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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表里题 ...


  •   昨夜一场大雨,浇得天寒地冻。

      徽月半夜梦醒,又惊又冷,睁着眼害怕了半个时辰。
      等到张妈妈摸黑送来汤婆子,徽月手脚都暖和了,才又慢慢睡着。

      如此一闹,早上她虽然挣扎着离开被窝,却是哈欠连天的。
      尔容给她梳头时,她趁着那一小会儿功夫又瞌睡着了。

      “姑娘,困成这样,要不睡会儿再去巡庄子?”

      徽月努力睁开双眼,摇摇头,“今日去接庶母。”
      她看看镜中的自己,又瞅瞅妆台上的面首,一指桃花簪,“戴这个,庶母送的。”

      姑娘难得发话,尔容拈起簪子比了比,笑道:“正好呢,江娘子好早前就备了一套月白的袄裙给姑娘,上头嫩绿嫩绿的兰叶锦纹瞧着好看极了,再配上这桃花簪……姑娘,你这是把一个春穿戴在身上了。”

      徽月苦笑,“会不会太艳丽了?”
      粉色娇嫩,她如今都二十了。

      “怎么会,姑娘自是穿什么都好看。”
      想着,尔容忽很认真地问徽月,“姑娘,你看看我,再瞧瞧你自己,你难道从不觉得你自己很好看吗?”

      徽月认真道:“你穿戴这些,也会很好看。”

      尔容被逗笑,“姑娘今儿个嘴真甜。”

      徽月腼腆笑笑,“我得练练,好把庶母哄回来。”

      梳洗罢了,徽月在外间用膳。
      尔容支开内间的小窗通风,笑道:“今早张妈妈还说呢,怎的忽然冷了这么多。其实算算日子,都已立冬了。”

      徽月吹了吹燕麦粥,忽道:“也不知阿宁,冷不冷,他的冬衣,也没来得及备。”
      尔容露牙傻笑,“放心吧姑娘,江娘子多细心的人啊,这些她早想到了。”

      “我爹的旧衣?”
      尔容点头,“也有一身新的,是江娘子先前给家丁们制备冬衣时没发完剩下的。”

      听尔容说完,徽月更确定,尹家内宅离了江觅意,不出一个月指定乱套。
      一些细微的事情,尹端方和罗六两个大男人根本想不到。

      是以加快了喝粥的速度,她得快些把庶母接回来。
      否则她出门巡庄子都不会安心。

      待踏出闺房,她惊觉满院的花草树木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瞧着震撼极了。
      这一眼是真的好看,路也是真的滑。

      和尹端方打过招呼以后,徽月直奔垂花门而去。

      罗生已备好了马车在大门前等她。

      “你上去干什么?”

      徽月一惊,还以为罗生是在和她说话。
      回眸一看,才知是薛宁悄无声息地跟着她,闷头就要钻进马车,被罗生拦下了。

      薛宁一身星蓝色束袖棉袍,比着单衣时瞧着敦厚些。
      他脸上还有未消的睡意,慵懒迎着徽月的眸光,“你去哪儿?带我出去转转。”

      徽月为难:“改日成么,我现在是,去接我庶母。”

      “不成。你去接呗,我转我的。”
      听起来倒是两不耽误。

      薛宁无赖起来徽月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只好道:“你的伤?”

      “伤的又不是腚。”薛宁说着,灵活地越过罗生和徽月,先她钻进马车里坐着。

      徽月又好气又好笑,这家伙真是什么都说得出口。
      她钻进去,在主位上坐下,瞧了一眼倚着车轩闭目凝神的薛宁,不明白他无赖跟去的目的是什么。

      马车徐徐而前。
      薛宁被颠睡不着,掀开眼睫,侧头望着徽月。

      只一眼,便望得痴了神。
      他肘着车轩,手指背抵着唇,鸦羽似的睫毛轻轻扇动,眼神凝住,眸中水光潋滟,说不出的风流。

      徽月小心翼翼地觑了他一眼,飞快收回目光。
      她这小动作被薛宁瞧得清楚,但他只是勾了勾唇,没说话。

      半晌,徽月尴尬地抠了抠汤婆子,道:“你冷吗?这个给你,你捂捂。”

      薛宁睨了一眼她凝脂般的手指,指尖和掌心都捂热出一层报春红,瞧着便软软嫩嫩的。
      他摇头,语气欠抽,“尹姑娘是不是把我想得太娇贵了?”

      徽月气呼呼地把汤婆子捂回怀里:好心当作驴肝肺!

      薛宁的喉结滚了滚,轻笑一声,“尹徽月,你穿戴成这样,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去见相好的。”

      一句话,叫徽月羞得没边。
      她早间被尔容鼓励了半晌才敢出门的,这一下子,自尊心零碎一地。
      “你闭嘴罢,我以后都不穿了。”

      “干嘛不穿?好看啊。”
      要是因为他一句话,她就彻底不再尝试这种风格,他岂不是亏大了。

      徽月才不信,他这么说肯定是憋着坏招呢。
      肯定……不是真心觉得她好看。
      他就是这么讨厌的家伙。

      “想什么呢?”薛宁笑笑,看她的表情,怎么还委屈上了。

      “阿宁,”徽月认真看着薛宁的眸子,“我想和你谈谈,商船上的事情。”
      “谈什么?”

      “那天,你为什么,不愿意解释?”
      “说起这个,我倒想问问尹姑娘,怎么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在你心里,其实就是个暴.戾的坏家伙,是吗?”

      徽月直摇头,急切道:“阿宁,我知道你不是。”
      薛宁笑笑,笑得发冷,“是,现在知道不是了。我得感恩小武,要不是他把我说得侠肝义胆,尹姑娘现在,就是为赶走我而感到庆幸了。”

      的确,要不是小武,徽月肯定到现在都还误会着薛宁。
      但这,不也正是症结所在吗?
      “阿宁,我保证,以后都会相信你,所以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跟我说清楚,好不好?”

      薛宁弯弯唇,“怎么?我说什么,尹姑娘都信么?”
      “嗯。阿宁不会说假话的,对不对?”

      薛宁受不了了,嗤笑,“尹徽月,你把我当儿子了?”
      她的语气和神色近乎慈蔼,任谁都会觉得她对面是个不满十岁的稚子,正在被她教着学世俗的道理。

      徽月一怔,“哪有。”
      还不承认,薛宁咬咬牙,“尹徽月,你知道我为什么打路廷吗?”

      徽月无辜地望着他,该不会,是路廷骂他是儿子罢。
      她一点点缩着自己的脚,薛宁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怪凶的,她有点怕。

      “他说尹姑娘看上我了,要收我当外室。”

      闻言,徽月登时羞得没边,两颊攀上醉酒似的酡红,“他太过分了。”

      薛宁笑笑,往后一仰,“所以呢?尹姑娘到底是把我当儿子,还是想让我当外室?”

      嗯?答案怎么就框定在这么小的范围里了。
      “都不是,阿宁,你别听他们胡说。”

      “都不是?”薛宁倚近,“那尹姑娘让冯琛帮你坐实谣言,是什么意思?”

      徽月无言以对。
      她只想着借此让外人别再上尹家提亲,哪里会想到薛宁会躲在外面偷听。
      他偷听,他还有理了……徽月闷不吭声。

      “尹徽月,你挺有意思,在外不管他们怎么传我是你外室,在家里只把我当儿子,你挺会玩儿啊。”

      徽月这会儿都想跳马车了。
      虽然薛宁的话荒唐得没边,但却让她无从反驳。

      “尹徽月,你敢‘表里如一’吗?”

      徽月不知薛宁何时靠她那般近的,只是望着他的眼睛,涩生生的,“你是,要我在外面,也说你是我儿子?”
      她由衷觉得,这样不太好哎。
      主要是,别人也信不了啊。

      薛宁差点喷出血来,这丫头未免也太纯了。
      他咬牙,“尹徽月,我比你年长。”

      徽月点点头,“我也觉得不合适。”

      薛宁慢慢倚回车轩,无奈地看着徽月,笑出声。
      真不懂假不懂啊,他都说得这么明显了。

      马车停在活水巷“盛九郎茶坊”前,徽月让罗生和薛宁在茶坊里等她,江觅意母亲田氏的成衣店就在附近。

      薛宁点头倒是快,却趁着罗生喂草料的功夫,追上了徽月。

      “你跟着我干嘛啊?”徽月头疼。
      她是去哄江觅意啊,肯定分不出神来照顾他的。

      “尹徽月,我想跟着你不行?”

      辰时初,活水巷正是繁忙,来往商贩行人不绝,街道上熙熙攘攘。
      徽月停了下来,被一个商贩的扁担无意推了一下。
      她踉跄了两步,被薛宁稳稳扶住。

      “那你跟着我罢,别乱跑就好。”徽月从薛宁怀里退出来,脸无端红了,转身朝前走去。

      薛宁紧跟着她的步子,毫不吃力,甚至有点悠闲,却逗她:“你走得太快,我会跟丢的。”
      徽月回眸望了他一眼,明明跟得很近,近得她都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热流。

      成衣店里只有寥寥三两客人,两个女使倒也能招待过来。

      徽月正要问店主人在哪里,只见江觅意拿着一身栗紫色襦衣和鼠鼻红长裙走了出来,道:“胡娘子,这一身想来衬你。”
      本百无聊赖的胡娘子眸光登时亮了,这家成衣店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江觅意瞧见徽月,笑笑,“去后面坐坐罢,我忙完了就过来。”

      徽月道:“庶母,我帮你罢。”

      江觅意弯唇,“好,当然好。”
      于是让徽月和她一起撑开那身衣裳给胡娘子瞧,并仔细将每一处细节讲了。

      两人都是相当的行家,胡娘子听着放心极了,试也不试就直接带走了,只说将来觉得不合适会回来退。

      不一会儿,店里便冷清下来。
      江觅意将店面交给两个女使,她则领着徽月从后门进了后院。
      活水巷的铺子都是前铺后院,后院是生活起居的地方,虽然不大,但胜在温馨。

      田氏的院子小小一方,甫能塞下一方石桌,四张矮凳,和四棵月桂。
      彼时,田氏正在北房里裁衣,瞧见徽月,放下手中剪刀走了出来,“是娇娇来了?”

      徽月福身,乖巧道:“田姥姥。”

      “今儿怎么没去巡庄子?”
      徽月抿抿唇,“庶母不在家,娇娇操心碎了,哪有心思巡呢。”

      田氏笑笑,“你爹呢?他怎的不亲自来?”

      “娘,你别说了。”江觅意暂时不想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徽月握握江觅意的手,“爹爹,让我来探探风,他怕田姥姥揍他。”

      田氏笑出声来,笑得开心了,眼神瞥向倚着铺子后门的薛宁,“那是谁?”
      瞧着并不是尹宅家丁的扮相。

      徽月望过去,犯了难,“他……”

      江觅意忙道:“娘,娇娇来了,中午你得多烧两个菜,你忙得过来吗?”
      意思就是,快去做饭罢,别问你老人家不该操心的。

      田氏偏不吃这套,继续道:“莫非就是娇娇救的那个可怜娃?”
      坊间都在传,尹家女郎在象姑院“买”了个“仙魁”。

      赵盈很乐意借着徽月的名气让她的象姑院再广一波知名度,所以就把薛宁吹成了“仙魁”。
      这个话题一经传就异常火爆,现在连“搏君们”都在争着以这个素材出话本。

      徽月:“是。”

      田氏心疼道:“可怜孩子,这胳膊是怎么了?”
      对上沉默。

      徽月觑向薛宁,瞧他老先生老神在在的,忍不住低声道:“阿宁,你说句话啊。”
      干杵着多没礼貌!

      薛宁眨眨眼,他倒没以为老人家是在问他的话。
      他走到徽月身边,学着她福了福身,像被人掐着嗓子似的,甜得让人猝不及防:“回姥姥,阿宁的伤都被娇娇请的郎中看过了,不严重,不久就会好的,多谢姥姥关心。”

      田氏被他搞怪的模样逗笑,前仰后合。
      江觅意一边偷偷笑着,一边上前扶着田氏。
      真是的,一把年纪了,笑起来还这么中气十足。

      徽月震惊得无以复加。
      原来他这张嘴是可以“讨人喜欢”的。

      “看什么?”薛宁斜睨她。
      徽月咧嘴笑笑,“你表现得好。”
      或许她今天的沟通有效果了?

      薛宁轻笑一声,俯身倚在徽月耳边,“有奖励么?”
      徽月单纯地点点头,“有的,你要什么?”

      他弯弯唇,痴望着徽月玉红的唇瓣,水润娇嫩。
      愣怔许久,忽地别开眼道:“攒着罢。”

      “好罢。”徽月唇抿成一条直线,脸颊鼓鼓的,“要不你先说是什么,我准备一下。”
      薛宁勾唇坏笑,风流得没边,“不用准备,你想给的时候就能给。”
      徽月便不再问了。

      吃罢午饭后,徽月和江觅意待在她屋内刺绣,顺便说些体己话。
      薛宁则被田氏指挥去劈柴,他倒也应了。
      各自忙活,互不打扰。

      薛宁劈得胳膊发酸,放下斧子活动筋骨时,瞥见屋顶探出一颗头。
      两两相望,眸子里都只剩无比的震惊。

      薛宁先回过神来,走去跟田氏道:“姥姥,我出去一会儿。”
      田氏仔细地缝着衣裳,头都没抬,“去吧去吧,快点儿回来,丢了姥姥可没法跟娇娇交待。”

      出了成衣店,薛宁一个人走在街上,循着人少的窄巷钻。
      走出活水巷,他来到一棵枯败的老槐下站着,四下僻静无人,空有猎猎北风。

      片刻后,项麟灵活地跃下围墙,健步如飞,走到薛宁身后单膝跪下,“殿……”

      “起来。今后不必再跪。”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表里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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