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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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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昙难得睡了个无梦的觉,精神在绵延的平静中得到了充分休息。就在这绵延将断时,一个电话正好响了起来。
白昙和贺弦惊先后醒了过来。白昙反应更快地从地上跳了起来,伸手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看清来电人的备注后,他先是一呆,而后瞄了眼贺弦惊。
对方还没有睡醒,茫然的样子倒是跟十七八岁时有点像。
白昙接起了电话,那头的人一开口说话,他不自觉地就把气势降到了最低。
“白昙,下班了吗?”那边问。
“没呢。你怎么突然打电话,山里有信号了?”
“没有,我回武江了。”
白昙不无惊讶:“你回来了?在哪?”
贺弦惊的眼神逐渐清明。
“我在家了。”那天停顿片刻,很严肃地说,“我查了药,从我走后你几乎没吃。”
“这个……我很快回去,会解释的。”
“我等你。”
等那天说完,白昙挂了电话,他很主动地对贺弦惊道:“是江追,他出差回来了。”
贺弦惊揉了揉太阳穴,从容地起身:“嗯,你要回去?”
“嗯……”很没有底气的声音。
贺弦惊沉思两秒:“我送你。”
白昙:“不用了……”
更没有底气了。
成年后贺弦惊显然在执行力方面上了很大一个台阶。他没有听白昙再跟他推拉,而是麻溜地找了套自己的小码衣服让白昙换上。虽然还是大了,但总比拖着身睡衣好。
一穿上那衣服,白昙整个身体都浸进了独属于贺弦惊的一种香味中。
他红着耳根跟着贺弦惊出了门,坐车系安全带的时候无意扫了眼贺弦惊,发现对方的耳朵也是红的,甚至有上脸的前兆。
白昙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身。
当车子按着白昙输入的地址驶进居民区时,他渐渐地有些笑不出来了。
差距太大了。从高档小区到破旧居民楼,现在是这样,五年前大概也是这样。
心底那点被白昙刻意压下的郁绪缓缓上浮,他彻底没了笑意。
“那套房不是我的,这辆车也不是。”贺弦惊突然开口,“公司是贺词霁开的,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靠我自己得到的,以后都会消失。”
他这番话说得莫名其妙,但意思不言而喻。白昙感到心情好了不少,顺势一笑。
贺弦惊开车的手顿了下。
在驶进一条还算宽阔的大街后,白昙眼神一亮,贺弦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到了白昙口中的“江追”。
在白昙的坦白中,这位“江追”是白昙的合租舍友兼房东,是个常年在野外考差的植物学家,比白昙大了五岁。除此之外只有最后一句评价,但很重要:“他是支撑我走过大学四年的很重要的人,他……和他比起来,我非常幸运。”
哪怕不是贺弦惊,白昙也知道这话应该是个不小的震撼。但是他确实是实话实说,在他大学四年里最想死,他总会想到江追,想着“江追都活得那样精彩,谁都没资格死”。
居民楼下,一个穿着深黑色大衣的男人正站立着,他剪着成年男子少见的寸头,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脸上有和年龄不符的年轻活力感。
他长得只算端正,可他的气质极为特殊,几乎找不到词来形容这种气质,只能说给人以草原的茂盛、深林的森郁和海洋的深不可测……
当看见价格不菲的车在他面前停下,而白昙和另一个浑身精贵的男人从车上走下来时,他眼底闪过无人可察觉的警惕。
“白昙,几个月不见又瘦了。”他露出一个率真的笑容,接着看向贺弦惊,“这是贺弦惊吗?”
白昙和贺弦惊同时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你出去学算卦了?”白昙忍不住问。
江追:“这很难猜吗?”他转向贺弦惊,“您不介意上寒舍吃个饭吧?我特意准备了三人份的晚饭。”
白昙瞬间抿住了嘴:这人绝对出去学算命了,他怎么知道有第三个人?
不过比起算不算命的,他更在意贺弦惊的答复。不等他转头看向对方,那边已经答道:“打扰了。”
“……”白昙万万没想到,贺弦惊这么快就又要进他“家”了。
江追转身走在前面领路,白昙选择了贺弦惊并排。
“您刚科考回来?”贺弦惊问。
江追潇洒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去找山里的朋友玩玩而已,算不上科考。”
白昙小声给贺弦惊翻译:“朋友就是植物。”
“小白,我听得见的。”江追停住脚步,他已经站在了一扇门前,“欢迎光临。”他回头笑了下。
因为平常回来时江追都喜欢说“欢迎回家”,今天却变了台词,白昙心里不由疑惑了一下,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被餐桌上的晚饭吸引了注意力。
整整九道菜,两素五荤一汤一甜点,其中甚至包含了龙虾,说是摆了个小席也不为过。
白昙瞪大双眼:“你在山里挖出金了?”
江追兀自去洗手:“招待贵客不得用这样的礼仪吗?”
白昙转头观察了下贺弦惊,贺弦惊也扭头看向他,双方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他平时不这样』白昙率先打起了手语。
贺弦惊『猜得出来』
『可能刚从山里回来还亢奋,你多担待』
贺弦惊挑了下眉『我不是贵客?』
白昙的手停了下『是』
『你让贵客多担待?』
白昙:“……”
果然人的本性很难遮掩太久。
江追从厨房里洗了手出来,看见他们在打手语也没说什么,只大咧咧一笑,催他们去洗手。
九个大菜,白昙拿起筷子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吃。
直到江追动筷,另外两个才先后动起筷来。
饭吃了三分钟没人说话,第四分钟,江追开口:“哦,我能冒昧地确认下二位现在的关系吗?”
“咳,咳咳,咳!”白昙嘴里还含着汤,此话一出瞬间剧烈咳嗽起来。
贺弦惊很快抽了纸巾递到他手里。
“在谈。”
“咳咳咳!”
白昙没想到贺弦惊会回答,还是这么简短有力的回答,还不容易顺下去的咳嗽又飞了上来。
“哦,”江追无视了他卑微的眼神,继续问道,“你为什么敢再信他?”
这下白昙呛也不敢呛了,强压下咳意听贺弦惊的回答。
“我是恋爱脑。”贺弦惊言简意赅。
白昙:……
江追显然也被这回答惊到了,安静了几秒后发出了轻松的笑声。
这笑落在白昙眼里其实有那么几分不是滋味,如果他经历过江追的故事,就绝不可能坐在这里和别人谈笑风生,甚至谈的还是这种问题……
“那么,”江追停下了笑,“您把他接走好吗?”
白昙呼吸一滞。
他忽然明白了今天这顿饭的意义。
这是送别宴。
江追不会是想赶他走,那只能是一个原因。
“你知道的吧,他的精神分裂症。”江追一字一句道。
贺弦惊很规矩地说:“今天刚知道一点。”
那一点就是在白昙的坦白中说的,也差不多是一言带之,他竭力想把病情描述得很轻,其实除了自己外谁也没骗住。
“我猜他也只会说一点,请允许我一个外人替他描述一些东西。
“其实一开始,他的症状没有现在这么重,大概三年前,他开始出现幻觉,不过大多时候都还能及时抽身。去医院检查后开始吃药。
一年半前,我发现他开始抗拒药物治疗,所以开始监督他吃药,但是我基本上很少回来,所以吃药情况可想而知。”
察觉到贺弦惊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白昙非常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其实真没有那么严重……
“他的自杀行为,是一年前开始出现的。第一次是凌晨两点钟,他打开逃生窗跳了下去。小孩子福大命大,我们这只是三楼,层高矮,他也不是头着地,只摔了个粉碎性骨折。”
贺弦惊凝着白昙的视线仿佛能化为实质。
“此后的事也不用我多说了,病情的恶化本身就很厉害了,然而他并不以此为戒。小白,你自己说有几个月没吃药了。”
江追说完,悠哉悠哉地端起饭碗吃饭,留下白昙被贺弦惊盯得如坐针毡。
他小声道:“两个月?”
“答错了,”江追一字一顿道,“是整整三个半月。虽然我的话有推卸责任、胆小怕事的嫌疑,但我必须要说明我的所有话都只出于对病人心理的考虑,他如果继续留在我这,对他的病情只能起到加重作用。我无法给他时间和关爱,您懂我意思吗贺先生?”
白昙闭上了眼睛。
江追讲得这么绝,贺弦惊却未必会同意带着自己,毕竟自己这种人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如果自己是贺弦惊就绝对不会同意。
“什么时候走,今晚?”贺弦惊的语气淡而严肃。
白昙不敢相信地看向贺弦惊,眼睛一眨不眨的。
他都要在心里骂这人是个恋爱脑了!
江追眯起眼观察了白昙几秒。
“就今晚吧,看着可能会发病,记得控制好。”
白昙:“你……”
江追打断他:“好,那吃完先把小件行李带过去,大件的明天运。白昙,明天有时间吧?”
白昙:“有。”原来他自己还保有决定权啊。
话题到这就拐了个弯,江追转头聊起了植物,顺带问了下白昙和贺弦惊的工作情况,在得知白昙已经被辞职后,他只笑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一顿饭吃吃聊聊了近一个半小时,等白昙简单收拾完行李,时间已经将近晚上九点了。
临近十二月,在厚重的夜幕下,北风呼啸着在城市中肆意穿行。三个人下到楼下,江追把头缩进了新加的大围巾。
“我比较畏寒,恕不能远送。”他依旧笑得自在,“客套话我不说了,小白,记得明天过来拿行李。”
他说完果然没有寒暄,看着白昙上车后就迅速蹿上了楼。
白昙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闷闷的。
“10年那个临江案,是他吗?”贺弦惊问道。
白昙心里一惊:“你怎么……”
10年的临江案当年被通报后轰动全国,知名度确实很高,可当时信息还不发达,当事人的身份都被保护得不错,贺弦惊能直接猜到真是奇了。
“道听途说过他的名字,加上性格、跟植物当朋友之类,随便猜的。”
白昙:“哦……他很厉害吧?”
贺弦惊发动车子:“令人敬佩。所以你也乖乖吃药,好吗?”
白昙心虚地扭过了头,默默看向窗外。
前言不搭后语,通通不予置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