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渴情怯》西瓜珍宝珠

8、亲戚

　　临江出了主城区外，对燃放烟花的管制并没有大城市那么严格，白江边上有一条长长的堤坝，上空没有电线交错，都可以放。

　　进了腊月，就零星的能听见炮响了，夜里远远的，能看见璀璨的烟火。

　　“你是大前年考进来队里来的？”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方站长不知道为什么，皱着眉说这话。

　　江泉点点头。

　　“我看你去年、今年假期一天都没休？”

　　“嗯，不想休。”江泉平静的说。

　　“要是别人我也懒得管，过年事情多，多个人手是好事。”

　　方站长摘下老花镜扔在文件上，叹了口气。

　　“你也回家陪陪你爸去，我那天看见他，老得我都认不出来了，我们同岁的呀。”

　　他戳了戳自己心口，江泉眼睫微垂，避开方站长的目光。

　　“妈妈没了，你想等爸爸也没了再后悔啊？”方站长说这话时语气并不重，只是充满着长辈的痛惜。

　　可这话对于江泉来说太重，重的他一下无法承受，登时便站起身来。

　　椅子腿和地砖相摩擦，发出难听又粗糙的声响。

　　近一米九的大高个把门口的光全挡了，方站长明明好好的坐着，却像是突然坍缩进椅子里了。

　　方站长愕然过后就拍了拍桌子，摆出威严架势来。

　　“怎么？这话哪里错吗？”

　　“没有。”

　　江泉眼里没什么光彩，都不知道他的视线落在哪里。

　　“我去打报告休假。”

　　特勤一队里都是国家队消防员，家在本地和外地的差不多对半开。

　　“队长，你要休假啊？”

　　陈骏好像发现太阳从西边升起来那么惊讶。

　　“嗯。”

　　江泉站在床边愣了良久，终于发现自己好像根本没什么东西要带回去。最后拿了手机和电脑，换了常服就出门了。

　　“嘁，赶在年前休假，什么人呐！居然也批得下来，关系真够硬的。”

　　吴异自从被江泉罚了之后一直很不服气，可算逮着机会了。

　　“你可给老子闭嘴吧。队长来队里四年了，就他奶奶去世那年请了几天假，再没出去过。”
　　陈骏没好气的说。

　　吴异没人帮腔，也说不下去了。

　　江泉走出门口时，感觉不太自在，简直是像刚出狱的犯人一样，并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而是十分迷茫。

　　江泉打开手机，微信里一堆小红点。

　　他扫了一眼，一些公众号的推送。

　　还有就是朋友给他的转账没收到期自动退回了。

　　江泉想起刚才弹出来的一堆短信，应该是另外打到银行卡去了。

　　再就是父亲重复的几句问候。

　　江泉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打了四个字发出去。“现在回家。”

　　“小伙子，你还没说去哪里。”

　　“长丘北路，额，不，不是。”

　　江泉猛地攥紧了手机，司机师傅正从后视镜不解的看着他。

　　“黎明西路。”他点开父亲的对话框翻找了一下聊天记录，补充道：“湖滨小区。”

　　“房子太多记不过来了？”司机师傅开着玩笑。

　　江泉连附和一句的兴致也没有，低头看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

　　白色的出租车和黑色的私家车交错而过，施蒙蒙了无生趣的靠在车窗上，万般不情愿的，也还是到了奶奶家。

　　如果说过年期间在家里被赵女士唠叨算是初级地狱模式，那去奶奶家跟大小姑妈见面就是十八层地狱模式。

　　其实赵女士也不愿早早的来，来了她这个做儿媳妇的少不得要忙这忙那的做老妈子。

　　做了没什么好话听，倒不如躲懒，听几句讥讽也没什么，好歹落得个清闲的实处。

　　一进门先叫人，“大姑、小姑、大姑丈、大表哥、大表姐。”

　　施蒙蒙跟报菜名一样，笑着都叫了一遍，心想，小姑丈又没来。

　　然后又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小表弟。既然说小辈要主动打招呼，施蒙蒙就等着喽。

　　小姑明明瞧见了，却移开视线，转着双三白眼上下溜了赵女士一趟，见她穿得簇新，道：

　　“唉，还是我哥耐心足，肯等着嫂子打扮，我们家那个哦，等个三五分钟的就要炸了。你这衣服还蛮漂亮了，就是头发盘起有些老气。”

　　“年纪到了，还学人家小姑娘披头散发的不想样子，这大衣三千多，不漂亮要死了！我说不要了，蒙蒙非要给我买的。”

　　赵女士故作优雅的坐下，也看了小表弟一眼。“鹏程，怎么不喊人啊。”

　　“他就这样。”

　　小姑轻描淡写的带过，施蒙蒙记得自己小时候害羞不肯喊姑丈，可是被她揪着教训了好久。

　　“蒙蒙做老师能有几个赚头，你也不要叫她多花钱嘞。她自己都难养得起自己了。”

　　施蒙蒙说：“给妈买件衣服的钱怎么没有？老师赚的是不多，但是我没地开销啊，吃住又不怎么用钱了。”

　　小姑径直忽略掉她，跟施先生说话去了。

　　“阿峰怎么没来？”施先生也好像没听见小姑打听他今年单位绩效的话，问。

　　“年年都撞忙得喽，去他姐姐家里吃了。本来她一定要喊鹏程过去的哦，你晓得的，他姐姐没儿子，就把鹏程当儿子的。”

　　小姑推了表弟一把，让他往施先生边上坐坐。

　　“不过我说嘛，还是舅舅亲，就要他跟我过来了。”

　　施蒙蒙看见表弟纡尊降贵的抬起头，喊了一声，“舅舅。”

　　她嘀咕道：“原来会叫人。”

　　小姑耳朵多尖呐，剜了施蒙蒙一眼没说话。

　　“吃饭了。”大姑从厨房里出来，说。

　　人明明只有一张嘴，却能边吃边说的不耽误。

　　施先生不是个喜欢说教的性格，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母同胞的姐姐妹妹都十分的好为人师。

　　果然又说起施蒙蒙的终身大事了，施先生帮着赵女士挡了几句，千辛万苦的把话题引走，人家没两下又拐回来了。

　　为了这假惺惺的阖家团圆，赵女士不得不咽下满肚子的火气，笑脸已经快裂了。

　　被动挨打不是办法，赵女士受气，回了家还是施蒙蒙遭殃。

　　施蒙蒙决定先发制人，就笑着问：“表姐，你结婚也有一年了吧？在备孕了吗？”

　　大姑的脸色就有点不好，表姐不自在的笑笑，道：“我打算多过两年二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