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下》江且眠

31、第 31 章

　　姚也的所有坏情绪都建立在他的不安上，他觉得自己没把握，不敢肯定，就会心慌，心里替自己难堪，从而衍射出许多不好的想法。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安慰他，但他一旦开始对所坚信的产生了动摇的心思，那安慰就一点用没有了。
　　不是重复保证姚也就能信的。

　　贺时拉着他在别的地方逛，心里压着别的事，虽然一直在劝姚也，自己表情却有些细微的破绽。
　　贺时不知道，以为姚也对他笑出来就已是完全放心。

　　那天俩人回去前在外面吃了饭，不算好吃的一顿饭，各怀心事。
　　到酒店姚也选择了先洗澡，出来窝在床上打游戏，自己带来的画具扔在原来的小县城，也没办法画画，暂时不能跟贺时说话，只能用游戏来逃避。

　　不会分开的，姚也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

　　若是他没发病的时候，云子这一句两句根本影响不到他，可姚也现在状态太差了。
　　他能吃能喝能出去逛，可脑子却始终都是混沌的，他能看见开阔的天，一望无际，触手可摸，也仅是看见，大脑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越是不安越是想抓着贺时当做救命稻草，但云子来告诉他，这根救命稻草会和你分开，什么原因未知。
　　云子只告诉他会分开。

　　太乱了，姚也自己闷在心里，各种想法接踵而至，他完全处理不了，头疼到看手机都出现了重影，到最后姚也根本无法判断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他看见贺时到了面前，在说什么，姚也听不懂，就把手机递过去，让他继续帮自己玩，已经到了九百多分，断了舍不得。
　　他唯一的清明交给这九百多分了。

　　再醒过来时人在医院，姚也睁开眼看了半天，主要是盯着身边的贺时看了半天，在对方担心的神色中确定是在医院，不是在天堂。

　　“我梦见自己死了。”
　　姚也干哑着嗓子说了这么一句，声音小到几乎没有。
　　贺时握住他手，说了句话，姚也听不到，他耳朵胀的疼。

　　姚也身上哪哪都疼，跟被人打了一样，他被扶着靠坐在床头。
　　“你刚才说什么？”
　　姚也又问了一句，声音还是小的不行，他自己都要听不到。

　　不等贺时说什么，他就又皱眉大声重复了一遍，没用，嗓子都疼的要干呕了还是说不出声音来。
　　姚也有些懵，抬头看着一脸诧异的贺时，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病成哑巴了。

　　但看贺时的表情又不像，姚也瞪大眼睛看着他。
　　贺时始终在说话，姚也听不到，从嘴型可以看出他喊了两声‘姚也’，姚也张嘴应了一声，贺时反倒是一愣。
　　随后贺时靠近姚也的耳朵，再次确定对方真的听不到后让他靠着休息，自己去找了医生。

　　姚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听不到，不是哑了。

　　他耳朵确实挺疼，堵得慌，没想到竟然会听不到了。
　　姚也心里没什么感觉，也不紧张，也没有难过，什么波动都没有，安静坐着等贺时回来，觉得聋就聋吧，随便怎么都行，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他就只想这么坐着，随便怎样都好，他懒得再动了，就这么坐一辈子好了。

　　贺时回来的很快，医生检查了姚也的身体状况，反复确定他耳朵并不是彻底性耳聋，是由于精神刺激诱发暂时性耳聋，等病情平稳会逐渐恢复。

　　他们说什么姚也都听不到，但能看见贺时隐隐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瞬间放松下来，表情只剩下惆怅。
　　他应该很愁，姚也想。

　　贺时要照顾一个精神不正常，现在连身体都算不上正常健康的人，太难了。
　　姚也光是想想就替贺时感觉累。
　　他这么多年一直被精神不正常的人缠着，他得多累啊。

　　姚也垂眸盯着自己双手，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小伤口，不多，也不疼，就是看着密密麻麻挺碍眼。
　　手背贴着胶带，撕开看见下面好几个针孔，姚也伸手按了按，没有痛感，能感觉皮肤下面血管被挤的动来动去。
　　他用力把血管掐住，从心底生出来一股冲动，他想把血管扯出来。
　　扯出来做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想扯也不知道。

　　这想法越发明显，姚也瞳孔在灯光照不到的阴暗处无声放大，指尖也开始隐隐用力。

　　手背上根本没感觉，姚也觉得自己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他眼前一片模糊，嘴角高高翘起，死死盯着应该是自己手背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他散开的视线开始重新聚集，他看见被自己扣到流血的手指。
　　那时贺时的手指。

　　姚也如梦初醒，眨眨眼收回自己的手，顿时索然无味，躺下去背对着贺时合眼休息去了。
　　贺时将他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什么都没说。

　　哦不对，是说了他也听不着。

　　谁知道贺时说了什么。姚也烦躁的闭上眼睛，他这样活着可真恶心。

　　姚也已经在医院躺了三天，前两天醒过来整个人都是混沌的，倒是能听到，只是什么都不理解，像梦游者一般。
　　今天他从眼神里透出来些清醒，贺时以为他终于有好转的意思了，没想到他却听不到了。

　　这事儿反而影响了他的心情，姚也这次清醒也是第一次有这么消极的表现。
　　贺时找医生刚回来时，看姚也两眼无光坐在床头，仿佛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对活着都失去了兴趣。
　　他伸手扣自己手背血管的样子又活像是身体里的恶魔苏醒，只知道对自己这具身体进行惩罚。

　　姚也已经到了一种很糟糕的地步了，医生建议长期住院治疗。

　　贺时在确定姚也再次昏睡过去后瘫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无声长叹。

　　姚也应该去爱一个简单的人，去过最简单的生活，没有外人打扰，没有各种事刺激。
　　贺时头疼的想锤头。
　　他当初就应该狠心把姚也轰走，姚也就不会因为他变成这样。

　　林天纵他们到了要回去的日子，听说姚也生病特地来拉萨又见了他们一趟。
　　几个男人小心翼翼趴在病房窗口看里面熟睡的姚也，画面挺滑稽的，但脸色都不好。

　　林天纵最为发愁，他和贺时并肩坐在走廊椅子上，沉默半天就干巴巴问出一句：“以后怎么办？”

　　什么以后，什么怎么办？
　　贺时转头看林天纵，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陪他在这儿养病。”

　　这是肯定的，想都不用想，林天纵无语的啧了一声，“我是说云子和左玉然，你到底要怎么解决他们，你怎么能保证他们以后不会再来刺激姚也。”

　　贺时没说话，他其实没什么好办法。

　　林天纵又叹，刚想说什么，门口有人哎了一声，紧接着叫贺时，“快进去看看，他醒了。”
　　贺时立马站起来去看，林天纵紧随其后。

　　好在姚也这次只是睡得时间长了自然清醒，贺时用眼神询问他没事后给他抵果切吃，林天纵对姚也笑着打招呼。
　　来前就知道姚也听不到了，特地用自创手语和姚也打招呼。
　　姚也倒是笑了，效果还不错。

　　贺时喂了姚也几口水果，又给他拿水喝，林天纵靠一边墙上看着，半晌感慨点头，“我看你们俩这样也挺好。”

　　贺时回头看他一眼，林天纵继续道：“我还担心你会不会照顾不了他，或者他心情太差，怎么都哄不好，现在看没我想的那么严重，好好治病，出院了就回家休息，再不济天南海北的，找个国外的地方住两年，云子绝对找不到你们。”

　　贺时接过姚也喝完的水杯，又缓慢的用嘴型问他要不要下来走走，姚也伸手让他去扶，贺时给他穿好鞋，带着他在不大的病房里转。

　　林天纵看着已经消瘦了不止一圈的姚也，和同样也憔悴了不少的贺时，他几乎回忆不起当初在草原第一次见到姚也的样子。

　　“你和云子那合同，到底该怎么解决，别到时候你们俩出国了，云子拿着合同闹，你连回国都回不来了。”

　　“不知道，我不打算处理这件事。”

　　“不处理，那到时候怎么办？那是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你自己想烂着就烂着了，那姚也怎么办？”
　　林天纵说着站起来，他很想走到贺时面前给他一拳，但姚也在，他听不见，俩人好端端的突然打起来估计会吓到他。

　　贺时不理林天纵，他就是想烂着，他被云子戏弄的太累了，没心思再搭理他了，想任时间流逝，让时间去处理一切。

　　他可以，可姚也怎么办，到时候姚也要被连累。

　　林天纵看着贺时专注照顾姚也的侧脸，气的说话有些不过脑，说完才后悔。
　　“姚也吃那些药你也跟着吃点吧，你们两个现在有多大区别。”

　　他本意不是想骂他们，是真的心疼贺时这么多年硬生生把自己熬成了这种消极的状态，姚也更是，年纪轻轻就要吃这些苦。

　　林天纵张了张嘴，找补不回来，干脆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贺时陪着姚也在地上走了十几分钟，又到窗边去透气，半个小时后才出病房。
　　外面几个人都没走，林天纵站在离病房最远的地方，见贺时出来出了口气，“你真好好想想，这样不行，我知道你压力大，回头我也多给你打听打听。”

　　他实在厌恶云子，拧眉继续道：“大不了到时候再给他找个能吸血的，他这种烂人，你做什么都不用心软，他不配你可怜。”

　　贺时皱眉瞪他一眼，“别做违法的事，把自己搭进去不值。”

　　“那有什么办法？”林天纵双手抱胸，低头盯着脚尖捻了两下，“他这种恶心的人死了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