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小妇》落雁沉鱼

17、噩耗

　　宋家祖母。

　　宋婉清和宋云秀的亲生奶奶。

　　当然，相比于这个名称，对方应该会更喜欢宋文州奶奶这个名头，但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这个人选，在这种关头，还真就正正合适。

　　说起这件事，宋云秀清秀的眉眼间满是幸灾乐祸；

　　“……就咱奶，半年前生了场病，在医馆足足用了三十两才救回来，当时咱爹咱爷在医馆犹豫大半天才给钱，人是救回来了，但心也伤着了，病好之后，奶奶窝在屋里哭好几天，然后就特别重视钱了，天天变着法的向爹要钱，买什么都要克扣……”

　　啧，懂了，这是为相公为儿子付出一辈子，老了老了，却因金钱离心，开始爱自己了。

　　宋婉清点头表示理解，然后继续认真听着宋小妹的计划。

　　其实说起来，这个计划真的很简单。

　　就是绕过宋父和宋爷，然后单独找到宋奶奶，以金钱利诱，双向成全。

　　说到这里，宋婉清有些迟疑；

　　“那……我们要准备多少银子利诱？”

　　太少了吧，怕人家看不眼里，然后转头告诉家里，而宋婉清这边，还没有成功立成女户……有些危险。

　　太多了吧——

　　讲真，有些舍不得。

　　宋婉清她愿意将钱砸在收集消息上，愿意砸在办理户籍上，愿意砸在小禾儿和宋小妹身上……可她就是不愿砸在宋家其他人身上。

　　而这个宋家其他人，也包括宋奶奶。

　　翻翻原主的记忆，她对宋奶奶几乎所有的印象都是在挨骂。

　　小时候骂她赔钱货，长大点骂她不正经，做饭咸了伸手一巴掌，洗衣晚了，她便骚/货娼/妇满嘴喷。

　　若说宋家三姐妹的婚姻悲剧来自宋老爹，那宋奶奶便包下了她们自小到大的成长阴影。

　　宋婉清不愿意给这样的人花钱，如果有可能，她一文都不想花。

　　但显然，计划走到这里，宋婉清若一文不想花，那不现实。

　　至于最后花多少……

　　宋云秀犹豫一瞬，然后抬头用不确定的眼神看着宋婉清，试探开口；

　　“姐姐，你手里银子多吗？”

　　“如果尚有富余，那我们最好能拿五两往上，这样成功率高，但如果手头拮据，那我们用两三两也可以尝试一下……”

　　呃？

　　宋婉清眼睛一亮；

　　“十两以内？”

　　宋云秀自信点头；

　　“对！如果有□□两，那绝对十拿九稳。”

　　宋婉清乐了，心里膈应落地，一锤定音；

　　“好，那就十两！”

　　十两银子买一个后顾无忧，虽说依旧不太舒坦，但勉勉强强……可以接受。

　　可以接受。

　　如此，计划成型。

　　……

　　小姑娘的动作真的很快，她们早上在屋里商量的事情，她拿着银子走人是在半晌午，而如今，时至傍晚，太阳西斜，宋小妹就已经将身材矮胖的宋奶奶领过来了。

　　——当然，没领到宋婉清在客栈开的上等房，而是领到了一处路边摆摊的茶水摊。

　　“婉丫头，居然真的是你！”

　　宋老太一出现，那双浑浊眼珠便紧紧锁定宋婉清全身，目光没往她脸上瞄，而是寸寸扫描她的发间，腕上，衣衫……肥胖的脸上情绪交错，似乎想像以前那样张嘴便骂，但终究有所顾虑，沉默半响，最终也只是坐在对面，嘴皮一掀，不轻不重的刺了句人。

　　“好歹也被有钱人玩几年，如今竟半点好处没捞着，真不是一般磕碜。”

　　宋婉清；“……”不怪原主讨厌她，真的，搁谁谁都讨厌。

　　她眸子垂下，遵循原主懦弱性子，低声不语。

　　看她这样，宋老太还想蹬鼻上脸，再嘲讽几句，但嘴刚张开，旁边坐着的宋云秀便一声轻咳，然后“嗒”一声，将十两银子的银锭放在面前桌上，顷刻便堵住了对方嘴巴。

　　“十两——”

　　她两眼放光的想上手，但旁边宋云秀比她更快，只让她瞧了短短一眼便立刻收回，吊足了她的贪心欲。

　　“奶奶，人你见了，银子也看到了，现在可以开始商量合作了吗？”

　　到手的银子被拿走，宋老太不太爽快，她浑浊的眼珠瞧瞧这个，又瞧瞧那个，半晌，一声冷哼；

　　“呵，俩黄毛丫头想蒙我？别以为我老了就糊涂了，你们想让我在官衙签字，这样以后婉丫头就脱离宋家，谁都管不着……你们想得美！”

　　“就婉丫头这脸蛋，哪怕身子不干净了，也能卖个几十两给我大孙子添财增田，我是傻了才会将人往外推……”

　　宋婉清低垂着的眉心重重一跳，差点没压住脾气。

　　——但还好，还好她记得客栈里两姐妹商量过，在这种面对面的对峙关头，她一定要遵循往日脾性，能沉默就沉默，宋老太好歹活了几十年，比她们多走了几年路，保险起见，她不能吭声，她要将这件事的所有主动权都交给宋小妹，她们要让宋老太觉得，这件事不是宋婉清自己的蓄谋已久，而完全是宋小妹一个人的胆大妄为。

　　忍住。

　　宋婉清狠狠闭了闭眼。

　　一定得忍住。

　　而这边，宋老太在洋洋洒洒说完一通话后，下巴抬起，眼角下睨着低眉顺眼的大孙女，浑身气势被自己捧得越来越高，得意至极，然下一刻；

　　“奶奶说的是，奶奶最聪明，奶奶要是帮家里把姐姐弄回去，再等个半年一年的，姐姐便又能出嫁，到时我娘和嫂子的妆匣里，肯定又能添对大金镯子或金簪，她们一定会很感激你的……”

　　宋老太；“……”她眉飞色舞的表情僵住了，脸色寸寸灰白，难看至极。

　　宋小妹仿佛看不懂脸色，还在巴拉巴拉的继续说；

　　“……我嫂子前两天还在说呢，说变天了，她柜子里又该添新衫了，她相中了刚从省城传来的薄云锦，二两银子一身，可鲜可艳，穿上可漂亮了……”

　　“够了！”一声低喝，宋老太怒的额角青筋都出来了。

　　宋云秀也识相，施施然的闭了嘴，又慢悠悠的将银锭重新从袖里拿出，左捏捏，右摸摸，直把宋老太的眼珠子都吊过来了。

　　她唏嘘着感叹；

　　“原来这就是十两的银锭啊？真大！真重！咱宋家是有银子，但银子也不让咱们女的碰啊！唉，长这么大我还真第一次拿到这么重的银子……”

　　这一番嘟囔，那着实又重重撞到了宋老太心脏。

　　宋老太这人，因长得不好看，所以年轻时不得夫君喜爱，被婆婆搓磨，年老后有了孙辈，这才挺起腰杆，开始在媳妇儿孙女面前找面子。

　　说来可悲，她这辈子除了菜钱，就没从老头子手里拿过钱，就连儿子平时给养老银子，那也是绕过她，直接交到老头子手上……

　　“给我！”一声厉喝，宋老太红着眼，一把夺过被宋云秀捏来捏去的大银锭，咬牙怒吼；

　　“不就是去做个证吗！走就走，一个残花败柳的赔钱货，谁还稀罕了——”

　　宋婉清；“……”忍耐！

　　人生中最大的磨练就是忍耐。

　　忍耐，一定要忍耐！

　　趁着这股劲儿，三人一鼓作气的冲进府衙，在宋婉清悄摸摸又塞给官爷二两银子后，对方眯着眼加了会班，签字，按手印，誉写，对官印……

　　差不多一刻钟……是的，你没看错，在金钱和等着下班的威力下，宋婉清的良民户籍在这短短一刻钟便置办妥当。

　　摸着手里墨迹未干的女户证，宋婉清简直要喜极而泣。

　　“谢谢官爷，真的谢谢官爷了。”

　　宋云秀也在旁边跟着谢，她情绪没有宋婉清维的稳，简直泪眼滂沱。

　　一边的宋老太撇嘴，冷嗤一声，甩袖离去；

　　“激动什么激动！残花败柳之身，就算有女户又怎样？穷鬼一个，最后说不得还要沦落到肮脏地谋生……”

　　她话说的难听，但此时此刻，压根没人搭理她，两姐妹你摸摸户籍，我摸摸户籍，最后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而，就在两人手牵手，一边畅想着美好未来，一边将将要迈出府衙大门时候，身后那位刚合上厚厚户籍册的官爷又说话了。

　　他的语气漫不经心，却轻而易举将两人定在原地。

　　“对了，两位姑娘，朝廷为了避免人口流动过大，新颁了法律，说每年一个城镇的户籍只能往外迁十户，咱桃花镇的已经排到后年了，所以你们若想迁走，要么两年后再来迁，要么就迁到附近都镇，别跑那么远，就这两个选择，好好考虑考虑啊……”

　　宋婉清；“……”

　　宋云秀；“……”

　　官爷急着下班，没注意她们同时僵掉的表情，只越过她们摆摆手，还怪有礼貌；

　　“再见，后会有期了两位。”

　　……

　　宋婉清听到了心脏破碎的声音。

　　两声。

　　一声自己的，一声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