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程》贺椋

11、在春天

　　栾树柳把小一带到了饭店，几个服务员姐姐都很喜欢它。主要是小一太小了，把它单独搁在家里，她也不放心。

　　栾树柳到更衣室穿上工作服，又将头发重新扎了下。她看着发根处没有头发的那一小块，抿紧了嘴唇。

　　林一木离开县城的那年高二，那些人趁着她午睡时，将吃过的口香糖黏到她的头发深处。

　　等她醒来时，已经很难拿下来了。后来，她剪掉了被口香糖黏着的头发，只不过那一块却也再没有长出头发来。后来她买了很多的生发剂，仍然没有用。

　　平时用周围的头发挡住那块，看不出来。但是每当她洗头梳头时，那块空的没有头发的地方，总能让她想起那段黑暗的日子，她永远都无法释怀。

　　栾树柳对着镜子扬起嘴角笑笑，自言自语：“都过去了，你不用再感到害怕了。”

　　她走出更衣室，准备去厨房时，小一却走到她脚边。

　　栾树柳低头一看，发现小一嘴里叼着一朵迎春花，花瓣都少了一片。她觉得小家伙可能是在后院摘的迎春花。

　　她蹲下来跟小一说话，“你是要送给我吗？”

　　小一可能听懂了栾树柳的话，将嘴里叼着的迎春花放到她手上，然后朝她喵了一声，仿佛在说：“看，我给你摘的花好看吧。”

　　栾树柳将迎春花用发夹别在马尾边上，眼睛含泪，笑着亲吻了小一的脸。

　　“你的铲屎官要去给你挣猫粮了，你要乖乖的，不许乱跑，知道吗？”

　　“喵喵喵。”

　　栾树柳摸摸小一的头，“真乖。”

　　她进厨房，先把早餐要用的小菜都准备好，放在前厅的桌子上。

　　忙活了一早上，栾树柳总算有时间坐下来吃早餐。

　　她边吃边刷短视频，当她刷到大海的视频时，不禁愣怔了，小声地自说自话：“也不知道林一木有没有看到他心心念念的大海。”

　　她想起以前她和林一木在小河边喂鱼时，他一直在跟她说着大海的话题。

　　他想起课本里对大海的描述，那么美好，那么令人神往。

　　大海成了他向往的事物，他那时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对她说∶“小柳，等以后赚钱了，你和我去看大海吧。”

　　那天，栾树柳在林一木的眼睛里看到了光，向往大海的光。

　　她点点头，回答他：“好啊。等我赚钱了，我们就去看大海。”说完，就伸出小拇指。

　　林一木意会，跟她拉勾。

　　晚上下班回到家，栾树柳从卧室里找出一个小盒子。她打开它，从里面拿出她和林一木以前的合照。

　　这是她和林一木高一那年，他班里学摄影的同学给她和林一木拍的照片。

　　这是她和林一木唯一的合照，照片上两人穿着校服，他揽着她的肩膀，微笑地看着镜头。

　　照片有两张，她和林一木一人一张，他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他的照片。

　　栾树柳其实很怀念那段时光，那时院长妈妈还在，栾叔也在，林一木也在。

　　那个时候的她很好很快乐。

　　栾树柳看着房间里的迎春花，仿佛在透过花看另一个人。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卫生间，摘下发夹，放在洗手台上。发夹已经有些掉颜色了，但是她还是格外珍惜。因为它是林一木送给她15岁的生日礼物，发夹是迎春花的图案，上面的花瓣已经有些破损了，缺了一个小口。

　　这是林一木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但是她却没有保存好它。

　　栾树柳还记得，林一木送给她迎春花发夹的第二天，她满心欢喜地戴去教室时，那些平时欺负她的女生在看到她的发夹后，却都在奚落她，嘲笑她的发夹老土，嘲笑她都什么年代了还戴发夹，而且还是这么土的发夹。

　　她当时很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些人的嘲笑。

　　那时一个男生仗着身高从她头发上拽走她的发夹，勒得她的头发很疼。那个男的是那些女生其中一个的舔狗跟班。

　　那个男的将她的发夹给那个女生，她们坐在桌子上交换了一下眼神。

　　那个时候的栾树柳不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只见她们将她的迎春花发夹扔到地上，用脚踢到一边。正当她走上前弯腰准备去捡的时候，她们又踢给了另一个人，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她们玩够了，又将发夹踢给那些跟她们玩得好的男生，就好像她的发夹是他们的玩具一样。

　　而林一木他们班那节课上的是体育课，并且栾树柳不想总是要麻烦林一木帮忙，那样她会觉得她很没用，所以她忍了。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些人会这么过分，那么肆无忌惮地践踏林一木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那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去反击，她记得那时候她拿起一个凳子朝那些男生砸过去。

　　尽管那些男生反应很快，迅速就躲开了，还是有两个离得近的男的被砸到了脚。

　　那两个男的指着栾树柳破口大骂：“你有病吧你，不就是一个破发夹嘛，至于吗你。”

　　栾树柳捡起她的迎春花发夹，用纸巾擦了擦，小心地放进口袋里。

　　“怎么不至于？不如你把你的头割下来，给我当球踢，你还会觉得不至于吗？”她用了最大的勇气。

　　后来，栾树柳怕那些人再动什么手脚，自此再也没有在学校戴过发夹。

　　栾树柳掬一把温水洗脸，镜子里的她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不同。

　　她打开花洒，任由热水打在她的头上，仿佛要把以前那些不好的回忆都从脑海里筛洗出去。那些涌入她脑海里的难堪的绰号，她想把它们都给清洗掉。

　　栾树柳吹干头发后，将照片放进小盒子，然后放到床头柜里。窗外的夜色很美，月亮也很美。

　　房间里的迎春花开得很好，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她看着花，耳边又响起了林一木对她说过的话，“等到迎春花开放的时候，我就会回来的。”

　　她似乎永远都会对他抱着期待，也不曾对他失望过。她永远相信他。

　　栾树柳下床摘了一朵迎春花，放在枕头边，就像以前林一木经常摘迎春花送给她一样。

　　夜里，小一从地上爬到床上，趴在栾树柳旁边，安安静静地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