鼻梁高挺，因为在做事，目光专注，嘴唇平直成一条线。
　　靳锦心跳蓦地漏跳掉一拍。

　　链条对准，一拉到底，安安微微抬头防止被夹到肉。
　　梁温拍拍她的头提醒她戴帽子，安安应了好跑开，他刚要起身，却见边上的靳锦也在和拉链作斗争。

　　靳锦发誓，她真的没有这么笨，只是刚才看人看出了神。他突然一抬头，靳锦别开目光，手忙脚乱。
　　梁温转了个角度，从她手里接过不听话的两瓣拉链，指尖碰撞，靳锦忙收回手。

　　“抬头。”
　　靳锦听话，微抬下巴。链条瞬间蹿至脖颈处，梁温也起了身。
　　四目相对，梁温别开，“走了。”
　　“噢。”靳锦藏起发烫的指尖，跟上。

　　外头风不小，乍一出门，靳锦被吹了个哆嗦。
　　安安裹成了个小球，小短腿倒腾得也快，一眨眼就溜到了距两人近十米远的距离。

　　不远处就是地铁站，线路正好到她的房子，但靳锦没看见梁温的车。
　　“你们两个怎么回家?”
　　梁温答，“离这不远，马上到。”
　　靳锦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这片是老城区，街对面是一幢看上去岁数就大的老楼，这边还好，都是独立的小院子。
　　红砖青瓦，各家门前都有一小片菜园，天冷，没什么植物，还有几株菜架。

　　靳锦很少见到这样的建筑，好奇心很重，打眼一瞧，前面有家不太一样。
　　半边园子罩上了厚厚一层蓝色塑料，光一折射，离远了看像彩虹。

　　靳锦拨了拨梁温的手臂，示意他看，“那是什么?”
　　“恒温大棚。”
　　“好酷啊。”

　　前边安安蹦蹦跳跳地跳进了她指的那座院子，靳锦反应过来了，“那是你家?”
　　“我家。”
　　梁温想，中国人的八大美德其中一条叫作，“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吧。”

　　梁温好像一矿宝藏，马里锦多挖一点，多了解他一点，就多喜欢他一点。
　　屋里进了新人，蜷在门口不远处地板上的鲁米治不怕生，喵了一声算打招呼。
　　靳锦换了鞋走进去，梁温招呼她随便看。

　　入目左边是厨房，浅杏色为主，天花板上吊了一盏乳白色的喇叭灯。
　　吧台前放了几张高脚凳，还有各式各样的杯子。餐桌上放了花瓶，一朵雏菊插在里面，瓣上还有水珠。

　　浅灰色地板延伸至客厅，铺了很大一片的米色地毯。绿色格子的布艺沙发，上面堆了抱枕，旁边是一个同色系的吊篮。
　　落地窗前是白色的纱帘，还有鲁米治的猫爬架。

　　再往里，沙发正对的墙壁没有电视，安放的是他给她拍过的幕布和投影装备，茶几上还有几副3D眼镜。
　　靳锦光看着就能想象坐在地毯上看电影有多爽，可别提旁边还有一辆三层的零食车。
　　都是一些小孩爱吃的，奶酪棒，虾条，薯片，饼干，吸吸冻……

　　沙发后面是书架，摞满了各式各样的中外文书籍，靳锦走近了看，上面还有电影光盘，都是经典电影。
　　里面还有两个房间，门都关着，靳锦也就没开，光是面上的这些已经足够她欣赏好一阵了。

　　安安明天就要回家了，行李箱还没收拾完，她拽着靳锦走进房间作伴。
　　冷色调的装饰，靳锦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梁温的房间，她磨蹭着不太好意思进，但被安安一把拉进去。

　　安安自理能力还不错，自己的东西整理得井井有条。
　　靳锦盘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问她，“你来这多久了?”
　　安安眯眯眼睛回忆了一下，“快半个月吧。”
　　“那咱们来的时间差不多。”

　　安安小小年纪苦大仇深的，“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幼儿园这种东西存在?”
　　“你这不都错过了开学时间吗？”
　　“那是我自己磨来的。”安安说，“国庆假期叔叔不愿意回去，那我想他嘛，我就来了，学反正什么时候都能上。”
　　靳锦挑挑眉，“你还挺懂。”
　　安安笑了，“我也觉得。”

　　这个年纪的小孩心里总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超级英雄，而毫无疑问，安安的英雄是梁温。

　　她迫不及待地想和所有人分享他有多好，“我叔叔巨聪明，上学早还能跳级。”
　　靳锦有点意外，上次她说她跳级对方还夸她聪明，如今看来，有点班门弄斧了。

　　“我听我爸说，他门门课都能拿高分和满分，照片一直挂在学校的荣誉榜上。大学毕业典礼还代表学生上台演讲，后来又去留学，”说到这安安故意吊她胃口，“你知道我叔叔是哪个大学的吗?”
　　靳锦配合她摇摇头，“不知道。”
　　安安特别骄傲地说，“是B大。”
　　靳锦瞪大眼睛的反应很合她的心意，她一边叠衣服一边说个不停。

　　靳锦却有点恍惚，校友啊。他应该会是很出名的那一类人，为什么她一点都没听说过呢？
　　转念一想，他们差四岁，正好一个大学周期。她安慰自己，却又不免遗憾。
　　早知道多跳哪怕一级呢。

　　有她陪着，安安嘴上虽然不停，但动作很快，没一会就将行李箱打包完毕。
　　一通忙下来，她也困了。换了身衣服窝在被子里睡着了，靳锦悄悄地关上了房门。

　　梁温站在书架旁在挑光盘，叫她出来后笑笑，指了指茶几上的水。
　　“喝点吧，安安肯定抓你说个不停。”
　　靳锦抓起水杯猛灌一大口，“没，和她聊天挺好玩的。”

　　“欸，”她突然想起什么，“安安爸爸和你差了几岁?”
　　“三岁。”
　　“那安安现在?”
　　梁温抢答，“五岁。”

　　“噢~~~”靳锦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么说你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安安都快会走路了?”
　　“……”这像于姨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那你家里落差岂不是很大?”
　　出乎意料的，他答，“也没有。”

　　“我哥和嫂子是校园恋爱，认识很久了，毕业结的婚，所以进程会快一些。”
　　靳锦很羡慕，“很幸运啊，校园恋爱多好 。”
　　“你都说幸运了，幸运的事不是每个人都能摊上的。”梁温说，“我曾经也很羡慕，现在的话，就觉得，凡事都讲究一个恰好，所以急不来。”
　　靳锦想了想这过去半个月，赞同道，“我也觉得。”

　　靳锦指了指院子里的塑料，问道，“那里面是什么?”
　　梁温：“草莓。”
　　靳锦诧异，“啊？”
　　“喜欢吃，干脆就种了一点。”梁温说，“但是北方冬天温度太低，所以请教了于姨在院里罩了棚，保证温度。”

　　靳锦说，“如果是我的话，可能就直接去店里买了。”
　　梁温笑，“打发时间罢了，看植物一点点长起来也挺有成就感的。”
　　他说，“现在还没熟，等熟了送你一些，见者有份。”
　　“哇！”靳锦开心了，“谢谢梁老板！”

　　话落，梁温想到什么，淡笑道，“不知道你那时候还在不在滨城了。”
　　靳锦笃定道，“肯定会在。”
　　“怎么说?”
　　“房租已经交完了。”
　　“……”有理。

　　梁温挑好了光盘也坐到了沙发上。
　　靳锦不喜欢沙发，她坐在了地毯，抱着膝盖，说，“其实这半个月来，我慢慢有点迷茫了，我家人我同事都来劝我，说我做了不正确的决定，说我年轻气盛不懂事。我不愿意回去也是和我妈赌气，倒还真不是说觉得自己有多对了。”

　　梁温看她半晌，说，“我不觉得你做了什么不正确的决定。”
　　缓了下，他又否定自己，“不，其实不存在什么不正确的决定。”
　　靳锦把头转了个方向面对他，缓缓开口，“怎么说?”

　　“我们上了那么多年的学，考了那么多次的试，学会的一直都是选出正确的答案。但其实，哪有那么多正确可讲。在不违背法律道义的前提下，适合和快乐才最重要。不喜欢做教师，就不去选师范专业，不喜欢大公司竞争激烈，那就去小公司安稳度日拿工资，不喜欢相亲结婚，那就提升自己等他/她出现。人这一生，是活给自己看的，其他人说什么，真没那么重要。”

　　靳锦安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睛明亮有神，讲起话来不急不躁，连带着她那颗原本浮躁不安的心都平静下来。

　　靳锦叫他一声，“梁老板。”
　　梁温看过来，“嗯?”

　　她几不可察地吸了口气，轻笑着道，“在滨城遇见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