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小妇》落雁沉鱼

24、真是有病！

　　正值早市，繁华喧闹。

　　宋婉清三人一路走来，最终选择在一家位置最好，又最热闹的馄饨摊吃饭。

　　“老板，两碗馄饨。”

　　她扬声高唤，然后瞅准最后一排有空隙，赶紧带两人挤过去，坐好，然后才又回头喊了声；

　　“麻烦多拿个小碗，谢谢。”

　　周围闹闹哄哄，宋婉清担心人没听到，又高唤了声；

　　“老板？”

　　直到听摊位老板低着头“嗳”了一声，她这才放心坐下，并在等待的间隙悄摸观察。

　　讲真，虽在这片住了一周，但宋婉清是真的没逛过这边早市。

　　一来，穿越两个月，事与事堆的太密集，这好不容易全部解决了，她可不得万事不管，好好休息休息？

　　这二来嘛……她也是真的不想起！

　　这里的早市是真的很早，基本上寅时四点多便开始，到了卯时七点左右便结束。

　　估摸估摸时辰，宋婉清这次便是踩到了结束尾巴，恐怕再等一刻多钟，繁杂的人流便会消退，然后便是两边铺子挨个开门，正式开启没早市热闹，但很规律的生意日常。

　　宋婉清没见过人流最多时候的早市，反正凭她眼光看，她觉得现在既使早市快撤了，人流也依旧很庞大。

　　宋婉清所选的馄饨摊子位置好，所以只要她稍微扬头，便可以轻而易举观看到外面景象。

　　外面的拥挤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大都是家中主妇，她们胳膊上几乎都挎着篮子，篮子里装的东西也平常。

　　青菜，生瓜，绿茄，辣椒，偶尔有几个篮子里还有肉，但都不大，想来也只是准备家中一天的菜量。

　　早早起来，买个新鲜，又赚个便宜，当真是勤俭节约家庭主妇的必备优良。

　　馄饨上来了，很大的两碗，宋婉清和宋小妹各从碗里给小禾儿拨了几个，又舀点汤，这才心情愉悦的享受起来。

　　不得不说，能在这样人流庞大的地方支摊子，老板手艺是有几分真材实料的。

　　肥瘦兼半的馅料，一口咬下去，不柴不腻，口感顺滑。

　　再用勺子舀勺汤，香香咸咸，味蕾鲜美。

　　舒坦！

　　宋婉清忍不住在心里默默为馄饨老板点个赞。

　　……然后，付钱的时候，她又默默把这个赞收了回来。

　　四十五个铜板一碗？？

　　好贵，真的好贵。

　　不是承受不起的那种贵，而是——太不划算。

　　宋婉清在半下午的时候，不仅垮着篮子买过菜，还品尝过其它摊位的小馄饨。

　　十八文一条的两斤鲤鱼，三文一斤的新鲜青菜，三十五文一斤的肥嫩五花肉，还有四十八文一只的肥壮老母鸡……

　　哦，还有她曾吃过的那家，虽然味道没有这家的好，但一大碗只要八个铜板的小馄饨。

　　一碗馄饨，就算用料再足，汤底再浓，那顶天了也就十几个铜板打住，如今……

　　四十五个铜板！！

　　Emmm

　　行吧，吃都吃了，又不能吐出来，就只能安慰自己为美味买单了。

　　宋婉清面上客气微笑，但心里的情绪已经Emmm半天，并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情况。

　　怪不得刚刚她旁边坐的都是些衣着体面的人，原来这摊儿，那压根就不是为市井人民摆的呀。

　　——怪她孤陋寡闻了，呔。

　　付完钱，宋婉清怕宋小妹和她一样郁闷，便也没敢和她讲，又牵着小小只的手，溜溜哒哒继续在街面逛。

　　如今早市也散的差不多了，宋婉清便有幸又见识到了一种名场面。

　　路上买菜的妇人所剩无及，倒是堆满菜物的三轮推车越来越多。

　　那推车的基本都是力壮汉子，一边用力推，一边张口吆喝着“让让，让让，请让让……”

　　当然，也有那不长眼的，一不留神就砰的一下两车相撞，有些蔫巴的青菜生瓜滚落一地，场面看上去好不滑稽。

　　宋婉清刚露出惊诧眼神瞧热闹，旁边宋小妹的解释便跟着响起。

　　“……这是周围的食肆购菜，早市的菜便宜，特别是即将散市时，被挑剩的菜都开始蔫巴，菜农们又急着回，便会把剩下的一股脑贱卖，各小食肆们便专称这个空档来捡漏，可是能在原料上节省不少……”

　　宋婉清听的一愣一愣的，不由转头疑惑；

　　“小妹……你从哪儿知道的？”

　　难道两人不是同一天来丰城的？

　　难道两人不是都待在小院咸鱼？

　　听宋婉清这样问，宋小妹眨眨眼，抬头，语气理所当然；

　　“别人给我说的啊。”

　　“我每天下午都会出来买趟菜，那些卖菜大婶都特别健谈，我稍微搭个一两句，她们就竹桶倒豆子似的，啥都给我说……”

　　宋婉清；“……”

　　无它，唯佩服尔。

　　一家三口在街面上溜哒，累了就找个茶馆进去休息，休息好了就站起来继续走，溜溜哒哒，走走停停，等走了有两刻钟后，小禾儿累得嘴巴撅起，说什么都不走了，宋婉清心疼她年纪小，便干脆在路边给她买了些零嘴，又寻了个牙行，花一钱银子雇位十六岁小姑娘，让其带着小禾儿在牙行后院玩耍，自己则签好契约后，又带着宋小妹继续溜。

　　从街头溜到街尾，两公里的路程，她们走了小一时辰，然后再原路返回，溜溜达达，左察右看，甚至半路还进了几家女子绣楼……

　　又是从街尾走到街头。

　　直到大中午，赤热阳光灼烤大地，宋婉清才停止了这来来回回的溜达举动，然后振臂一挥，去牙行接了小禾儿准备回家。

　　回程路上，两人都累的有些乏力，但观其表情，却都是精神奕奕的。

　　宋婉清精神是因为，她昨日想法得到验证，脑子里想做的生意也有些眉目，前路既定，这由不得她不高兴啊。

　　而宋小妹……

　　刚问过的宋婉清眉目震惊。

　　“你说，你想做什么？！！”

　　她连路都不走了，就立在大太阳底下站定瞪她。

　　宋小妹刚开始还高高兴兴的，如今见姐姐这样，她的语气便不由带上了几份惴惴，兴奋的表情也转换为了不安。

　　“胭，胭脂铺卖货啊……”

　　她抿了抿唇，又解释；

　　“咱们逛这么久，我看到有三四家胭脂铺招人呢，工钱还不低，一个月一两银，说卖的好还能拿提成……”

　　宋婉清眉头皱起，盯着宋小妹蔫巴巴的表情，沉默一瞬，再开口的语气难得认真。

　　“小妹——”她开口；

　　“你给我说实话，想进胭脂楼卖货，是因为你喜欢，还是想尽快挣钱？”

　　宋小妹迷茫，抬头回视宋婉清。

　　“这个……有区别吗？”

　　“出来做工不就是为了赚钱？我在街面一路看过去，所有的招工单上就只有胭脂楼最高，既出来做工，那自然要选最高……”

　　“当然不是！”宋婉清沉声反驳，待说完这句，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严厉。

　　她又看眼面前姑娘。

　　看她纤纤瘦瘦的身子，稚气未脱的眉眼儿，还有那双黑白分明，虽带有执拗，但更多的却是满满迷茫的眸色。

　　她叹息。

　　还是个小姑娘啊。

　　十四岁，要搁现代，那还是上初中的年纪，她怎么能因对方在其它方面表现的聪慧，而就将对方当成年人看待呢？

　　太急躁了些。

　　批评完自己，宋婉清神色放缓了些，然后左手牵着乖巧的小禾儿，右手牵着茫然的宋小妹，一步一步往家回。

　　再开口，她已经不是刚刚的说教模式，而是变得语重心长，一点点掰碎了给对方解释。

　　“……胭脂楼工钱高，那是因为是青春饭，那的老板只要年轻清秀又口齿伶俐的姑娘，一旦你年纪上去，或是成了婚，她们会随时辞退你，业绩再高都不行……所以趁着年轻，你不能只盯着那点工钱，你要找个不可取代的工作，越老越吃香的那种，前面不赚钱没关系，咱们看的是以后……”

　　大中午的烈日正浓，周围路上人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听宋婉清长篇大论，那边几步远的一个挎着篮子的四十多妇人，撇撇嘴，就不赞同了。

　　她开口，很无礼的生插进去；

　　“你这小娘子说的可不对！”这句话是对着宋婉清说的，然后不待回答，她又将目光投向垂着脑袋的宋小妹；

　　“我说小姑娘，你可别听你姐的，我觉得胭脂楼卖货特别好，特别适合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小娘子，活干净，还不累，每天只用动动嘴皮子就可以拿高工钱，多舒坦！”

　　“毕竟小姑娘嘛，趁年轻给自己赚些嫁妆钱也就行了，等年纪大点儿，那就得嫁人了，到时候就是男人养家，你就在家操持家务，生儿育女，哪还用愁以后生计——”

　　她端着副长辈的范儿，张嘴闭嘴，全是教导，说到最后，还总结般的撂出一句；

　　“只要替夫家多生几个娃，姿态摆低点，再细心伺候夫家一家子，这以后啊，肯定缺不了你一口吃的。”

　　宋婉清；“……”

　　她面无表情的扭脸，看着缓缓抬头的宋小妹，温声开口；

　　“你要过这种生活吗？”

　　“像这位婶子说的，给夫家生儿育女，再劳心劳力伺候他们一家子，这样他们就可以施舍你一口饭菜，让你吃喝不愁……”

　　在她的语言概括下，小姑娘的面色慢慢变得惊恐；

　　“我……不要。”

　　她当然不要。

　　她见惯了周围女子成婚后的压迫，又见识到亲姐姐嫁错人后的悲惨，现在已经自由的她，简直一想起婚姻就恐惧。

　　成婚？不可能！

　　别说生儿育女，伺候一家子了，那就是想都不能往那想。

　　宋婉清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并当着旁边大婶的面，高声赞扬；

　　“真有志气，咱凭自己鸡鸭鱼肉不香吗？凭什么吃他家那口施舍的饭。”

　　“走，回家去，姐给你做鸡炖鱼，让你多尝尝不是施舍的饭有多香。”

　　“……”

　　一家三口加快脚步，将插话大婶远远甩在身后，宋婉清依稀能听到对方在后面骂了几句，但无所谓，她也懒得回嘴，只牵着大手小手，昂首挺胸，气势更足。

　　如此，既有了大概目标，后面几天，两姐妹也就此忙碌了起来。

　　宋小妹忙碌着在街面乱窜，她真的听取了宋婉清建议，认真的在寻找傍身之技。

　　而宋婉清，她想开间女子饰品店，就专卖些平常女子用的东西。

　　不贵，但很精巧的那种，类似于21世纪精品店。

　　想法很成熟，探查也很顺利，近几日，宋婉清日日与宋小妹兵分两路往外跑，小禾儿也被她们一次次托付给牙行那位小姑娘，早上送过去，晚上接回来，日日忙得脚不沾地。

　　幸好忙碌没有白费，宋婉清这边已经探查好了地点，甚至连店铺都有了大概选择，就等着明儿一早去问价，若是各方面合适，就一举拿下，彻底开启生意之路呢。

　　脑子里想法纷纷，宋婉清仰头看了看头顶太阳，越发加快步伐往家走。

　　啊，今儿起得早，真的好困啊，她得赶紧回去睡个午觉，等睡醒了就将小禾儿接回来，再好好补偿补偿小禾儿这几日缺失的母爱……

　　“宋娘子——”

　　正埋头往家快走，不想拐角处突然蹦出个人，宋婉清被吓的后退好几步才堪堪站稳，再抬头看眼对面人，那脸色立时就不太好看了。

　　呔，拐角吓人，一点公德心都没有，真是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