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木楠子的养猫心得》八佾于庭

80、平安京

　　今年的秋天来得格外的早，一夜之间，庭院中就落满了大大小小的枯叶。

　　仆人们忙碌地打扫着落叶，力求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势要以最干净的宅邸恭迎即将到访的贵客。

　　正厅内，用白绢遮住双眼的白发少年泰然自若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丝毫不在意下坐几个老者漆黑的脸色。

　　“家主大人！”中间的长老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这桩婚约对五条家至关重要，现在不是您任性的时候！”

　　“那位可是源氏的姬君，生来便具有强大的灵力，若不是带有眼疾，这般尊贵的身份，便是入侍天皇都使得！”左边的长老接过话，语气恳切，“听闻姬君貌美，与您年龄相当，这桩婚事是再合适不过了！”

　　“说完了吗？”少年拿在手里把玩的玉骨折扇砸在茶几上，“啪”的一声，更像是砸在长老们的心头。

　　“家主大人……”中间的长老还想再劝说几句，可当目光触及少年不耐烦的神情时蓦然噤声。

　　他如今敢这么说话不过是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但他也清楚，若面前的少年家主真的发起火来，他们谁都拦不住。

　　“我最后重复一遍，不要妄图插手我的事情。”少年将折扇收回袖中，捧起茶杯轻啜一口，语气冷冽，“谁乐意娶谁娶去，别什么都丢到老子头上。”

　　[你不愿意吗？]

　　一道清冷的女声突兀地插入谈话，三位长老一惊，下意识朝门外看去。

　　身着源氏家服的使者们整齐地向两侧分开，露出护在后方的少女。

　　一袭藤紫色唐衣的源氏姬君稳步而来，春樱般的粉发规整地散在身后，绣着银色暗纹的白绸遮住双眼，精致秀美的脸蛋上不见任何表情。

　　五条悟抬眸，在少女的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刹，白绢下的蓝眸脩然睁大。

　　少年家主细微的动作没被任何人察觉，五条家长老们斟酌着措辞，生怕这位尊贵的客人一怒之下降罪于家族。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姬君格外宽容。

　　少女的声音清冷淡漠，仿佛初冬的第一捧新雪，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说：[既然五条家主无意，那之前的约定便作废吧。]

　　说罢，姬君转身离去，使者们亦是跟随她的步伐，甚至不曾给五条家的长老们留下挽留的机会。

　　靠近门一边的长老忙不迭地跟上去相送，位于中间的长老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长叹一声，太阳穴突突的痛。

　　“这桩婚约是什么时候定下的？”正当长老们长吁短叹之际，五条悟打破沉默，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外。

　　虽说五条家是管原道真的后代，在咒术界也是声名赫赫，但依旧不足以让源氏的姬君下嫁。

　　并且，在五条悟记忆中完全找不到这门婚约的存在，只是突然在前几天收到的源家的帖子，从那时起他才知道自己即将多个未婚妻。

　　“家主，您真的忘了吗？”一直默不作声的右侧长老双眉紧皱。

　　“与那位姬君的婚约，是您自己答应的。”

　　*

　　“五条家主不同意？”

　　听完下属汇报的源赖光惊愕地看向端坐于对面的堂妹。

　　源楠子点点头，从瓷盘中捻起一枚粔籹，丝毫不见被拒婚的不满。

　　油煎的蜜团子入口便带着一股油香，略微咀嚼就能感受到其中的甜味，考虑到自己姬君的爱好，膳房在制作时还特意多添了一份蜜糖，极大的满足了楠子嗜糖的口味。

　　咽下口中的粔籹，被白绸遮盖的紫眸微眯，动作不见停的又往嘴里放了一块。

　　见状，源赖光将自己这边的茶点往楠子的方向推了推，然后道：“想要在凡世中压制你的能力，五条家的管原道真无疑是最合适的，可是五条家竟然反悔了……”

　　说到这时，源氏年轻的家主忍不住皱起眉头，退治妖怪时的戾气显露无遗：“五条家还没有对源家说不的权利，就算是强迫……”

　　眼见自家堂哥就要领着他的鬼兵部去荡平五条家，把鬼切架在五条家主脖子上逼婚，源楠子不得不出声打断：[没必要。]

　　慢条斯理地拿起放在一旁的丝帕擦手，源楠子淡然道:[我可以去天照大御神的神宫当巫女。]

　　闻言，源赖光眉间的沟壑更深了，一抬眸又瞧见堂妹那事不关己的表情，轻叹一声：“你先回去吧，我会解决这件事的。”

　　源楠子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在离开前不忘让侍女当着源赖光的面把点心全都连盘端走。

　　向来高傲矜贵的源家家主看着被留下的手帕，莫名庆幸自己没有什么亲妹妹。

　　不过说起妹妹……

　　源赖光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金发身影。

　　“还好空助不在家。”

　　回到自己屋内的源楠子光着脚踩在榻榻米上，脱去繁重的外裳，拉出梳妆台下的小箱子，打开锁后，露出满箱的玉镯。

　　挽起衣袖，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各戴着一个刻满繁杂符文的玉镯。

　　随手从箱中拿出两个换上，濒临界限的超能力再次被压下。

　　这一箱玉镯都是空助为妹妹备下的超能力抑制器，结合阴阳术与灵力的抑制器让超能力者得以维持日常生活。

　　超能力日益强大，原先能一直起效的抑制器只能坚持七天，而空助此次离家也是为了寻找更长久的抑制方法。

　　放下袖子，源楠子打开[超能力者网络]。

　　自六岁觉醒沟通平行世界的超能力后，楠子就自动加入了这个名为[超能力者网络]的平行世界聊天频道。

　　里面聚集着几乎全部楠雄/楠子，虽然在性别或名字上会有些许差异，但他们本质上都互为同位体。

　　而这个频道的名字就是一个身在学园都市的楠雄取的，据说借鉴了他的世界的一个名人。

　　【宇智波楠雄：难得你上来，婚事谈得怎么样？】

　　即使是超能力者也有一颗吃瓜的心，更何况是同位体的瓜，很快，更多的楠雄/楠子在后边+1。

　　【源楠子：被拒绝了。】
　　【白犬—楠子：你不是源氏的人吗？这么好个攀高枝的机会他们竟然会拒绝？】
　　【源楠子：他不接受包办婚姻。】
　　【宇智波楠雄：节哀。】
　　【LV？—齐木楠雄：需要我们安慰吗？】
　　【源楠子：大可不必，本来就是动机不纯，被拒绝也是理所当然。】
　　【源楠子：@白犬—楠子，有段时间没见你上线了。】
　　【白犬—楠子：前段时间，总是来找我打架的那个争夺他爹遗物不成，被他弟砍了胳膊，现在赖在我家休养，成天在我面前晃悠。】
　　【中原楠子：这你也能同意？】
　　【白犬—楠子：母亲同意了。】
　　【麻仓楠雄：了解。】
　　【白犬—楠子：@源楠子，最近刚得到份甜品制作方法，你那应该也能做。】
　　【白犬—楠子：图片×1】
　　【源楠子：收到】

　　漫无边际的和同位体们聊了会后，源楠子终于收拾好心情。

　　活了十七年，头一次被这么拒绝，要说心里没点疙瘩是不可能的，但稍微一想就能想开了。

　　虽说这本就是门各取所需的联姻，但她所选的联姻对象是个难得的反包办婚姻分子，超能力者还不至于按头逼婚。

　　其实一开始，源楠子相比于嫁人就更倾向于让家里给她建个供奉天照的神社当巫女，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同意呢……

　　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个白发蓝眸的男孩。

　　源楠子摩挲着腕间的玉镯，漫不经心地想。

　　大概是一时兴起罢……

　　*

　　“你在做什么？”

　　一道稚嫩的童声打断了源楠子的发呆，女孩瞥了来者一眼，没有出声。

　　来人并没有被超能力者的冷漠击退，反而走到她身旁坐下，好奇地打量着面前不同寻常的粉发女孩。

　　“你的眼睛是看不见吗？”视线落在那块遮挡双眼的白绸上，男孩自然地问道。

　　没有鄙夷，没有怜悯，就好像是在问“你今天吃饭了吗？”

　　男孩的态度让超能力者不免高看他一眼，毕竟自五岁觉醒[石化]能力，被迫用东西遮住眼睛后，那些情绪源楠子在不明真相的人身上看到太多。

　　纵使超能力者的心智远超同龄人，但终究年幼。碍于身份，人们不敢在尊贵的姬君面前表露出自己的鄙夷，但在[心灵感应]下，一切都是透明。

　　包括怜悯和同情，被这些情绪包围的源楠子烦躁不已。

　　[不是。]男孩的态度让源楠子觉得自己也不是不可以和他聊上几句。

　　就算清楚自己异于常人，年幼的小超能力者还是希望自己能拥有一个朋友，或许面前的这个男孩能够满足她的愿望。

　　今天可是她生日啊。

　　男孩听后，仔细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会，点点头：“你的眼睛和我一样，有一股特殊的力量。”

　　[你是五条家的？]仅凭肉眼就能看穿她，除了五条家的[六眼]，不作他想。

　　“嗯。”五条家的男孩并不意外她能猜出自己的身份，从随身带的锦囊里拿出一颗包好的蜜糖塞入源楠子手里。

　　“我是五条悟，你叫什么？”

　　突然被强行塞了一颗糖的源楠子对他的举动有些新奇，有样学样的从自己的锦囊中掏出一枚同样包好的蜜饯放入五条悟手中。

　　[源楠子。]

　　“源楠子？”五条悟念了一遍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随后恍然大悟，“今天是你的生辰？”

　　五条悟今天是跟着父母前来参加源氏姬君七岁生辰礼。

　　为尊者讳，源氏姬君的名字自然不可能广而告之，五条悟也是无意间从父母那听闻的。

　　思绪在心里绕了几圈，男孩如冰似雪的漂亮脸蛋上多了几分笑意，那双蓝眸也更为璀璨了几分。

　　五条悟双眸亮晶晶地看着源楠子，语气怂恿：“我比你大，要叫哥哥。”

　　[不要。]

　　源楠子断然拒绝。

　　只大七个月而已，就算是空助，她都是叫“尼桑”，五条悟怎么好意思让她喊“欧尼酱”。

　　见源楠子实在抗拒，五条悟也不强求：“那就叫我悟吧。”

　　虽说第一次见面就直接称呼名字未免太过亲密，但相较起来，“悟”还是要比“欧尼酱”容易说出口。

　　这么一想，源楠子也就同意了：[悟。]

　　被称呼名字的五条悟心情更好了，主动拉起源楠子的手，牵着人来到池塘前。

　　松开源楠子的手，五条悟蹲下身，表情严肃地盯着水面，突然，出手如雷，从塘中捧出了一尾小金鱼。

　　连鱼带水捧着源楠子面前，阳光下那一汪水波光粼粼，橙红色的小金鱼慌乱的在手中游曳，绸缎般的尾巴漂亮极了。

　　源楠子微微低头，可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受到惊吓的小金鱼甩了一脸水，遮挡眼睛的白绸湿了大半。

　　见状，五条悟连忙将金鱼放归池塘，从怀中抽出锦帕往源楠子脸上招呼。

　　及时制止了五条悟粗鲁的擦拭，源楠子闭着眼睛将白绸摘下，然后又从袖中拿出一条新的递给五条悟。

　　[帮我绑一下。]

　　自觉闯祸的五条悟接过白绸，在源楠子的指挥下覆上她的眼睛。

　　于后脑勺上打了个结，五条悟垂眸看着那条白绸，突然道：“等我再长大些，也要用东西遮住眼睛了。”

　　源楠子侧过脸，不知道他为什么提起这个。

　　五条悟凑近源楠子，动作细致抚平白绸上的皱褶，苍蓝色的眼睛透过那层布料与超能力者对视。

　　他知道她在看他。

　　“到时候，我们就一样了。”

　　———

　　两人一整个下午都待在一块，关系突飞猛进到源楠子认为他们已经可以被称为朋友的程度了。

　　直到源空助带着大人们找来，两个小朋友才挥挥手向对方告别。

　　源空助皮笑肉不笑地将“失踪”的五条少主带到正厅时，宾客皆已散去，只剩五条家的人与源赖光。

　　“悟！”

　　五条夫人激动地抱住自己的儿子，而五条家主则摸了摸男孩的白发。

　　五条家主朝源赖光与源空助微微欠身：“小子顽劣，麻烦两位大人了。”

　　源赖光客气道：“五条家主言重了。”

　　“犬子今日叨扰姬君，来日必将登门致歉。”

　　与源空助一同去寻人的侍卫先一步向正厅中的众人禀报了五条悟的去处。

　　提起这个，年仅十五的源氏家主眼波流转，金眸微眯，目光落在白发男孩身上。

　　五条家的六眼，倒是勉强配得上楠子。

　　想到堂妹与生俱来的能力源赖光就有些头疼，这么多年来寻了不少方法，借助五条家的管原道真不失为一种法子。

　　这般想着，面上也刻意透露出些许，看着五条悟问：“五条少主觉得我家姬君如何？”

　　五条家的几人一惊，很快就领悟了源赖光的言下之意。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源赖光会动这个心思，但对五条家而言，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五条悟倒没想那么多，不做思索地点头：“甚好。”

　　当然是好的。若非第一眼瞧见了便觉得欢喜，孤傲矜贵的六眼神子也不会主动同她搭话。

　　“那楠子许你做夫人可好？”源赖光一鸣惊人。

　　五条家的长辈们欣喜若狂，恨不得立即替五条悟答应。

　　源空助脸色阴沉，目光在源赖光和五条悟之中徘徊，暗自盘算着该先暗杀哪个。

　　“好啊。”已经明白了夫人是什么意思的五条悟爽快地答应了。

　　他已经八岁了，再过几年就到了成亲的年纪，也不觉得源赖光提起这事有何不妥。

　　更何况，他是欢喜她的，即使是对同伴的欢喜也足以。

　　“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面对五条悟的回答，源赖光只是笑了笑，未曾给个准话。

　　楠子作为源家的姬君，就算在外人看来身有眼疾也是不愁嫁的，五条家只是权宜之计。

　　不过人可以暂且替妹妹定下来，若情况依旧没得到改善，便依了今天的约定。

　　若楠子在未来能够自主控制自己的力量，或找到更好的方法抑制，这桩约定就作罢——不过是随口笑谈。

　　让人送走了五条家一众人后，源空助看着堂兄，语气坚定：“我会发明出能够让楠子正常生活的抑制器。”

　　源赖光不置可否，但还是拍了拍堂弟的肩膀，给他一个来自兄长的鼓励：“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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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结合了部分痒痒鼠背景，所以文内的平安京时期相当于架空，与史实有很大出入。