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小妇》落雁沉鱼

22、被惦记的家产

　　订制的家具在一星期内零零散散被搬进家门，她订的是中等套装，共三十六件。

　　宋婉清如今躺的双人床，宋小妹另一间房的单人床，两个双门衣柜，两个小梳妆台，还有两个小茶桌，八个小圆凳，这些都是她们单独屋子的物品。

　　剩下的便就是外面物件了。

　　厅堂里又高又厚的大圆桌，两边一溜八个高椅，这是专用来待客的桌面，敞亮又体面。

　　至于家里人少时，平时吃饭用什么？

　　那自然是平常小饭桌。

　　厨房门前，借别人的小饭桌已经还了回去，如今搁放在那儿的，是和那张差不多大小的板板正正小方桌，打了蜡，刮了边儿，旁边又带有一溜低矮板凳。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整整十张崭新小板凳散落周围，真的是一点不怕左邻右舍来串门了。

　　宋婉清对此很满意，所以当即撸起袖子，乐颠颠给两人展示了厨艺。

　　……好吧，手艺受限，她最终没搞出自己脑子里的满汉全席，只勉勉强强煮出了四盘菜肴。

　　一盘酸菜鱼，一盘小酥肉，一盘蒜瓣炒豆角，一盘清炒小白菜。

　　两荤两素，色彩上佳，宋婉清甩掉脑子里的各样菜品，心安理得接受了两小只的夸奖。

　　“姐姐好厉害，这些菜一看就很好吃。”

　　“娘亲厉害，厉害，做饭好香——”

　　宋婉清面上沉稳，心里得意的几乎压不住，然后骄傲矜持的一摆手；

　　“开饭，宝贝们开饭。”

　　一家三口笑笑闹闹的用着午餐，不想此时，隔壁又来串门子了。

　　“桂花姐，吃饭了没？快坐快坐。”

　　宋婉清殷勤的给人搬了板凳，笑眯眯的让人坐下，自己则又回到饭桌旁，面不改色的继续吃饭。

　　讲真，习惯了。

　　这位桂花姐……也就是搬来第一天就借给她们饭桌的微胖妇人，真的好喜欢串门。

　　说来也怪，这人也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主儿，天天车轱辘话来回说，还动不动就尴尬沉默，接不上话。

　　可她就是喜欢串门，喜欢来她家转，有时一大清早来，挎着一篮子从附近工坊领来的手工，忙忙活活一上午，到晌午再拎着大篮子回去，有时是吃了中午饭来，就如今日这般，也是一大篮手工，次次坐到日落西斜……

　　那模样真的，浑让宋婉清以为两边有至少十几年交情呢。

　　真的太频繁了些。

　　“桂花姐，你家今儿吃的什么饭呀？这么早吃完？”

　　看吧，每日还得她找话题，真的心累。

　　妇人来的多了，也习惯了，大咧咧坐在旁边小凳上，一点也没了前几次的拘谨；

　　“吃的清汤面……”她说着眼睛往桌上瞟了一眼，温厚的脸上极快闪过抺不满；

　　“比不上你们条件好，日日吃这般好的餐食，真是幸福。”

　　宋婉清嘴角一抽，目光与对面宋小妹一触，安抚下她的脾气，然后在心里深吸一口气，才温言解释；

　　“这也是偶尔……主要是家里东西都到了嘛，心里高兴，就改善下伙食。”

　　本来话说到这儿，若是对方有眼色，那也就顺势改话题了，可——

　　她偏不啊！她偏不！

　　她那双眼睛简直都快黏在了桌子餐食上，然后梗着脖子继续呛；

　　“什么偶尔啊……我见你们伙食一直都这般好，天天有肉有蛋，这日子过的，真是让我想都不敢想……”

　　“不敢想那就别想了呗！”宋小妹扭脸，麻溜接话，笑颜如花；“反正桂花姐一天八百遍不敢想，那就好好吃清汤面，别老去看自己不敢想的东西了！”

　　李桂花“……”

　　宋婉清垂头，忍下嘴角一抹笑，全当没听到宋小妹的呛人言语。

　　真不怪她没有待客之道，实在是——真的真的很烦人啊！

　　天天来，天天说，让她坐着吃，她又不吃，不吃还老是看，看了还非得说，说了还阴阳怪气儿……

　　啧，难搞。

　　然后事情的发展便如前几日一般，哪怕说话被呛了，对方也不走，只是又恢复了那副温厚模样，有些尴尬的垂下头，低眉顺目的摆弄她垮篮里的手工。

　　活像被她们欺负了似的。

　　宋婉清夹了块鱼肉嚼吧嚼吧，深觉，不能再这样了。

　　又是她打破寂静，抬起头，又开口；

　　“桂花姐膝下不是有仨孩子吗？应该都不大吧，不用带身边看着吗？”

　　不用带孩子吗？不用做家务吗？咋这么多时间天天泡在这儿？

　　妇人闻言，也不抬头，回答的声音也沉闷闷的；

　　“有孩子奶奶呢，咋能啥事都压我身上，那可不得累死我。”

　　“哦。”

　　听着这意料之中的语气，宋婉清点头，心中也懒得再迂回其它，直奔主题；

　　“那桂花姐真幸福，在家既不用带孩子，也不用做家务，不像我们姐妹，就没那么好运了，我们还得出去赚钱养活自己呢。”

　　“赚钱？”

　　妇人这下终于抬头，褐色的眼珠有些愣愣的；

　　“你们女人家家，怎么出去赚钱？”

　　“女人也能赚啊！”宋婉清又扒了一口米饭，语气散散漫漫；

　　“比如到绣庄卖艺？或是胭脂铺卖货？再或者……”

　　妇人的眉越皱越紧，半晌，手里的东西往篮里一摔，平凡的眉眼，怒气涌动；

　　“女人家家，怎可抛头露面！”

　　宋婉清表情有些惊异的瞧了她眼，声线扬高；

　　“桂花姐这话可就说笑了，我可是个寡妇，没男人依靠的，这孤儿寡母，我要是不抛头露面赚钱，以后的日子，怎么过？难道喝西北风吗？”

　　妇人；“……”她的脸色慢慢涨红，吭哧半天，最后憋出一句；

　　“你，你不是手里有前头相公留下的钱吗？都能买下这样气派的宅院，还能置办家具这些……”

　　宋婉清摊手；

　　“买了房，置了家具，花干净了呀，这不得赶紧跑出去赚钱吗，不然再过几天就要喝西北风了……”

　　妇人；“……”

　　极稀罕的，她今日没像以往那般待一下午，而是在她们吃完饭后，便鳖脚找了个假借口，挎着篮子一踮一踮的回去了。

　　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宋小妹啧了声，还有些稀奇。

　　“这怎么走了？不待一下午了？”

　　做饭不刷碗，刷碗不做饭，吃饱喝足的宋婉清将屋里高凳搬出来了个，老神在在的半躺着晒太阳，听宋小妹问话，她懒懒睁眼，意味深长的朝门口看了眼。

　　“兴许是，觉得咱家突然不香了，就走了吧。”

　　她想，她己经能断定对方为什么天天往这儿跑了。

　　宋小妹没听懂意思，还有些迷茫；

　　“香？哪儿香？”

　　宋婉清好笑的看了她眼，心中感叹：就算对方再聪慧，也终究是个十四岁小姑娘，想不到外面世界的人性复杂，背里污糟。

　　她开口，轻轻慢慢的解释；

　　“她呀，或者是说她家里面的人，十有八九，是瞧上咱们了。”

　　宋小妹蓦然瞪大双眼，嗓子拔高；

　　“什么？！”

　　“嗳，你小声点儿。”

　　宋婉清抬手虚打了她一下，面上满是成年人的体面；

　　“别乱嚷嚷，人家都没主动挑明，咱也只当不知道，邻里邻居的，别弄出个仇人来。”

　　宋小妹面上的惊诧丝毫不减，只语气，倒真听话的降了下来；

　　“可她们，她们——”

　　“别激动，没事没事。”宋婉清一脸淡定；

　　“我估摸啊，是看上了我手里家底，觉得我能买那么大的房，天天吃这么好，一定有很多钱，这不，我刚刚给她说了，说我很穷，还要去外面抛头露面赚钱养家才行，她不就坐不下去，提前走了吗？”

　　她啧了一声，唇角笑意勾起；

　　“知道我没想象中有钱，那也就差不多了，她家那个小叔子我见过，油头粉面，又是丰城户籍，看上去挺招姑娘喜欢，不至于吊死在我这颗歪脖树上，不至于不至于——”

　　宋云秀；“……”她气闷，半晌才瞪着眼睛生气；

　　“姐姐你才不是歪脖树！你是最好的树，最好的！”

　　宋婉清；“……”

　　妹子，重点在这儿吗？

　　在这儿吗？

　　……

　　不得不说，宋婉清的猜测很精准。

　　此时此刻的赵家小宅

　　李桂花正坐在院中，在一堆人的包围询问下，喋喋不休。

　　“……我本看她能够一次性买下宅院，又置成套家具，还天天吃那么好，以为她银子多宽裕呢，不想竟是个驴面光，说明儿个就得出去赚钱，女人家抛头露面，能干什么好营生……”

　　她面庞生的敦厚，却不想背后说起人来，也是刻薄的紧；

　　“我估摸着，她们要么赚点日常嚼用，那要么啊，就是抛头露面的不正经营生，反正那小寡妇，看着就不像正经人……”

　　这下子，围着她坐的两名老妇也皱起了眉，然后志同道合的一起瞅向一块围坐的少年人。

　　少年人名叫赵流云，很雅致的名字，搭配的也是副好样貌。

　　身高腿长，眉目俊朗，一头青丝高高在头顶绑了个马尾，一摇一晃间，满是招人的少年气。

　　少年今年十九，是赵家最小，也是最受宠的幺儿，因为被众人娇惯，所以脾气很有些……呃，担不起。

　　他见众人看他，于是嘴一撇，手一摊，一副半点责任没有的浑不吝样；

　　“看我干什么都？”

　　“不是你们自个儿说的吗，说这个小寡妇年轻貌美，虽嫁过一回，但手中有钱，也亏不了我，只要到时我把她一娶，那她家里东西都是我的……这都你们安排的，现在看我干什么？”

　　那俩老妇，一个少年的娘，一个少年的奶，见自家宝贝儿这样说，她们自然舍不得再说其它，刚想转移话题，那一直得吧得吧的李桂花不干了。

　　她是嫂子，对少年可没那么宠溺，直接开口；

　　“流云，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咱当初商量这件事的时候，你可是也在场，在见过那小寡妇后，你也是同意的，这中途出了变故，你可不能一推二五六，不然等以后，不管这桩关系成不成的，你要后悔了，那不得把错全部怪在我们身上，我们可都担不起的……”

　　“……”只能说，同院相处七八年，李桂花是真的了解她这个小叔子。

　　赵流云，他还真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