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梦神女[废土]》东水逆流

1、重考

　　“妈妈，你过得怎么样？前两天我回了一趟574号安全区，没想到十年过去，苑北胡同还是老样子，夕阳落下，金光染透了满胡同的青苔。

　　我站在楼下往上看，就能看到我们家的阳台——它碎了，露出了钢筋铁骨，破碎的玻璃像荆棘，将温馨的家撕裂了一个开口。
　　开口中，我看到你给我洗的那条小裙子还挂在钢丝上，被风蚕食变得灰黄，我已经忘记当年的它是什么颜色了。

　　楼下的阿姨叔叔起初警惕瞧着我，完全是打量陌生人的目光，我说我是无双，她们才惊讶拥上来抱住我，问我这些年过得如何，话里话外，闭口不提我的父母，都在顾忌我那颗孤儿的自尊心。

　　她们眼含泪光，我却不觉得丝毫难过，因为总觉得你根本就没有走，你还在我的身边。
　　我好想你……”

　　梦无双端着自己的日记本，纤长的身体立在台前温暖的落日余晖下，一句一句将刚编写的日记念了出来，余光不着痕迹地审视着前方的五人。

　　满含感情的话语从微微翕张的朱唇中沙哑地往外流淌出去，像是一条悲伤的河流，沿着那傍晚的落日，流进了五位重审考官的心中。

　　他们有面无表情者偷偷滚动了下喉咙，将喉间苦涩压下。
　　有唏嘘不已者，抽着纸巾按在眼镜下的湿红眼角上，低声讨论，“资料上说，她父母惨死于梦兽之口，而她是亲眼目睹双亲被吃的幸存者。这样的人在考核时会做噩梦不奇怪，不过她感情如此丰富，没有一句痛，字字都在痛，这次重审，我想给她过的资格。”

　　主考官给了那人一个严厉而不失温柔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在备选神女面前说那么多。
　　他抿着唇，打量面前体态纤细、肤色冷白的女孩子，瞧她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分明是泣不成声，在这场重审中失了态。

　　不过，失态在这里不能算一件太差的事情，起码证明了她是个拥有浓厚情感的人，这有利于她未来创造丰富而美好的梦境，只有这样的梦才会产生保护兽，只有保护兽才能上战场与噩梦产生的梦兽战斗。

　　况且她的精神力等级测出来是橙级，仅次于最高的红级，是近三年来备选神女中最强的一个，她于创梦的天赋上有无限可能。
　　若止步于此，让她去当战士，那才是真正的浪费。

　　他们所处83号安全区的七个在役神女前段时间联合作战去了污染区，遭受到了重创，四死三伤，亟需新的神女顶上。
　　即使梦无双昨夜考核时，在圣光房间中做了噩梦，造出了肆意破坏的梦兽，未来在服用高强度的抑制药物后，也不是不能服役。

　　主考官声音放柔下来，“梦无双，你先出去吧，结果等会儿告诉你。”
　　梦无双微红的眼眶定定看着他，天真又顺从地从纯白的房间出去，亚麻无袖长裙上的流苏被风带起一点弧度，她走得极快，似乎觉得羞耻，要躲着众考官去哭了。

　　等去了洗手池边，她低下头，细长的手指捧起冰凉的清水擦拭着脸颊，尤其是哭红的眼睛，擦完后，才抬起头来看向镜子中的自己——那眼睛洗了之后愈发得通红，焦糖色的眸子泛着水淋淋的光泽，波光流转间，看着又漂亮又可怜。
　　这张脸居然还有点演戏天分，她微微勾起唇，露出一丝自嘲。

　　一只黑猫自暗处掂着脚优雅走来，梦无双蹲下，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又将手放到它的下巴上挠，柔软的指感让她防备的心松了几分。
　　看着它舒服得眯起金色的竖瞳，她笑得很干净，“煤球，昨天去哪里了呀？”

　　煤球慢条斯理“喵呜”一声，如同贵族，收回自己耽于享乐的下巴，消散在空中，化为一道精神力，钻进梦无双的脑海中。
　　噢，原来是饿了……去狩猎了。

　　离开洗手池前，梦无双将口袋里的帕子沾水洗干净，不会有人闻到一丁点儿的洋葱味道。

　　主考官在长廊的尽头找到梦无双。

　　无数片防弹玻璃围起的长廊干净且明亮，她就站在玻璃前，右手搭在左手臂上，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上面肿了的针孔伤痕。
　　昨日是神女考核的最后一天，她本应熬夜顺利度过，结果半路不知为何睡着了，又梦到了妈妈死的那天，她先是意识到不对，挣扎着要醒来，结果半梦半醒时感到手臂传来了剧痛，有人给她打了抑制梦剂。

　　她模模糊糊睡去，没有半点意识，等醒来后，就明白自己犯下了大错，她居然在考核的时候创造出了梦兽，这绝对不合格，但上面有人重新给了她一次机会。

　　昨晚给她抑制梦剂的人可真及时，她平静地想，还好没造成同寝室的室友伤亡，不然她要被送去山底监狱坐牢，同时会带有案底，再也无法被管理局录用。

　　她出神时，视线远远落在下方的试炼场——试炼场上其他神女与战士互选队伍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白洁墙壁反射出的阳光刚好铺在她娇丽的半张脸上，她眉眼坚冷清明。
　　主考官靠近时猛得一看去，觉像是坠入星海深渊。

　　只是下一秒，当她转过头看向他时，那种超然绝人的气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又变成了一只人畜无害的、眼睛红通通的小白兔。
　　她眸色微亮看向他，“考官，我还能留在这里吗？”

　　主考官微愣一下，总觉得刚刚自己看花眼了。

　　“按照你昨晚沐浴圣光后做噩梦的表现来看，没有一个管理局会收你，世人包括战士都不会喜欢做噩梦的创梦神女。”主考官双手交叉在挺括的西装上，他指尖夹着一张纸，手腕微转，将纸递到梦无双面前。

　　梦无双贝齿咬着唇，伸手接过那张，打开前又向主考官确定一遍，“如果我抱着为帝国奉献生命的信仰呢？”

　　“你会为帝国奉献生命。”主考官微笑，“但是，在未来的战场上希望你能活得更久一些，这是你的身份牌。本来按照精神力测定，该给你橙级——”

　　主考官手中的紫色精致的胸牌上写了“梦无双”三个字，四周镶嵌了一圈圣光石，瞧着温柔又莹润。
　　这不仅是身份的象征，也是在危险的污染区中抵御梦兽的保护石。

　　梦无双松了口气，她明白，圣女按照红橙黄绿青蓝紫分等级，紫级比橙级差了很多，意味着管理局的资源不太会向她倾斜，但是能当选创梦神女，有资格进入污染区，就已经够了。

　　她接过紫级胸牌与写了五位考官的同意的纸张——经历了一系列的报名、训练与考核，虽然中途有了点小小的差错，她终于管理局在役的一名创梦神女。

　　夕阳将她本就纤长的身体拉长，投映在光滑的地面上，空荡的走廊传来了她坚定的宣誓，“我会一定为帝国奉献自己的生命。”
　　“快去吧，下面的战士们还在等你，选适合你的战士队友，这样才能活得更久。”主考官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

　　她颔首，像一只欢快的蝴蝶一般，飞快往前奔跑，转眼间，她脸上的坚定已经消失不见。
　　奉献生命？她的命早在六岁时，就死在母亲温热的血泊中，死在那只吃了父母逃走的双头梦兽眼前。她无命可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