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配今天加戏了吗？》鹤灯

4、第四场

　　两天后的下午，从飞机上下来时，剧组的驻场制片已经派车等着了，秋鸣廊和平台制片没耽误什么功夫就到了剧组。
　　驻场制片将他们领进会议室前还特意介绍:“导演副导他们都已经到了，还有秋总特意嘱咐过要来的编剧组和妆造组。”
　　秋鸣廊进门一看，果然如此，不大的房间里已经坐满了人。

　　这是间用酒店包厢临时征用改成的会议室，仅能容纳一个大型圆桌，导演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的旁边还留了两个空位，其中一个自然是秋鸣廊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即是叶双翎的演员，也是剧组的金主之一。
　　不过圆桌边到底位置有限，因此还有一些人就坐在了稍远的沙发上，比如在这个剧组里最不受重视的编剧组，他们一共就三个人，都是看起来很年轻的小姑娘，负责全剧本创作，这次只临时跟组一个月，一个月后就会回七藤跟进其他项目。
　　导演看秋鸣廊正在打量她们，便招招手把她们叫了过来:“戴眼镜的这位是《霸道太子》的主笔，其他两位算是她的助手，小秋总要是有什么要求，跟她提就行。”
　　导演名叫郑耀斌，是港岛人，已经五十多岁了，讲话带着很浓重的口音，他原本是黄金时代名导演的副手，港影衰落之后就到了内地谋生，现在专门帮大平台拍小成本偶像剧，质量稳定，但没什么创新精神，优点是成熟老练，心里门清，从不得罪人，尤其是像秋鸣廊这样的人。
　　秋鸣廊喜欢他这样的准确精明，也不与他虚与委蛇，环顾了下房间里的众人，开始说明:“我和你们李总谈过了，叶双翎和江十五这两个人物之后会成为《霸道太子》的次要宣传重点，所以需要各位帮个忙，多辛苦一些，增加一些剧情出来。”

　　戴眼镜的编剧自我介绍了姓宋，然后开始询问:“叶双翎还好，主要是江十五在原著中刻画并不多，他只是作为事件推进出现的，如果要把这个角色和叶双翎捆绑的话，势必要加出很多剧情来，甚至可能会超过男三，原著作者和小说读者会不会……不太喜欢？”
　　男一是男主，男二是叶双翎，男三是女主的师兄，在原著读者里也有些讨论度。
　　秋鸣廊在来之前已经通读过原著，考虑过男三的位置，对于江十五，他已经想过了解决办法:“这部戏的角色并不多，江十五本身就已经是男四了，戏份提到男三和原本的男三并列应该不成问题，只要番位不变就行。”
　　番位是签在合同里的，要改就要另外支付违约金谈新合约，需要浪费很多额外的精力和时间，所以秋鸣廊并不打算在这里多做文章，他更注重角色的表现力。
　　“我这里有份资料。”他从随身包里取出之前加写的人物小传，本身是打印稿，他写完后特意拿去和爷爷又讨论了下，所以用签字笔新写了些注释上去，“你们拿去开个小会讨论下，写份提要大纲。”
　　大纲会交到制片手里，制片会交给他审核。

　　“那我们要做什么？”妆造组的组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此时突然问到。
　　秋鸣廊看了他一眼，反问道:“江十五为什么只有一套造型？据我所知，他的戏份起码也有七十场。”
　　妆造组长没想到他会当场质询，愣在原地，是他旁边的助手答道:“他年龄跨度不大，且原著里也说了，都是黑色的，所需场景也不多，出于成本考虑，所以就做了一套。”
　　“是吗？”若不是秋鸣廊知道男三的经纪人请了全体妆造组吃饭，他可能真的会信这套说辞，也不是他们要为难许夜，只是花了更多的心思在别人身上而已，“我这次来就是帮你们解决这个问题，新增的投资只可以用在叶双翎和江十五的妆造上，毕竟他们两个也是宣传重点，希望妆造组多费点心思把江十五也做起来。”
　　“这……”或许是暖气开太足，妆造组长擦了擦额上的汗，犹豫几番，最终应道:“知道了秋总。”
　　秋鸣廊闻言了然，不管他们之前和男三达成了什么交易，至少现在，妆造组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还有二十天就是演员进组，希望各位能在此之前把准备工作做好，郑导，我这样越俎代庖您不介意吧？”秋鸣廊最后卖了郑耀斌几分面子，毕竟他才是剧组的主心骨，以后也能多关照许夜。
　　郑耀斌也已经听明白了，秋鸣廊这趟来还不仅仅是为了叶双翎，江十五也是他的重点，而江十五的那个演员……他一时之间记不起来他的名字，不过等会儿回去，他就会记住了。
　　“小秋总也是为了剧好嘛，大家一起努力。”
　　二人相视一笑。

　　由于航班限制，虽然秋鸣廊这次来的目的已达到，但也只能明天再回去，趁着天色还早，他拉着制片随意找地儿吃了晚饭。
　　酒店是已经定下的，回去安顿好洗了个澡，秋鸣廊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将近八点，他匆匆拿出剧本，乖乖在镜头前坐好。
　　许夜，如约而至。

　　“许老师，今天怎么样？”秋鸣廊照例寒暄。
　　屏幕那边的许夜却是捏了捏眉心，也还没洗澡，甚至晚饭都没吃，他家老爷子下午亲自登门狠狠骂了他几个小时，他刚刚才把人送上飞机回来。
　　不过这是他的家务事，他无意让秋鸣廊知晓，因此强打精神笑了笑，道:“昨夜没睡好，刚刚补了个眠，让鸣廊见笑了。”
　　可他眉眼间的疲惫很深重，看起来并不是刚起时的慵懒，许夜应该有什么事不想他知道，那秋鸣廊就不问，而是将话题转回剧本身。
　　“因为许老师前两天的帮助，我好像已经可以理解叶双翎的想法了，不如许老师也和我讲讲江十五的想法？”
　　“江十五？”许夜闻言翻了翻剧本，他的戏份实在不多，比叶双翎要少一百多场，因此人设相对单薄很多，“江十五的想法很简单，就是做叶双翎手中最锋利的利器，只要是叶双翎让他做的，他都会去做。”
　　这点秋鸣廊自然知道，他想问的是:“难道江十五不会有顾虑吗？”
　　这句其实多余问，不管在原著里，还是剧本里，江十五都是个工具人角色，仅依存叶双翎而活，但是许夜还是为他设计了心理逻辑。
　　他道:“他应该见证过叶双翎如何走上巅峰，所以很清楚他的初衷，而这初衷与江十五的执念是有共通的，都是由报恩而生，他的愿望，便和叶双翎的愿望，合并为一了，只要能实现叶双翎的目标，他就不会有其他顾虑。”
　　许夜突然觉得江十五好像那时的自己，因为爷爷的愿望，他便照做了，然后迎来了现在如此失败的境地。
　　而他自己的愿望也没有实现，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梦想，成为了这娱乐圈里平平无奇的一名。
　　他不无自嘲地，然后添了一句:“总是看着别人，好像就特别容易丢了自己，也许江十五也是这样的。”
　　这句无奈里包含了太多酸楚，秋鸣廊不舍得再问下去，他只是敏感地意识到，温雨的离开，对许夜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

　　他很想问一句，你那么爱温雨吗？
　　可惜，他不能，他和许夜才认识不过三天。

　　“叶双翎看尽过人间悲观，即使他疯魔了，也应该还是可以洞悉身边人的感情，如果他不是将报仇放在第一位，他应该会很珍惜江十五。”他默默说道，指着剧本里的台词念道:“十五，若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成为连自己都吃下去的恶鬼了。”
　　“但是别阻止我，你拉不住我的。”
　　许夜看着他，将接下来的台词背了出来:“主人，我不会拉住你，我也不过是你的伥鬼罢了。”

　　“他们都知道前方就是地狱呢。”
　　“这算不算坦然赴死？”
　　“算吧。”许夜道，“尽力以后，即使失败，也无遗憾了。”
　　秋鸣廊恍然大悟:“怪不得，叶双翎死时，是笑着的。”

　　“他知道自己可以去陪江十五了。”

　　挂断视频通话后，许夜依旧坐在桌前，双手抱着头，将面容完全藏在黑暗里。
　　其实温雨走的时候，他难过之余，还有一丝庆幸，好似终于坚持到最后，为一件事画上了句号，从此以后，他再也不用被束缚在当时的一念之差里，以前是努力让自己不要后悔，告诉自己这就是他的命运，现在则是，真的可以不后悔了。

　　阴霾已经在散去，只是被追来的冷空气逼出了几滴雨，之后便是烟消云散，明月终照大江。
　　那样美丽的风景，他该擦干眼睛了。

　　温热的水珠从花洒里倾泻而下，洗去他今日沾染的尘埃，洗发水是他喜欢的味道，沐浴露也是他喜欢的味道，等会儿他还在床边点一支沉香，好好做个安心的梦。
　　然而站在镜子前面吹着头发的许夜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鸣廊今天的视频背景，好像是在横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